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殿大门缓缓合上,彼此的身影彻底消失。

赵恒站在门口,许久才转过身问青鸾道:“宫里情况怎么样?”

“皇上中毒的消息已经封锁,宫里暂无动静,御林军全体待命!”青鸾回复道。

“太后那边情况怎么样?”

“驸马的人在暗处守着,邢嬷嬷还未招供,风无名在审!”

赵恒点点头,他出来前已经安排好府中一切,有暗卫守着,窈窈聪慧,应无大碍。

大理寺和顺天府同守水月庵,那边出不了乱子,最危险的就是顾将军那边,若清河真的到了京中,那就麻烦了。

赵恒看了眼里面,安静的很,没有一点动静。

而里面,陆玉庭让常贵把皇上扶起,打通了血脉之后,开始用内功将皇上身体里的毒逼到他左臂,再引到自己体内。

陆玉庭身体受了伤,如今用内力替皇上逼毒,有些力不从心,没过一会儿头上起了一层的汗。

可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来。

幸好,皇上身体康健,没有对外来这股内力产生排斥。

常贵在一边看着心里捏了把汗,可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陆玉庭后背的衣衫湿了大半,已经到关键时候,等下,只要划破皇上左掌,用换命之法,将毒吸入他体内。

他会尽力将毒控制在他的左臂,不让毒素流入心脉。

可实际操作起来极其困难,毕竟这以命换命之法从没有人试过。

噗……

陆玉庭吐出一口血,常贵吓坏了,忙道:“驸马,您没事吧?”

陆玉庭摇摇头,并没有开口说话,常贵不敢再让他分身,手里拿着手巾,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擦拭。

“这……”常贵惊的手中帕子掉在地上。

驸马他的头发,他的头发……白了。

陆玉庭抬手拔掉头上的玉簪,头发散落那一瞬,他看到了自己乌发变银丝。

也只是稍时迟疑,他毅然划破了自己的左掌。

门忽然从外推开,常贵正要阻止,却发现来人是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一身灰色宽松道袍,越发显得仙风道骨。

清虚道长看到满头白发,极其虚弱的陆玉庭,忍不住一声长叹:“你明知大劫将至,何苦执意妄为!”

这人世间凡事自有定数,凭一己之力,乃是逆天而为。

帝星时而晦暗,时而亮起,而周围星宿宿主也随之变化,干预天命,必遭反噬。

这个痴儿。

“师父!”陆玉庭偏头看了眼,又立即凝神,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停。

这是西域穷奇,没有解药,只能以命换命。

换命之人连一成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换命之人,将中毒之人的毒凝在一处后,已经耗费了大半内力,内力涣散,不可能把毒凝在一处,不流向心脉。

而且,他本就受伤,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若再将毒移到自己体内,必然当场毙命。

今日,他违反鬼谷门规,待到地下再向历代鬼谷先祖赔罪。

清虚道长一掌劈在陆玉庭后颈,陆玉庭登时便晕了过去。

然后转身对赵恒道:“子恒,带他出去。”

“师父……”

清虚道长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为师知你要说什么,子虚受伤颇重,带他去疗伤,其余……不必多说。”

赵恒只得道:“是!”

陆玉庭内力耗费太多,之前的伤口又崩开,还有这一头白发……

陆玉庭说,太子哥救过他的命,一日为主,终身不可违。

可如今算来,到底是他欠太子哥,还是赵家欠他。

赵恒扶了陆玉庭到偏殿,又输了内力给他。

可他方才身体耗损太多,功力只怕再难以恢复到从前了。

陆玉庭很快醒来,看到赵恒愣了下,想到晕倒之前的事,着急便要从**下来:“师父他……”

“你先坐好!”赵恒拦住了他。

“师父在给皇上解毒?”明知是这样,他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遍。

“是!”

“你怎么不……”陆玉庭没有说完。

赵恒拦不住师父,就像一开始拦不住他。

“你身体需要调养,否则,你这身功夫可要废了!”赵恒不是危言耸听。

他如今除了外伤,身上还筋脉混乱,三个月内不能动武,否则,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不保。

师父说,那个换命之法,换的根本不是一人之命。

所以之前,从未有人能换命成功。

陆玉庭已经将毒逼到左臂,如今清虚道长只需将毒引入自己体内,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最要命的一步。

因为,一不小心,两人便会同时中毒。

足足一个时辰,清虚道长才将毒引入自己体内。

皇上要半个时辰后才会醒,清虚道长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看着更好,鹤发童颜。

他自己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两日后身体便会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道长……”常贵跪下重重叩首。

若是他的命能对道长有用,他宁愿把自己的命给道长。

可他只是一个没用的奴才。

清虚道长之前救过先皇后,如今又救了皇上,他真不知该怎么感谢。

“公公不必多礼!”

