为了有利于行动,也为了全身心投入,应该对自己的运势做到心中有数。这比认识自己的脾气特征和了解自己的体格还要重要。人到四十还向希波克拉底要健康,未免太荒唐;而问塞尼卡要智慧,则更是荒唐。操纵运势之神是一种十分高超的智慧艺术;或者你可以耐心等待它,因为有时候时运会姗姗而至;或者可以利用它,它有时也会善心大发,虽然你永远难以完全把握它那反复无常的行为。如果它对你情有独钟,你就应该放胆前进,因为它往往喜爱大胆的人;它有时像令人色授魂与的女人,偏爱年轻人。如果运气不佳,那么就暂勿行动。权且收兵,退而自省,以免一失再失。如果你已经完全掌握它,就是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巴尔塔沙·葛拉西安:智慧箴言54

成功者往往能审时度势,注意到时代精神的潮流,在激昂的年代,宣扬返璞归真,保持冷静,回归传统,在停滞时代,打出革新之牌,无论潮起潮落始终保持不败之地。

法国政治家富歇,原本只是一名乏善可陈的神学院教师,大部分时间游走在不同城镇,教导小孩子学数学。然而他从来不曾完全献身于教会,也从来没有立誓担任神职,而是胸怀更远大的计划。富歇耐心地等待机会,让自己的选择不受制约。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富歇立即脱掉黑袍,留起长发,成为一名革命者。这是潮流所趋,也是富歇对时局判断的结果,在此关键时刻错失良机可能会遗憾终生。富歇没有蹉跎时机:他结交革命派领袖罗伯斯庇尔,因而在反叛阵营中迅速晋升。1792年南特镇选派他为代表参加国民公会。

在富歇抵达巴黎出席会议时,温和派和激进的雅各宾派严重失和,富歇意识到最后两边都不会取得政权。富歇对时机的判断准确得惊人。一开始他加入温和派,因为温和派占大多数。然而,在要决定是否处死路易十六的时候,他看见人民鼓噪着要国王的头颅,他投下了决定性的一票——造成路易上断头台。于是他又成了激进派,然而在巴黎紧张形势逐渐沸腾时,他预见到与任何一派走得太近都将是面临危险,因此接受了离开巴黎的职位,在那里他可以观望一阵子。

几个月后,他被派任为里昂的地方官,监督执行贵族的死刑。但是他在这个时刻,突然意识到整个国家的气氛正在发生转变,于是极力呼吁停止无休无止的杀戮。尽管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腥,里昂的市民仍然称颂他为拯救者,认为他使他们免于当时已经恶名远播的恐惧统治。

在里昂,富歇的政治权术玩得非常出色。然而1794年,他的老朋友罗伯斯庇尔召他回到巴黎,要他解释在里昂的所作所为。罗伯斯庇尔是恐惧统治的推动力量,左派右派的头都被他砍得到处滚动。富歇已不再获得他的信任了,似乎注定将成为下一颗滚动的头颅了。接下来的几个礼拜,双方展开了紧张的斗争:罗伯斯庇尔公开斥责富歇,揭露他危险的野心,同时要求逮捕他;狡猾的富歇运作得比较间接,积极地争取那些开始厌倦罗伯斯庇尔独裁统治的人。

富歇赌的是时间,他知道自己撑得越久,就可以号召越多不满的市民反对罗伯斯庇尔。他必须先拥有广泛的支持,才能采取行动反对强大的敌人,他在温和派及雅各宾党之间争取力量,诉诸对罗伯斯庇尔逐渐蔓延的恐惧,让人人都害怕下一位上断头台的就是自己。他的努力终于在7月27日那天取得了成效,议会转而反对罗伯斯庇尔,打断他一如以往冗长的演说。罗伯斯庇尔被捕,几天之后人头落地。

等到罗伯斯庇尔死后,富歇返回议会,他使出最出人意料的一招:改变立场,加入激进的雅各宾党。或许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与少数派站在同一阵线上。很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一股反动势力的兴起,他清楚地了解温和派处死了罗伯斯庇尔,现在就要掌握大权,他们会开启新一轮的恐惧统治,这一次是对付激进派。因此,与雅各宾党站在一起,富歇就等于与未来的烈士同列——在即将发生的动乱里,人民会认为雅各宾党人无罪。当然,加入即将失势的团体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做法,但是富歇必定算计好了,他可以保得住头颅,于是暗暗煽动民众反对温和派,看着他们垮台。的确,虽然温和派下令逮捕他,而且打算把他送上断头台,但他们已经延误了太多时间,人民已经不再喜欢死刑了。富歇在政治势力的消长下,再度逃过一劫。

新政府上台,并非雅各宾派,而是温和派。富歇保住了头颅后,忽然保持低调,使自己处于政治边缘耐心等待。他让时间化解任何反对他的敌意,然后开始搜集情报,并说服新政府让他工作,在新的工作职位上表现得非常出色。

