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没有别的孩子了吗?”
挽玉摇头:“殿下并未有其它子嗣。”
月妩默默往回走, 心中思绪万千。
她曾听温慎说过母亲的事,对母亲与驸马的关系也有所了解,只是却不知晓自己的生父到底是何人。
“我父亲到底是何方人士?”
“此事恐怕只有殿下与姆妈知晓, 既不说,便表明旁人不能过问, 娘子最好也莫要问起。”
月妩微微点头, 她其实也不太想管这些事,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她唯一想要的是能早些接温慎来,既然母亲已同意去接,她心中就安稳一些了,或许等送完先皇安葬, 不日便能见到温慎了。
半夜,她被噩梦惊醒,正要去寻温慎,突然想起温慎并不在此处,心中难过, 再睡不着了, 枯坐到侍女来唤。
天子入殡礼仪繁琐,她跟着母亲站在棺后送行, 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陌生的人, 心中并未哀痛,只有那沉重的钟声,让她略感凄凉。
送棺队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此刻她一个生面孔突然出现在此处,难免引来目光, 只是没人敢说什么。
一路行至皇陵,众人早就累得不行, 也未有人抱怨,举行仪式,看着棺材下葬完毕。
回去的路上,有亭台暂做休息,月妩跟着母亲站在高台之上,迎风看着远处的皇陵。
忽然,台后似有人在说话:
“你可瞧见长公主身旁所站之人了?听闻是长公主的私生女。”
“私生女?她被先皇宠得无法无天,若真有私生女,焉会躲躲藏藏?”
月妩偷偷看母亲一眼。
母亲神色未变,看着远处,淡淡道:“拖下去。”
月妩并未理解其中含义,直至片刻后,有侍卫来报:“今日先皇下葬,不宜见血,卑职擅作主张施以绞刑,还望殿下恕罪。”
“赏。”长公主淡漠吩咐一句,转身下楼,身后侍女扔下一个荷包,侍卫连连道谢。
月妩看了那侍卫一眼,走晚了一步,扶着墙壁下楼时,一眼看见楼下正被搬运的两具尸体。
尸体脖颈上有麻绳,眼睛瞪得极大,似乎是在看她。
她一惊,险些跌下楼梯去。
“娘子当心。”有侍女来扶。
她胡乱点了两下头,匆匆踏下楼梯,钻进了马车。
又是半夜,她又被噩梦惊醒,梦里一会儿是那张乌黑的脸,一会儿是那双凸起的眼,来来回回不断变换,吓得她不敢再合眼。
“来人来人!”她往外喊。
侍女提着灯进门:“娘子有何事吩咐?”
这人她认不得,摆了摆手:“叫挽玉来。”
侍女应声退下,不多时,挽玉进门。
她握着挽玉的手,躺在**,迟迟无法入睡,又开始想念温慎。
翌日一早,母亲喊她去用早膳,她没吃两口,又忍不住提起:“母亲,不知何时能派人去接我夫君来?”
长公主蹙了蹙眉,看她一眼:“不是说好等一切安定后再去接吗?”
月妩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微微垂眸,硬着头皮问:“如今外祖父和父亲都已安葬,不知如何才叫一切安定?”
一阵沉默,沉默过后,长公主道:“待去皇宫见了你舅舅,封你为郡主的懿旨下来后。”
月妩知晓不能再问,可抵不过心中着急:“何时去宫中?”
“一个乡野村夫罢了,也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记着。”长公主声音逐渐发冷。
“母亲,我近日时常做噩梦,若有夫君在,应当会好一些。”
“生病了便该去寻大夫,而不是去寻什么男人。”长公主冷斥一句,朝外吩咐,“去,将御医请来,给郡主看病。”
月妩心中发寒,想要再说些什么,挽玉突然闯进门来:“殿下,娘子昨日未休息好,不若奴婢先扶娘子回寝殿先躺下。”
长公主默了默,应了一声,摆摆手:“你先扶她回去,我稍后便来。”
“奴婢遵命。”挽玉上前扶起月妩往外走。
月妩看向她,似在询问能否再问,她只摇了摇头。
一路走回房间,月妩实在是坐不住了,向人求助:“这可如何是好?母亲不是同意去接我夫君了吗?今日为何又生气?”
“娘子与人私自成了亲,殿下心中自是不舒服,又觉殿下太过在意那人而轻视母子亲情,心中怒意更甚。娘子万不能再心急了,奴婢知晓娘子与夫君感情深厚,可放在殿下眼里便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偏向旁人了,心中焉能不气?”