赵恒站在门外,看到清虚道长出来,忙伸手去扶:“师父!”

赵恒将清虚道长扶到偏殿,陆玉庭看到师父进来,从榻上下来,俯首跪地:“徒儿不孝,连累师父!”

“起来吧,此事不怪你,一切祸事皆因为师而起,如今也该因我结束!”清虚道长在椅子上坐下。

他和清河之间的恩恩怨怨,这么多年,从未对人提起。

清河是师父当年带着他云游时救的孤儿。

清河虽入师门晚,却比他更有天赋,师父一开始对他亦很是喜爱。

但后来发现,他贪恋权势,心术不正,为先三皇子庆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师父发现本要将他以门规处死,当时是他求情,饶他一命,师父念及师徒一场,最后只将他逐出师门。

他离开师门前发誓痛改前非,隐居山林,再不助纣为虐。

可他离开师门后不久,师父就中毒而亡。

他学的是医道,而清河便和玉庭一般,是制毒一道的鬼才。

清河记恨师父将他逐出师门,竟在离开前敬师父的那杯茶水中下了毒。

师父暴毙而亡,他悔恨莫及,立志要为师父报仇,便开始四处寻他踪迹。

他知道清河贪恋权势,绝不会轻易放弃,便寻到了京城,可还未找到清河,便听说了庆国公世子暴毙而亡的消息。

他去看过庆国公世子的尸体,和师父中的正是同一种毒。

他怕此事传扬出去有损鬼谷一脉声誉,便将傅沛真正的死因瞒了下来。

如今想来,此举就是助纣为虐。

傅沛暴毙,连累当时还是王妃的先皇后动了胎气,险些性命不保。

后来,三皇子兵变失败,清河也失去了消息。

不久之后,当今皇上继位。

皇上希望他留下为先皇后调理身体,他因傅沛之事对傅家愧疚,便留在了宫中。

皇上下令全国通缉清河,几年过去,并无消息。

后来在老平宁侯相助之下,他离开京城独自寻找清河下落。

几年后,他接到老平宁侯来信,老平宁侯说他大限将至,希望他能收他的孙子玉庭为徒。

那时,他已经在西北收了一个徒弟,便是赵恒。

两个徒弟,都是忠良之后,一个是鬼谷欠下的债,必须要还,一个是受故人所托。

如今,却都是被他连累。

这一切,都是他该还的。

当初,若不是他为清河求情,让师父留他一命,师父就不会死,更不会有后面的这些悲剧。

一切由他而始,如今便由他而终。

“师父放心,徒儿定手刃清河,为师门除害!”赵恒道。

这大概是他最后能为师父做的事了,如今,师父中毒,玉庭受伤,鬼谷一脉也只有他可以手刃清河。

清虚摇了摇头:“他不会轻易现身,我和他该有个了断了。”

之前他中了子虚的毒,以为他已经死在南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不能再让他助纣为虐,为祸苍生了。

“师父,你不能再冒险了!”赵恒不同意。

“清河诡计多端,师父不能去!”陆玉庭也不同意。

清虚道长扯了个笑容,一派云淡风轻:“如今,为师还有什么好顾忌!”不能再连累师门和两个徒弟了。

清虚道长看着两个徒弟,眼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

他修了一辈子道,如今终于悟得其中真理。

“为师去后,你们师兄弟二人要相互扶持,不可包藏祸心,不可相互猜疑,不可为非作歹,为师不求你们将我鬼谷一脉发扬光大,但一定不能做败坏师门之事,更不能将我鬼谷秘籍传给心术不正之人!”

两人齐声道:“徒儿谨遵师命!”

清虚道长从身上取下鬼谷信物:“这是鬼谷密室钥匙,今日为师正式传于你,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鬼谷谷主,鬼谷三百二十七代谷主接令!”

陆玉庭再次叩首,泪如泉涌,双手接过掌门信物:“师父!”

清虚道长从椅子上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徒儿道:“你们谨记为师教诲,为师……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