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娇娇见老板娘正好走到自己跟前,就从她那件格子花纹大衣兜里掏出钱包:“老板,多少钱?”

老板娘是个抄着东北口音的妇女:“五块钱。哟!剩了大半碗,咋?我做得不好吃?”

娇娇看着那大半碗炒肝,实在尴尬:“噢,不是不是!我第一次吃这个,不大习惯。”

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拉开了话匣子:“你别看我来北京已经四五年了,但是我跟你一样,始终吃不惯这玩意儿。我就喜欢吃肉包子配稀粥,再来碟萝卜咸菜。就得意这口儿,没辙。”

娇娇听着东北老板娘说着蹩脚的北京话,心里觉得好笑。找完钱,她又问道:“对了,老板娘,您知道哪有便宜房子租吗?”

老板娘倒也热心:“你要租房子呀?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买份报纸看看?好像有专门租房子的报纸。”

娇娇朝着报刊亭走去,心想,北京的生活还真便捷,居然有专门租房子的报纸。

到了报刊亭,娇娇探头问道:“请问有租房子的报纸吗?”

报刊亭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精瘦小伙子,他一边忍不住偷乐,一边把一份信息小报甩给娇娇:“给,一元。”

娇娇拿起报纸翻了翻,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竟然全都是广告,其中有两个版面是专门发布房屋出租的:“居然还有这样的报纸,全是广告,看广告还花钱?!”

娇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月租两百元的房子,于是拿起报刊亭的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喂,请问你们两百那个房子还在吗?……在呀?太好了,我想租!……过去?我去哪?……房屋中介公司?好吧,在哪里?……你慢点说,我记一下。”

记好地址,付了电话费,娇娇又把地址给报刊亭老板看了一下,问他坐什么车可以到,老板跟她指点公交车坐法,娇娇就到路对面的站台等车去了。

一共坐了不到一小时公交车,娇娇来到了西北三环,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房屋中介公司。

工作人员接待还算热情,绘声绘色地跟娇娇介绍了一下房子的情况,说这个房子是在海淀区一个不错的小区,小区里面住的全是大学的老师,环境特别安静。还说房东出国深造,所以着急往出租,价格也便宜,房租是交三押一。规矩全北京都一样,只是有一点,得先交三百块钱作为中介费。

娇娇心想,自己刚来北京,得先安顿下来要紧,再说这个一居室才二百,这样的房子实在是便宜。于是,娇娇交了三百块钱中介费,就由中介公司派出的业务员带着她出发看房子了。

二人来到公交车站,娇娇叹道:“啊?又要坐车呀?”

业务员笑着说:“没办法,北京太大了,去哪都得坐车。”

车来了,娇娇跟着业务员上了车:“远吗?得坐多久呀?房子在哪个区呀?”

业务员耐心地回答:“不远,半小时吧,就能到。这个房子在海淀区,你刚来北京吧?住海淀还是不错的,那边学校多,都是学生,学术氛围比较浓,挺适合你这种年轻人的。”

娇娇突然有些担心:“那待会我要是没看上这房子咋办?”

业务员依旧耐心地解释道:“刚才在公司不是跟你说了嘛,要是没看上这套房子,中介费是不退的。但是我们会在三个月之内免费再帮你找别的房子,直到帮你找到为止。”

车上突然空出来一个座位,业务员非常客气地让娇娇去坐,然后笑着问娇娇:“你刚来北京没多久吧?”

娇娇见她客气,也不隐瞒:“今天早晨刚到!”

业务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不住地点头,娇娇也跟着她乐。

到了站,业务员把娇娇带进一个小区,然后直奔小区中心的凉亭走去。

业务员对娇娇说:“我们先在这里坐一下,我打电话给房东。”

娇娇见业务员拿出手机打电话,自己则坐下来耐心地等着。快要中午了,天气已经没那么冷,娇娇心里合计着,今天怎么着都要把房子租下来,先安顿下来再说,不然到了晚上还没地方住的话就麻烦了。

业务员打完电话,带着一脸遗憾的表情对娇娇说:“哎呀,实在对不住你,房东说这个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娇娇瞪大了眼睛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啊?租出去了?”

业务员表现出几丝歉意感:“对呀,昨天就租出去了。这个房子这么便宜,要租出去是很快的,咱们来晚了一步。”

娇娇下意识地问:“那怎么办?”

业务员试着安慰她:“那我再帮你找别的房源?”

娇娇哭笑不得:“可我就是奔着这个房子来的呀,现在都中午了,我就剩一下午时间上哪找房子去呀?”

业务员:“你也别太着急,这样吧,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我们其他房源?”

娇娇:“附近还有这样的?”

业务员:“我们手上还有两套房源,一套就在这附近,是个两居室,不过你得整租下来,房租是一千八。还一套是个三居室合租的次卧,稍微远一点,房租是九百,不过这个房子下月初才能腾出来,还得等十天。”

娇娇一听这两个所谓的房源,一个贵得自己接受不了,一个还得等那么久,她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于是有些生气:“你们这不是骗人嘛?!不行,你们给我退钱,我不租了。”

业务员见娇娇要求退钱,开始失去耐心,不客气地说:“退钱肯定不可能!刚才交钱的时候已经跟你说清楚了,中介费是不退的。但是我们会继续帮你找房子,服务期限是三个月。”

娇娇见她态度不再客气,心中顿时凄凉起来,被骗的感觉更加强烈了:“那要是这三个月你们一直给我介绍的都是这种不靠谱的房源,那我还能租上么?你们这不是变相的骗钱是什么?不行,你们给我退钱,不退我就报警!”

