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子很不高兴。

比咪子更不高兴的只有小熊老师。

安澜后来得知这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是他从一家快要倒闭没人管的宠物店买回来的。

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又被关着不能出去,当时在店里的猫都生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饿得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小熊老师和朋友出去吃烧烤,路过这家店时看到一只猫在玻璃门边上一边挠门一边哀叫,真的非常可怜,不管的话说不定会死掉,脚就跟生根了一样走也走不动。

他们赶快给店主打电话。

宠物店老板在电话里语气非常不耐烦,小熊老师知道跟对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法律上这些猫咪也确实是他可以处分的“财产”,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开了价。

那天晚上相约吃烧烤的四个**出门时两手空空,结果回家时人手拎着一只猫箱,烤串没吃到,啤酒没喝着,衣服上沾的混合臭味怎么洗都洗不掉,但他们都觉得自己干了件比吃烧烤开心千百倍的事情。

小熊老师抱走了挠门的猫,起名叫“咪子”。

后来他自愿长期搬到康复机构里居住,照看那些父母临时有事需要留宿的孩子和那些不方便让主人带着来回跑的伴侣动物,猫咪也跟着搬了进来,通过考核成功上岗。

咪子喜欢熟人和小孩子。

在这些特定的对象跟前它表现得别提有多温顺,给撸给吸还给当抱枕,怎么折腾都不发作。因为体格庞大、毛量惊人,啪嗒啪嗒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只小老虎,所以孩子们也都很喜欢这只“胖咪”。

这是在喜欢的对象跟前。

要是碰到不喜欢或者无感的对象,咪子就是个爱捣蛋又臭屁的魔鬼,能把人弄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它抓过来当场暴打一顿的地步。

所以雅芳奶奶说它性格“古怪”。

从喷泉水池里爬出来的咪子被吃完饭出来散步的小熊老师当场抓住、猫赃并获,他虎着脸,先把被水浸湿的羊毛毡鹦鹉拿起来拧了拧,又确认了一下两只鹦鹉的安全,再低头时,表情就变得越来越危险。

咪子:QAQ

大猫咪猫猫祟祟地压低身体,探出一只前爪,准备从人类身边绕过去溜走,没想到被早就摸清它套路的主人拦腰一抱,顺势像夹热水袋一样夹在了腋下。

安澜好悬没笑死。

这会儿她也不在意羊毛毡玩具被偷走了,满脑子想的只有看热闹,翅膀一振就从走道上飞了下去,准备去欣赏一出揍猫大戏。

但是这出戏还没开始就被叫停了。

二楼某个教室窗口忽然出现了两个小朋友的身影,从位置来看应该是程度比较好的那个班。两个女孩打开窗户,隔着防护网到处搜索,在找到要找的人之后眼睛一亮。

“老师!”左边的女孩子喊道,“老师!快来!”

小熊老师一秒变脸,边答应边冲着二楼招了招手,改夹为抱,抓着咪子朝楼里走去,路上还和其他几个学生打招呼,有的摸摸脑袋,有的拍拍肩膀。

大型鹦鹉在楼道里很难施展得开。

安澜虽然想看热闹,但还没有想看到愿意去爬楼梯的地步,所以和诺亚商量要不绕到猫咪教室的窗户那里去碰碰运气,如果没人在的话再回到走道上去继续晒太阳。

诺亚当然不会扫她的兴。

两只鹦鹉于是腾空而起,从三层高的楼顶上飞过,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打在他们绸缎般光亮的羽毛上,晒得整个背部暖意融融,又有风随着翅膀扇动轻轻地穿梭在飞羽之间,带来一种微痒的奇异感受。

大楼背面是一片空地,上面放了很多晾衣架,晒着用来给孩子们午睡的被褥和枕头,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个竹编晒盘,上面晒着红薯。

安澜在二楼窗台站定,诺亚落地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她身上,张开翅膀扑腾了一下才站稳。

咪子果然在这里。

小熊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小朋友安抚好了,眼下正双手叉腰站在房间当中,面前半米处蹲着个已经飞机耳了的大猫咪。

安澜看热闹不嫌事大,用嘴巴敲了敲窗户。

正在“循循善诱”的小熊老师说话声一顿,扭头朝窗户看来,旋即翻了个白眼。咪子也跟着朝窗外看,和鹦鹉们对上视线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嘿。

想不到吧。

“你俩干嘛呢?”小熊老师打开窗户,“这里外面装了层网没法进来的,要回房间的话得从走道那边回……等等,你们不会是想去晒场上玩吧?鹦鹉可以吃红薯干吗?管他的……别乱飞啊,等下万一掉点羽毛碎屑在上面怎么办,万一掉点别的就更——”

安澜尝试糊他巴掌。

防护网拯救了小熊老师梳好的大背头。

他下意识地往后闪避了一下,然后扬起眉毛,把手指从洞里面伸出来要戳他们。诺亚学了一声大概有三十多个语法错误的猫叫。

“啊,是因为咪子啊。”小熊老师挠了挠头,“之前还说能看住呢,结果还是没看住,真不好意思。晚点我去调监控出来看看,按说门窗关上了是出不去的才对……”

