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被魔力俘虏了吗?
木梨子倚在浴盆里,撩起一把热水,缓缓地浇在自己的胳膊上。
因为她刻意把水放得很热,原本因为心脏病发作而变得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发紫的嘴唇也渐渐有了点儿血色。她全身的筋络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从下午开始就紧绷的肌肉,此时微微地发起酸来。
但是,即使泡在热水里,她周身还是有些发冷。
那些诡异的画面,整个下午都在对她进行轰炸,让她已是身心俱疲。
或许,自己心脏病发作的原因,就是因为承受不住心理的重压吧。
木梨子低下头,在晃动的水影中注视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自己研究了这么长时间心理学,碰上这种事情,心理却还是不够强大啊。
正想着,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木梨子的心一悚,但随之便释然了。
因为招待所的门挺复古的,门窗上都糊着精致的明纸,因此,人在路过的时候,影子会特别明显。
显然,那个人只是从自己门窗边经过而已,并没有停留的意思。
他应该就是今天早上入住的新房客,那个画画的人吧。
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地方还真的有人来。
说实话,木梨子挺想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的,但她现在正在洗澡,也不方便出去打招呼。
那个影子好像脚不大方便,走路有些颠簸,一瘸一拐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小陈姐……
木梨子皱一下眉头,身体动了动:
她今天中午回到招待所的时候,看到柜台上摆放的是一件男式的薄外套,还以为入住的人是个男的。可从房间外路过的一瘸一拐的身影。却和小陈姐的身形差不多,肩膀很窄,一看就是个女孩子。
木梨子从水中站起来,露出了半个身体,目送着黑影在自己的门外一点一点移动过去,直到消失。
木梨子愣愣地看了好久,直到皮肤有些起粟,才忙蹲下身,躲回了暖和的水里。
她一边继续洗澡,一边嘲笑自己的过度敏感。
只不过是一件外套而已。自己就判断那个人是男的,的确武断了些。
而且,说不准。那就是个男人,只是稍微瘦小了些,搞艺术的人,的确很容易把自己弄得瘦削……
木梨子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不由得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么晚了。那人要去哪里?
木梨子甩甩脑袋,试图把这些乱糟糟的与她要调查的事情无关的事情甩出自己的脑海。
方宁叔发来的短信里说,安的过去就在这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这句话的可信度越来越高,而且木梨子几乎可以确信。这个名叫北望村的地方,一定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安的过去。很可能就与那幢诡异的红色大宅有关。
木梨子把放在离浴盆不远处的包拿出来,朝门外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没有人了,又侧耳细听了一下,窗外只有蝉声。没有其他异声,她才放心地拉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来了那叠在冰箱里找到的照片。
木梨子摸着照片,照片独有的质感让心里还是有点儿发虚,那种诡异的景象再度浮现在她眼前,她几乎可以预言,今晚自己绝对会做噩梦。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狠了狠心,拿起了其中一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就让木梨子倒抽了一口寒气!
还是那个可怜的婴儿,他的脚被居然被火点燃了!
婴儿无助地用稚嫩的手笨拙地拍打自己着火的脚,因为恐惧和疼痛嚎啕大哭!
木梨子合上了眼睛,深深吐出一口郁结在胸口的浊气。
这个孩子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会受到这样惨无人道的虐待?
木梨子想到了那个抱着婴儿笑容诡异嘴角带血的女孩,不由得周身一颤:
老太太的孙女,不会就是她吧?
那这个被虐待的婴儿,难不成,就是她的弟弟?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要虐待自己的弟弟?是被人胁迫,还是出于她本人的变态心理?如果是后者的话,为什么没有人来阻止她?
木梨子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定了定神,她需要把照片看完,才能下一个定论。
其他的照片,无一例外,都是诡异的构图,奇怪的画面,内容也是血腥的,大多数都是那个婴儿惨遭虐待时的抓拍,只有一张比较奇怪,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应该还是那个女孩,她盘腿坐在红色大宅的院子里,面对着那口井,背对着镜头,头向上抬起,好像在看着些什么。
女孩很瘦,甚至可以说瘦得吓人,脊背上一颗一颗小小的骨节清晰可见,她的背微微佝偻着,看上去很虚弱,而且她的身上有很多处擦伤,尤其是她盘起来的膝盖上,有一大片破皮,里面还嵌着沙石,看着就让人对她心生怜悯。
木梨子把照片高高举起,对着明亮的屋内光线,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
这个女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之前,她虐待婴儿时,嘴角露出的血迹和笑容,在木梨子眼前浮现。
和眼前的照片对比,她的气质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木梨子注意观察起照片中女孩周围的景观,发觉果然存在着蹊跷。
按照小陈姐的说法,老太太的孙子孙女是在秋天来北望村玩的时候神秘失踪的,也就是说,他们失踪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而眼前的照片里,女孩周围的青草,竟然是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这应该是在春天拍下的照片吧?