1799年新政府任命他为警政大臣,他不仅仅获得权力,而且利用职务的便利,扩展他的间谍工作,使之深入到法国的每一个角落。这份工作大大增强了他嗅出风往哪里吹的天生本领。事实上,他侦测出来的第一波社会潮流就是追随拿破仑。富歇一眼就看出这位急躁的年轻将领,其命运将与法国的未来交织在一起。在拿破仑于1799年11月9日发动政变时,富歇假装熟睡在床,事实上他已经睡了一整天。防卫政变本应该是他的职责,然而却让自己意味深长地躺在**,也正是如此,拿破仑在新政权中仍然任命他为警政大臣。

接下来的几年中,拿破仑对富歇的依赖越来越深。他甚至赐予这名前革命分子贵族头衔:奥特兰托公爵,并且赏赐他大量财富。到了1808年8月,永远迎合时代潮流的富歇意识到拿破仑正在走下坡路,永远不会陷于正在沉没船舰上的富歇,与塔里兰共同密谋让拿破仑垮台。后来虽然阴谋失败,塔里兰丢了官,但富歇仍保住官位,只是受到严密的监视。这件事却公开了一个事实:皇帝越来越不得人心,导致拿破仑的力量土崩瓦解,盟军终于战胜了他。

接下来的是君主复辟,由路易十六之弟路易十八重登王位。富歇的鼻子永远嗅得出下一次社会改变的风向,他清楚路易不会在位太久,因为他没有拿破仑的才能。富歇再度玩起等待游戏,暂避风头静候时机。果然没错,1815年2月,拿破仑逃出他被囚禁的艾尔巴岛。路易十八惊慌失措:他的政策不得人心,民众鼓噪着要求拿破仑复位。因此路易转向或许是唯一能庇护他的人——富歇,原来的激进分子,也是将他的哥哥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的人,现在却成了法国最受欢迎与爱戴的政治人物。富歇表示他的协助没有必要,他还发誓拿破仑绝对不会复位(虽然他明知事实上必然如此)。不久,拿破仑率领他的市民兵团逼近巴黎。

眼看着政权即将垮台,同时也感到富歇背叛自己,路易想要确认这位权高位重又能干无比的人会不会加入拿破仑的队伍,于是下令逮捕富歇。1815年3月16日,警察在巴黎的大道上围住富歇的车驾,这是他最后的下场吗?或许是,但是并非立刻发生:富歇告诉警方,不可以在街道上逮捕曾经担任过公职的人。警察相信他的故事,允许他回家。当天晚上,警方前往他的宅邸,再一次宣布要逮捕他。富歇向警方表示希望能高抬贵手,允许一名绅士在最后一次离家之前,沐浴一番。警察也同意了,富歇离开房间去沐浴更衣,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富歇再也没有出现,警方进入了他的房间,才发现窗户已打开了,墙上靠着一具梯子,通向底下的花园深处。

接连两天,警察在巴黎地毯式搜索富歇,但是此时此刻,已经可以听到不远处拿破仑军队炮火隆隆声,国王以及王室所有的人马都仓皇逃离巴黎。拿破仑一进入巴黎,富歇就露面了,拿破仑热烈地欢迎他原来的警政大臣,并且恢复了他的职位。在拿破仑执政的百日期间,直到滑铁卢战败,实际上是富歇统治着法国。等到拿破仑失败后,路易十八复位,就像九命狐狸一样,富歇继续为另一个政权服务,而此时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已经壮大到即使是国王也不敢加以轻视的地步。

在前所未有的动乱时期,富歇由于深谙掌握时机之道始终得势,他的故事教导我们一些关键门道。

首先,辨识时代精神非常重要。富歇永远向前看两步,找出能够载着他迎向权力的浪头,然后乘浪前进。你必须永远抓住时机行动,掌握潮流和转向,绝对不能错失良机。当时代精神晦暗不明时,要寻找的不是最喧嚣的声音和最明显的现象,而是隐藏其中的信息。

第二,辨识出流行的风向,并不必然意味着要跟着潮流跑。任何来势汹汹的社会运动都会引起强烈的反应,预先判断反应的性质和强度乃智者所为,就像处死罗伯斯庇尔之后富歇采取的对策。宁可等待退潮带你重返权力,也不要骑在当时最高的浪头上。

第三,如果缺少耐性,你就掌握不住时机,不可避免地成为失败者。当时机不利于富歇时,他并没有挣扎,或者情绪激动,莽撞出击。他保持冷静,保持低调,耐心地在市民阶层中争取支持,使之成为再度掌权的堡垒。每当他发现自己处于弱势时,他就把宝押在时间上;他知道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时间永远是他的盟友。

总之,要像蛇一样,懂得辨别时机,什么时候应该躲在草丛里或是潜行在石头下,什么时候可以露出牙齿,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