“走道!”安澜说。

“知道你们喜欢那个走道。”小熊老师没忍住笑了,“我这礼拜太忙了,本来托其他老师白天帮我看下咪子,结果都被这小混蛋糊弄过去了,竟然跑出去偷小玩具……等下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他指指大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咪子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一边露出绝望的表情,一边“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安澜立刻觉得神清气爽。

临走前他们又从小熊老师这里顺走了三四个羊毛毡玩具,这些好像都是他闲暇时亲手戳的,数量不是很多,送一只少一只,大猫急得跳到窗台上哈气,后来还抱住了主人的手臂。

“别理它。”小熊老师状似嫌弃地说,“它就是不高兴我给别的小动物做玩具了,所以每次放出去的时候都会到处去偷。”

去年给隔壁金毛织了脚套,本来是好好的四只,过一天少一只,过一天少一只,最后一只都不剩了,把人家狗狗郁闷得呜呜直哭。

看不出来啊。

竟然是会嫉妒的类型。

被这深厚的主宠情谊感动,安澜……扭头就问小熊老师又要了一个玩具,在咪子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把羊毛毡小乌龟递给诺亚,让他叼在嘴里。

两只鹦鹉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小熊老师正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指点着猫猫的鼻子,一边说着些什么话,大猫往后躲了下,一不小心就被主人的腿绊得四脚朝天,小熊老师顿时大笑起来。

猫咪翻身起来,前脚掌搭在主人大腿上冲着他哈了一声,小熊老师就前倾过去和它蹭了蹭脑袋,一把把它熊抱在怀里,咪子马上合拢嘴巴,似乎是害怕牙齿勾到主人的手。

此后三四天咪子都被关住了没有出来。

安澜和诺亚“记仇”,每天都要到猫咪教室去“探望”被关住的大猫,然后蹲在窗台上晒太阳,有时候还会带着羊毛毡玩具一起去,就站在外面抓着玩耍。

咪子没法出来,只能无能狂怒,气得在玻璃窗上乱打喵喵拳,一边打一边呼呼呼地叫,还真有点像是只小老虎。

因为蹲的时间长,安澜还旁观了几次陪伴课。

对他们脾气不太好的咪子在小朋友进来的时候就会高兴起来,每每都会直接从窗台上跳下跑到门边去迎接他们。

这些孩子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抚摸、拍打和拥抱,看得出来咪子很习惯这些动作,甚至还会在被抱得不太舒服的时候自己调整姿势,像个放弃抵抗的巨型抱枕一样挂在小朋友身上。

有时候小朋友会哭,咪子就会用肉垫去拍他们,然后翻过身来让他们摸肚皮玩。

还有的时候他们只是抱在一起睡觉。

家长和做笔记的老师总会在这时候退出去,小熊老师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好小毯子,然后戴上眼镜坐在边上看两个小时的书,一直看到太阳落下,华灯初上。

咪子醒的时候就拱拱主人的手掌,把脑袋塞到他的掌心里,等待着被抚摸。

安澜看到了很多。

安澜……有点想家。

比说好的日子多过去两三天了,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吗?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来接她呀?

一直打第十天,她和诺亚蹲在走道上晒太阳,刚刚开始相互梳理羽毛,才看到老刘爷子和小陈从一辆黑色轿车上走下来。

老爷子挺潮流,戴了个墨镜,下车后打量一圈,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走道上的鹦鹉,顿时喜形于色,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安安!大黑!“

小陈瞥他一眼。

不知为何安澜总觉得这个眼神里饱含情绪,此时此刻她弄不懂,但并不妨碍她从走道上飞快地扑下去,直奔她的人类而去。

老爷子“哎哟”一声把她接住了,又“嘶”了一声,戳戳她的胸脯,问道:“是不是胖了点啊,怎么感觉抱着重了很多……怎么啦,不高兴啊,说说你还不高兴了……”

安澜最近听了太多关于长个头的事情,已经不愿再笑,闻言就用嘴巴轻轻地去叨他的脑袋,翅膀也跟着扑扇了一下。

“反了你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日子过得可逍遥,雅芳每次通电话都会给小陈拍照片的,到时候我给你打印出来排一排你就知道自己胖了多少了。”

诺亚有点想笑。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小陈已经像拎鸡一样拎着他的脚爪掂了掂,然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你也该减肥了。”

走出来的雅芳奶奶“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老年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老刘重点向她吐槽了他们共同的老朋友老陈是怎么干坏事的,说舒服了之后才想着要辞行。

司机师傅把车开得很平稳,平稳得让人犯困。

安澜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老爷子抱怨了几句“小没良心”之类的话,本来想反驳他,再问问他“你去哪啦”,“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可是困意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拖着她往下沉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算啦。

反正明天也可以问。

她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