难道老太太的孙女并没有失踪?只是在红色大宅里没有出去?
木梨子的思路完全被搞混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竭力把脑中清空,给自己做着简单的心理疏导:
放松,放松,不要多想,脑子清空,想象别的画面。
好的,从头开始。
既然看照片会让人思路产生混乱,那么不如暂且把照片放下,想想别的。
……对了,还有老太太的日记!
木梨子从浴盆里爬出来。拽过挂在洗漱架上的浴巾,揩尽了身上的水之后,顺势用浴巾把身体裹起来。从包里掏出老太太的日记,走到房间一角的书桌上,翻开了还没读完的第二本日记。
……
老太太和美珍已经感到这个村子的诡异之处了:
“怎么可能,一个村子里没有老人?按照管事的小伙子的说法,就算年轻人全部出去打工了。那总不可能连个孩子都没有吧。”
读到这儿,木梨子的心颤了颤。
果然连个孩子都没有!
她接着读下去:
“……这绝不是我在危言耸听,运华,我现在很害怕,我想逃开这个地方,可我逃不掉。我的腿走不了路,下不了山,我只能呆在这里。但还好,那个管事的小伙子呆在我身边,安慰着我,还给我做按摩。我看着他的时候,总会想。运华,当初我们俩怎么就没能要上一个孩子呢?要是现在我有个孩子。我就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不用留在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运华”应该就是老太太去世丈夫的名字,从入住到北望村后,老太太的日记就从记录自己的日常琐事转变成了向去世的丈夫倾诉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无助了,那些灌注在文字间的情感实在太过真实,即使隔了十年的时间,木梨子在灯下重新读起的时候,后背还是寒津津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北望村到底是怎么组建起来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监狱,或者说,像一座训练严格的军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些老人们,做什么事情都是井然有序,耕地的时候是那样,行动的时候是那样,甚至听到人靠近,扭头的时候都是整整齐齐的!但只要一讲起话来,就热情洋溢,那热情太恐怖了,因为他们的热情,我简直不想再和人讲话了。对!我想起来了!这里好像一个精神病院……运华,我在这里呆久了,也会变成精神病的吧?”
“……运华,我没有撒谎,你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撒过谎,这村子里全都是老人,除了管事的小伙子,我连一个年轻人都没见过。为了求证我的想法,我还求着小伙子带我去挨个拜访村里的住民,我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屋子里,一点点年轻人或是小孩生活的痕迹都没有,每一家都是这样!你能相信吗?要不是我自己亲眼看到,我都无法相信!这个北望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人村!!!那么,这些老人是从哪里来的???”
末尾的三个问号,看得木梨子一阵心惊肉跳。她冷静了一下,抚了抚胸口,继续读下去。
读着读着,木梨子感觉到不对头了。
老太太的口吻,由哀怨恐惧,竟逐渐走向一个诡异的方向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我突然觉得,我干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我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哪里要管他们?他们要杀我,就来杀我好了,我不在乎。”
“那个管事的小伙子又来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我都快要喜欢上他了。我问他,如果当初我没有嫁给运华,他会娶我吗?他的回答是,当然会。我真喜欢他啊,这个讨人爱的孩子。”
“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我要给他做衣服,织毛衣,做饭,他好像也没有父母呢,没有父母的孩子真是可怜,我想要他……想要他……”
可以看出,在老太太的日记里,“村里管事的小伙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每篇日记都会有他的身影,里面充斥着老太太反复唠叨的“爱”和“他要是我儿子就好了”的倾诉。
但是从头到尾,这个管事的小伙子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包括叫什么名字,老太太都没提起来过!
要不是看过老太太以前的日记,知道她是一个神志清明甚至有些拘谨害羞的老太太,木梨子绝对会认为,自己在阅读一个患有严重恋子癖心理疾病的病人的入院日记!
前面,老太太也有提到,北望村像是一座精神病院,而她在那时,还在担心自己会被同化。
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被北望村的魔力俘虏了吗?
木梨子想着,翻到了日记的下一页。
老太太自从心态发生改变后,字迹也变得凌乱起来,字越写越大,以前她还会一丝不苟地按照纸张上划分的格子一行一行地写字,一整篇看下来,字迹密密麻麻,整齐娟秀,但后来,她在一页纸上,只能写下五六行字,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难以辨认,凌乱得像是厉鬼伸出的一只只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