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此事会引来他们不满,可朕不能看着边关打仗的将士饿着肚子,他们却吃着朝廷粮饷,尸位素餐,朕绝不姑息。”赵恒语气坚定。

他在河东道收集陶刺史罪证时便有了取消节度使兵权的想法,只是,那时他尚是太子,地方节度使兵马大多都是父皇的人,他没有能力和精力一下子肃清这些蛀虫。

回京后,他派人出京秘密调查,大多节度使这些年养尊处优,军法不严,军纪散漫,军容不整。

甚至由于士兵员额总数庞大,而且时常会因为战争、逃亡等原因产生变动,再加上地方节度使军权相对独立,朝廷难以监管、核查,吃空饷情况尤其严重。

而这些节度使大多都是太上皇倚重的人,甚至,有几个节度使是之前王府幕僚出身根本不懂领兵布阵。

他们的任务是替大齐好好训练管理这些兵马,志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他们辜负了朝廷,更辜负了百姓每年辛辛苦苦交上的赋税。

陆伯山看着自己眼前的年轻人,飒飒英朗,眉如墨画,眼神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坦**,傲骨铮铮,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十四岁随父上战场,历经两任皇帝,伴驾多年,不得不说,赵恒的确不一样。

他说的没错跗骨之蛆就该挥刀除之,而不是一味的消炎止痛,去除才是根本。

陆伯山起身,拱手一揖到底:“臣愿做先行官助皇上一臂之力。”

他是掌着陆家军的平宁侯,又是皇后之父,整个朝堂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陆瑶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父亲,眼圈迅速红了。

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她亦知道,这个先行官有多危险。

一个不好,腹背受敌,既讨不了皇上的好,还得罪了那些节度使,将来若出事,他第一个要被问罪。

爹爹是替顾家打头阵,是替顾家挡刀,更确切的说是替赵恒和她。

赵恒也愣了,其实他也一直在想这个人选,他想派昭华去,但昭华又太过年轻。

也考虑过曾江,可曾江的功夫比起昭华差了不少,若有危险,他恐难以自保,若出意外,他不好交代。

说实话,陆伯山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战功赫赫,单论资历这些人都比不过,再加上他是侯爷,官职比他们高,多年在战场上浸**的杀伐决断之气对他们也是震慑。

“此事不急,容朕考虑。”赵恒敷衍道。

便是陆伯山有千万个条件合适,他也不能答应。

他是窈窈的父亲,他答应过窈窈,替她护好陆家,他不能让他冒险。

陆伯山却并起身,反倒跪了下来:“臣求皇上成全。”

他费了老劲的从江南赶回来,其实就是这件事。

赵恒刚继位,朝堂上那帮老臣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赵恒做事又是大开大合,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若是有人趁此发难,他的瑶儿怎么办?陆家和皇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绑着的。

再说,身为大齐将领,该他出头的事,他也必须去做。

“爹爹。”陆瑶也起身,要去扶,陆伯山却不肯,抬头看着陆瑶:“瑶儿,抛却父女身份,你平心而论,爹爹是否是最合适人选。”

陆瑶嗓子发紧,久久才挤出一个字:“是!”

顾丰生不在京中,爹爹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上,除了臣你可有其他人选?”

“……”

“皇上,你是天子,而这事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做。”

陆伯山今日恳求也有他的私心,他在府中养伤之时的确萌生过退意,可当重新上了战场,心境便截然不同。

作为将士效忠君王,保护百姓是他的职责,作为家主保护妻女亦是他职责所在,他怎能将陆家的重担压在玉庭和瑶儿身上,那样他未免也太自私了。

……

陆伯山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暗,陆夫人在屋里翘首以待。

从外面回来,带着夜的凉意:“夫人,我回来了。”

陆夫人其实已经听小厮说过,夫君并无受伤,可她见不到人,这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

陆伯山目光有些躲闪,夫妻多年,陆夫人自然看出了夫君的不妥。

“出了何事,可是瑶儿?”陆夫人担忧道。

“不是,瑶儿很好,是我,是我的事……”陆伯山表情有些赧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对她食言太多次了,没脸了。

从年轻时便许她的岁月静好,如今人生过了大半,仍不能让她安稳。

陆夫人愣在那里,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房间里一片安静,但安静中流淌着的是默契。

陆夫人终是笑着看向他:“又要出征了?这次去哪里,我给你收拾行装。”

“夫人……”

陆夫人背过身去,迅速的擦了擦眼中的眼泪。

如今也没有人能逼他上战场,除非是他自己。

她也不必问他为什么,问就是为了大齐,为了百姓。

谁让她不管年轻还是现在都喜欢他这种,这种……活该单身一辈子的呢。

陆伯山上前抱住陆夫人:“不用着急收拾行装,具体日子还未定下,对不起,淑兰……”

陆夫人眼泪已经擦干,故作坚强道:“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你爱如何如何,等以后儿子不认得你,让你后悔流泪去。”

“夫人说笑,儿子怎会不认得我,等他长大我还要教他骑马射箭……”陆伯山说着好话哄陆夫人开心。

其实,陆夫人也是嘴上犟,家里的事他事事听她的,可唯独出征这事,便是她再如何也动摇不了他分毫,这些年,她早习惯了。

年轻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更何况如今有儿有女,有了寄托。

……

陆瑾悄悄的站在门外,把里面的话听了个清楚,爹爹这是又要丢下她们出京了吗?

若她是男儿就好了,可以跟着爹爹,保护爹爹,这样娘亲就不会担心的掉眼泪了。

陆瑾没有推门进去,闷声不响的回了自己院子,连秋菊问她出了何事她都不说,只说自己累了,想早些休息,让人别打扰她。

秋菊是个憨傻的,一贯被陆瑾糊弄惯了,点头,觉得小姐上了一天学堂的确是累了,夫子留的课业太多了。

秋月却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回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