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恼怒地看着我,随后起身,我心里打鼓似的跳个不停,一把抓住她绣满牡丹纹饰的宽大衣袖:“不要去,娘亲不要去!”
她转头看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我有些害怕,渐渐收回手,她长叹一声:“至少咱娘俩要有一个做坏人的。”
她一把挥开我,走出了洞府。
云英姑姑赶紧把我扶起来,告诉我娘亲那么做都是为我好,我转头看向她,眼里满是疑惑。
云英姑姑是只山雀,当年被猎人的羽箭刺中翅膀,幸好被娘亲遇到,救了下来,此后,她就一直照顾我们,是我的亲人。
她轻叹了一声,似下了什么决心:
“夫人一直不让我告诉你,她说又何必强迫你,可你现在也看到了,世道以妖为恶,越来越多的道士以杀妖为荣,若你没有自保能力,将来怎么活下去,咱们吃人心,能在最短时间极大提高妖力,你娘亲之所以杀人,是因为她要保证自己强大的能力,这样才能护住你。”
“况且,你娘亲杀得,都是该杀应杀之辈,那群人披着道士的壳,却色欲熏心,稍微一挑拨,便对着自己的同门刀剑相向。轻儿,从前你年幼,不知深浅,可如今,你已年满两百岁,是时候为自己打算了。”
我的手指几乎搅在一起,我并不是不明白,我只是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吃人心,正如我不能接受,雉鸡同类相食!
云英见我像是一棒子打不出两句话的样子,只好叫我去摘些曲草,曲草是酿酒的上好药草,可曲草长在高山上,我奋力爬上顶峰,一下午,手上也只握着两根草。
我坐在山上一块石头那里,看着渐渐下沉的太阳,想着娘亲这个时候应该也回来了,回来之后我就说好听的话哄娘亲开心,亲自用曲草酿酒给娘亲解乏。
我正要起身继续找曲草,可一声惨叫响彻山际,林中的鸟都惊得四散飞走。那股熟悉的感觉又爬了满身,心跳似擂鼓。
娘亲!
我拔腿往山下跑去,可还没到,一个人一把把我的嘴巴捂住,我使劲挣扎,闻到她的味道才渐渐安静下来。
“嘘!”云英姑姑的声音响起,我的胸口不断起伏,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云英带着我飞到最近的一根树枝上,有了密林作掩护,加上,我身上的妖味极淡,那些人一时半会不能发现我们。
“那是?娘亲?”我有些不可置信,看着远处被一杆枪挑起的一个女人,声音颤抖。
云英轻轻点了点头,我的泪水已经糊了满脸,
“我要去救娘亲,我要去救她!”
我说着就要从树枝上跳下去,整个人激动到面色涨红,
“你娘亲已经死了!你看看下面那群是什么人!他们是承阳观的道士!那些道士以收妖为己任。”
“可他们不就是之前娘亲吃过的那群人吗?”明明他们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为什么之前那群人娘亲轻松应对,而这一次却惨死在他们手上。
“他们的服侍大体相同,但细看,胸前纹的纹饰却不一样,我猜之前那些人应该是外室弟子,现在这群才是承阳正统。”
我哭得不能自己,下面那群人有些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
云英捂住我的嘴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忽然一支箭朝我们射来,云英一挥袖,将闪着寒芒的箭矢化为齑粉,顿时,无数支箭朝我们而来,漫天似雨帘。
云英带着我往山洞里逃,可身后跟来的脚步声绝不简单,她拉着我一起跑,可我知道,我是个拖累,带着我,两个人都逃不掉。
我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疑惑的眼睛:“云英姑姑,你走吧,带着我,我们都会死的。”
云英皱着眉:“轻儿,你说的什么话,你娘亲死了,你又没什么法力,我怎么能抛下你!”
我镇定地摇了摇头:“娘亲杀了那么多人,最后有这个结局,我早有预感,可你做了很多好事,你的法力也高,若你有心,我相信你可以逃过一劫,可是带着我的话,我们两个都是死,既然如此,能活一个是一个。”
“轻儿。”
“姑姑,别说了,娘亲救你的恩德,你早就报完了。”
我放开云英的手,转身向那脚步声走去。
云英叹了口气,和我背对而行。
我心里怕的要命,可我也知道,能拖一时是一时。
我找了个花瓶,化成原身藏了进去,我心里忐忑跳个不停,把头深深埋在翅膀下面。
滴答滴答的水声告诉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那个人还没找到我,
我畏畏缩缩地探出头,好像没人。
难道我躲过了?
我继续探出头,大半个身子出了花瓶,提溜着一双黑玉似的眼睛朝洞口看了又看,才跳了出来。
一转身,我吓得一颗鸡心差点炸裂。
那个人坐在上首的位置,手里拿着我做好的花蜜,一点一点慢慢品着,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一双幽绿的眸子熠熠生辉。
我被吓得定在原地,好半晌,那男人才喝完手里的花蜜,将瓶子安安稳稳摆在石桌上,朝我走来,
我这才想起要逃,可已经晚了,男人大踏步朝我走来,此时我逃,必然快不过他手臂上的那根箭。
“鸡精?”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他站在我的面前,垂着头看着我,脸上带着笑,可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寒意。
“你你你,你放了我,我家里,可有人在天山做神仙,你要是伤了我,你肯定会倒霉的!”
我结结巴巴说着,那男人勾着唇,音色低沉:“神仙?我倒想见见他们。”
他说着,一把把我提起来,我扑腾着翅膀,五色羽毛在他白净如玉的脸上刮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我吓得当场愣住。
“你是想在我手上,还是挂在我的箭上?”
我顿时萎了,乖巧的如同一只家养的鸡。
男人摸了摸我光滑油亮的羽毛朝外走去,留下一道拉得颀长的影子。
不知他喂了我什么东西,我竟然再也不能化为人形,如此,三年时间,我都以一只鸡的身份生活在承阳观。
一开始来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恨他们杀了我娘亲,
可后来听他们说,他们有十几个入室弟子被我娘亲杀了吃肉,甚至还有一些村民也被我娘亲杀了,原来我娘亲并不是只杀坏人,只要有人,娘亲就不会放过,
我为娘亲报仇的念头慢慢息了下去,日日只吃素菜,吃谷子,一点荤腥不沾,晚上的时候,溜进观里他们做晚课的地方,跟着他们一起念咒,希望可以渡娘亲去极乐世界。
我是后来才知道把我捉来的男人叫月皎,听说是出生那日,月色格外美,银亮皎皎。
主持心疼他刚出生,娘亲就死了,特意抱回了道观,所以,他一直在观里长大。
三年时间,我看着男人长得越发好看,越发清隽,可也越发阴冷。
他似乎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一人一鸡,倒也十分和谐,但更多时候,独来独往一个人。
一天,他好像喝醉了酒,回到观里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一回到屋,直接摔在地上,我急得团团转,奈何自己没有力气把他拖上床,只好不停吱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