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作画,所有人都知道这对她身体不好。
但却没有人劝她,只在一旁默默陪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攸宁,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盛康六年冬,攸宁一病不起,冬月十六那天早上,她格外的清醒,精神似乎也很好。
缠着陆瑶撒娇:“今日娘帮我绾发好不好?”
“好,娘帮你绾。”陆瑶接过芙蓉手中的梳子。
镜子里映出母女俩的脸,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停滞不前,没有人上前打扰她们。
“娘梳的头发真好看,娘,下辈子,我还想做娘的女儿,娘还要我吗?”
“这么漂亮懂事的女儿娘怎么会不要,娘又不傻。”陆瑶忍着眼泪。
她知道,她的攸宁在和她告别。
她,要走了。
“娘不许耍赖,攸宁可记住了,生生世世都要做娘的女儿。”攸宁转身,抱着陆瑶,脸埋在她的小腹上,格外的安心。
“娘,我想到外面走走,好久没出门了。”
“好,娘陪你!”陆瑶拿来斗篷给攸宁披上。
今天天气倒是极好,江南的冬天多阴雨,今日倒是晴朗,有几分春日的感觉。
方家的庭院不输皇家园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风景极好。
攸宁身体到底虚弱,没走多远,便只能坐在亭子里欣赏美景。
连午膳都是在亭中用的,午后,亭中太阳渐渐偏西,没了阳光,亭子一下阴冷起来。
“娘,我有些困,想回房睡会儿。”攸宁道。
“爹爹背你回去!”赵恒在女儿面前弯下身躯。
“谢谢爹爹!”
攸宁趴在爹爹背上,她记得二哥哥说,爹爹从没有背过他,小时候他最羡慕爹爹背她玩了。
她虽然短命,但命却真是好,最娇贵的小公主,最好的爹娘,哥哥,还有姐妹。
她拥有的这些,旁人但凡有一样都值得炫耀一辈子,而她都有。
她,没什么遗憾了。
就是有些困,她想睡会儿。
爹爹的背可真暖和啊。
攸宁趴在爹爹的背上,缓缓的闭上眼睛。
赵恒只感觉那双搂在他脖颈上的手臂越来越松,最后,无力的垂在他的肩膀两侧。
他的脚步没有停下。
一步,又一步,像是她小时睡着了一般。
陆瑶的眼泪在看到攸宁的手臂垂下那一瞬,终是忍不住落下。
赵恒似是察觉到陆瑶的情绪:“攸宁太累了,让她睡吧。”
能撑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了。
她忍的一定很辛苦吧。
赵攸宁安静的躺在**,屋里是低低的呜咽,芙蓉等人跪在床边,不敢哭出声来。
其实,公主早上醒来,交代许多事的时候她就猜到是回光返照。
但她宁愿骗自己是公主好了,只要像往年一样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可是,没有。
她们的小公主再也醒不过来了。
盛康六年,冬月十六未时,福安公主,薨,年仅十八岁。
赵恒和陆瑶遵照攸宁生前遗愿,不土葬,她想将骨灰洒于江河。
她想随江河奔流不止,不拘一处,好好看一看她未曾看过的世界。
而福安公主呕心沥血的遗作江南百景图,凡所见之人,皆惊为天人,为后世千万人模仿,却从未有超越。
江南百景图以长卷形式,采用散点透视构图法,生动记录了当时的江南风光和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是大齐繁荣昌盛和百姓安居乐业的见证。
福安公主一生虽短,却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虽平淡,但所留书画意义深远,影响巨大,传世千年。
盛康七年春,十九岁的明赫公主下嫁江南解元郑言卿。
盛康八年春,二十二岁的郑言卿连中三元,皇上钦点状元郎,拜入当朝太傅门下。
盛康十二年,任国子监祭酒。
盛康十八年,官至太傅。
史记,郑太傅夫妻和顺,儿女孝顺,官运亨通,一生清廉,为国为民,享年七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