月妩连连点头:“你说得有理,可我心中实在焦急,我的孩子才只有两个多月。”
“娘子莫慌,殿下既然答应娘子去接人回来,必定会去,娘子再三催促只会惹得殿下不快。”
“好、好……”月妩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去床边坐下,双手捧面独自伤怀。
挽玉一直在旁守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忙劝:“应当是太医来了,娘子快些将眼泪擦擦。”
月妩摸了摸泪,躺在**。
下一刻,长公主走了进来,随即太医跟了进来,站在门口。
侍女上前将**帷帐放下,捧着月妩的手放在小几上,用丝帕整个覆盖住,太医才上前跪坐在床边诊脉。
“如何?”长公主坐在一旁盯着。
“隐隐有心肾阴虚之像。”
“如何医治?”
太医答:“注意饮食,莫要思虑过多,再服用一些药物。”
长公主摆了摆手指,两旁立即有侍女奉上纸笔,邀太医提笔书写药方。
“生产后可有落下什么病根?”长公主又问。
“倒是未察觉,脉象正常,应当是生产后有好好休养……”太医说着说着,察觉周遭气压越来越低,渐渐没了声音,只快速写完药方,逃也似地退下了。
室内沉默片刻,长公主道:“去备饭煮药来,今日我与郡主共枕一榻,都先下去吧。”
月妩有些紧张,还未想好该如何与母亲相处,随即,帐子却被掀开,母亲站在那儿,脸上带着一些温柔的笑,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娘……”她扯了扯母亲的大袖,眼泪往下掉。
长公主见她这样,有些心疼了,坐在她身旁,将她搂着,轻声哄:“小妩,你小时候最喜欢母亲这样抱着你,哄你睡觉,你还记得吗?”
“娘,我记得,我记得。”她埋头在母亲怀里哭。
“莫哭了,是娘不好,不该将你一人扔在那个地方,否则你也不会被养成这样。”
月妩没弄懂里面的含义,只着急解释:“娘,我过得很好,我在江陵有丈夫有孩子还有朋友,我还在做我想做的事。”
她说着激动起来,抱着母亲的腰,往上凑凑,眼泪一直往下掉:“娘,他待我真
的很好,他也有学识有才华,并不是乡野村夫。娘,求您,早些派人去接他来好不好?他迟迟见不到我会心急的,娘……”
长公主看着她,眼神逐渐转冷,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娘不是与你说过吗?等去过皇宫,圣旨下了,便接他过来,你何必如此心急呢?”
她在母亲脸颊上亲了一下,抽噎道:“我怕娘生我气,不肯接他来了。”
“娘,我还有一个孩子。”她说着,笑起来,比划比划,“他才这么大点儿,很乖很听话,很少吵闹,娘要是见了他定会喜欢的。”
长公主冷静看着她,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并未说什么。
晚上她躺在母亲的怀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在江陵的事,说她在山上放羊,在湖里摘荷花,和朋友们一起读书学女工。
可母亲似乎并未动容,只是偶尔应和几声,偶尔又问两句。
她的梦魇也并未因母亲的到来而好一些,梦里依旧会出现那些恐怖的面容,搅得她心神不宁。
没过多久,圣旨传来长公主府,宣长公主带女觐见。
她随母亲进了宫,听着内侍宣读圣旨,却不知这些事与她有何干系,总之是有了由头,她轻松被赐国姓,封平阳郡主,享一方食邑。
皇帝坐在高位之上,朝她招招手:“平阳,过来,让舅舅瞧瞧。”
她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在一群陌生目光的注视下,走到皇帝跟前跪下。
“这孩子长得与长姐真像。”说话的人坐在皇帝身旁,应当就是皇后。
她愣愣转过头,看向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我看与陛下更像,尤其是这眉眼间,都说外甥像舅,果然不假。”
又有人说话了,站在皇帝身旁服侍,长得极好看。
她不知是谁,可也知晓应当是位极受宠的嫔妃。
皇帝笑笑:“还真有两分像,起来吧,总跪着像什么话。”
有侍女上前扶她起身,一直扶着她坐下。
她不知该如何回话,全程也没有说任何话,可周围没一个人说不是,甚至都围着她,主动将话题引到她头上。
“平阳生得这样好看,又有陛下和殿下宠着,定要选一门好亲事。”
“我看京城中也未有几人能配得上我们平阳。”
她一怔,猛得转头看向母亲。
母亲并未看她,只笑着道:“平阳还小,也才刚接回来,我还想再留她两年,慢慢相看着也不急。”
有人附和:“殿下说得有理,再留两年慢慢相看,定要挑选个才貌双全的。”
众人一阵笑,只有月妩这个当事人一点儿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