业务员冷笑了一下:“要不明天你再到我们公司去一趟,我们再帮你好好找找。要不你就去报警,反正业务流程我跟你说明白了,大家都是这么操作的,还真没遇到告我们的呢!”

娇娇似乎一下子看清了黑房屋中介的嘴脸,他们在报纸上发布根本不存在的虚假低价房源,根本就是为了骗取中介费,娇娇现在绝对不再相信他们能够帮她介绍到合适的房子。想到这,娇娇的心都凉了,她没想到要在这个城市里安顿下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此刻的她,突然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助。报警?为了三百块钱,再去折腾一下午,值得吗?眼下找地方落脚要紧。可是不报警,她又不甘心。

她痛恨一切不公平的事情,她痛恨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不设防地闯入一个陌生的城市,被人骗了还拿人家没有办法。

娇娇迅速在心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她告诉自己,先安顿要紧,不要因为被骗了点钱,就对这个城市失去信心,就对自己的新生活失去信心。

于是娇娇冷静地对那业务员说:“那你们继续帮我找房子吧。”

业务员如释重负地笑道:“那行,我先回去了,回去我帮你再好好查查,查好了联系你。”

业务员走了,娇娇被扔在这个陌生的小区里。

娇娇想哭,但是当她抬头看那冬日的太阳,如此耀眼,如此光明,她提醒自己心里不能存有黑暗,要保持阳光。

她不相信,这么大的北京城,这么多的人,就没有她落脚的地方。

很快,她就决定了,她不再相信那个业务员能帮她,她也不再相信报纸上的信息,她要靠她自己。

娇娇系好格子纹大衣的领扣,做好长时间御寒的准备,她打算在附近转转,用最笨的方法,一边转一边找。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也许是她跟这个小区真的有缘,寒风中的娇娇并没走出多远,就在小区大门口的公示栏上看到几张出租地下室的广告,她按照上面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位于本小区停车场附近的一个地下室入口。那楼道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莘莘学生公寓。

娇娇沿着漆黑的楼道往下面走去,没想到越往下走越黑,她强忍着恐惧,看见一间接待室就在通道把头的第一个屋。娇娇敲门进屋,值班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一件黑得锃亮的棉坎肩,样子极其邋遢。

值班人并不热情,他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告诉娇娇一间屋子是四百五一个月,一个月一付钱,但是要另交一个月房租作为押金。娇娇先让值班人带她看了房子,看完以后,娇娇并不满意。说实话,这屋子让人感觉可怕,漆黑的墙面已经久未粉刷,上面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画报和报纸,整个屋子只有一张单人旧铁床和一张旧木头书桌,棚顶吊着一个荧光灯管,两端已经烧得发黑,也不太亮。

娇娇问:“这个公寓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值班人依旧态度冷淡:“学生。还有一些打工的,做买卖的,都有。”

娇娇自言自语:“说是学生公寓,但是住的并不全是学生,对吧?”

值班人:“对。谁交钱谁住,是不是学生无所谓。”

娇娇突然问道:“那洗澡咋办?”

值班人:“走廊往里走,有个水房,打水,上厕所,洗澡,都在那!不过一早一晚得排队,人多。”

娇娇:“那你这四百五是不是有点贵了?地下室还这么贵,便宜点吧。”

值班人立刻精神了一些:“不贵了,这跟以前肯定是不能比了,房价都被外地人抬高了。你看看上面,咱这儿是带窗户的。带窗户就不属于地下室,属于半地下室。带采光不说,还能通风,四百五哪里找去呀?”

娇娇往出走:“再便宜点,便宜点我就租。”

值班人一脸无奈:“得,看你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四百三吧。走,交钱开票去。”

“才给便宜二十块钱呐!”娇娇跟着值班人又回到值班室,交了钱,领了钥匙,娇娇就算是在北京落下脚了。

下午,娇娇去附近的市场,简单买了几样生活必需品。一床廉价的单薄被褥,一个简易衣橱,一个塑料凳子,还有一些洗漱用品。当然,她的采购物品里还包括一大包方便面,以及买方便面的时候一并搭送的赠品塑料碗。

晚上,娇娇就用那个赠送的塑料碗去水房接热水泡了一碗方便面。正吃着,值班人又找来一次,提醒娇娇不要使用电饭锅等设备做饭,以免用电负荷太重引起跳闸。

娇娇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眼睛盯着屋里唯一的窗户。那个小窗处于地平面高度,看不见外面的风景,但是白天能够看见一小片天空,还有一部分柳树的树梢。外面偶尔有行人路过,可以看见他们的一截小腿。

晚上,娇娇趟在硬床板上,开始想家。家里再不好,也算温暖,还有电视可看。家里再不好,也会有母亲做的饭菜。如今待着的这个屋子,只有光秃秃的墙壁,像是监狱没有区别。娇娇想着想着,眼角流下两行热泪。

路是她选的,她一定会坚持着走到底,她要在北京开始她的新生活,她要融入这个城市,她要由地下室慢慢往上搬,一直住到高层的楼上去,然后在自己温暖的家里,俯瞰北京城。

接下来的日子,娇娇由于思家,加上刚到北京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陆陆续续地,卧床有十多天,因为舍不得钱去医院看病,她只买了感冒药回来吃。等病好了,她又出去转了几次,大致把周围的环境摸熟悉了。

接下来,她开始计划自己的生活,她怎么在北京生存,以及今后她到底要干什么,还有她内心深处的理想。就这么一边养病一边想着,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