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安澜组织狼群开始狩猎。

因为不了解紫河领地里的猎物分布情况,所以她挑选目标时的方针是有什么抓什么,能吃就行,哪怕难度稍微高一点,危险性稍微大一点,也比过了这村没这店要强。

本着这种方针,谷地狼群启动了扫地模式。

葡萄和罗密欧发挥单干时的特长,各自从树丛里逮了一只肥硕的野兔,小调皮更干脆,带着三只小的在那蹲着要掏兔子窝,年长一些的大狼则在安澜的带领下锁定了一只闷头闯进搜索范围里的狼獾。

狼獾又被叫做貂熊,个头比一般的貂大得多,性情也异常凶猛,是影视形象金刚狼的原型。

平时它在森林里所向披靡,加拿大猞猁见了要上树,独狼总是被反向驱逐,美洲狮也得掂量掂量要不要拼命,可惜眼下再多的悍勇都不管用,因为正在围堵它的是一个狼群。

起先这头狼獾还在奋力反抗——每当有灰狼从背后咬住那条大尾巴时,它都会快速扭转身体,借着这股扭转的力高高弹起,把全身重量压在锋利的指爪上,朝着袭击者挥舞一通。

莫莉妈妈因为松口慢了一拍,脸上顷刻间多了几道血痕,要不是安澜见势不妙从侧面撞了狼獾一头,把它撞得在地上打了个滚,这会儿破的估计就不是脸颊了。要是抓破了鼻子,血液灌进气管里非常危险;要是抓破了眼珠,可能会导致永久失明。

为了避免严重伤害,狼群展开了配合战。

围着兔窝打转的小调皮、糯糯、眼线和神气自动自觉地回到了奔跑的队列中,从两侧向前去给猎物制造压力。

只要狼獾有回头的迹象,处于其正后方的灰狼就会主动放慢脚步,让这四头年轻灰狼在侧面展开撕咬,撕咬持续的时间不长,牙刀切得也不是很深,但这个战术的目的被很好地完成了——

猎物从直线狂奔转为了原地打转。

狼獾向左向右扭动着身体,试图把正在撕咬它的灰狼挣脱下去,此时此刻它就好像足球场上练习抢圈时站在中间的那个球员,不仅被团团围住,还要面对默契十足的戏耍。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当它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用凶猛的还击将狼群吓退时,血液已经浸透了后半身的皮毛,体力流失也非常剧烈,挂在头上的宝剑已经快将那根细线完全撕裂了。

不甘心的狼獾只能做出最后一搏。

它做了一个向前的扑击,成功把挡在正前方的伤疤必退了几步,安澜发出一个小小的吠叫声,其他灰狼立刻追上去补位,在后方留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正巧能容纳一个体型较小的猎物通过。

狼獾几乎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着这个缺口激射而去,在因惯性落下的血珠还没触及地面之前,它的脑袋已经冲出了狼群的包围圈,前方不到三米处就有一棵参天大树,狼獾以高超的攀爬和跳跃能力闻名于世,到那里去就能逃出生天——

但它到死也没有能跑到大树底下。

一个漆黑的阴影牢牢地挡在了路中间,诺亚弓起身体,低下脑袋,露出牙刀,这是灰狼的进攻预备姿势,也是许多猎物生命中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然后……山岳倾塌了。

大黑狼从正面把猎物顶翻,甚至是顶飞了出去,旋即以不可阻挡的力量压制住了还在地上翻滚想要起身迎敌的猎物。

狼獾徒劳地挣扎着。

但更多的灰狼已经赶到了。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正把牙刀深深埋入猎物喉咙的大黑狼就松开牙齿,往后退了一点,悠哉悠哉地舔舐着前腿溅上的温热的血液。

带着血沫的气泡从气管破开的空洞里不断向外溢出,三只一岁大的小狼被莫莉推了上来,壮着胆子补完了最后一点终结动作,嘴上沾了一层湿漉漉的粉色。

猎杀是掠食者的本性。

牙刀切下去的时候,就连平时最文静的眼线都表现得极为兴奋,它下意识地咬合,几乎要把猎物的脖子分成两段,颈骨崩裂的沉闷声响将野性从血脉之中唤醒,于尖牙利爪之下释放。

这是安澜乐意看到的景象。

她知道只有让狼群中最脆弱的成员都具备一定的作战能力,才能使整个谷地家族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黄石公园中激烈的竞争。

尽管有着90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其中所有适合灰狼生存的区域都有自己的主人,外来者想要在这里安家落户,必然要从其他狼群手中去抢夺,从而引发新一轮的领地动**。

类似的事每年都在发生,而今年成为搅局者、挑战者的会是谷地狼群——

只要它们能成功到达目的地。

这天夜里每头灰狼都分到了一点食物,没有一个成员饿着肚子赶路,安澜带着狼群星夜兼程,跑过了离开紫河领地后最危险的一段大平原地带,成功进入下一片山林。

为了寻找食物,灰狼一天可以奔跑两百公里,如果不计成本地加速迁徙,七百多公里路对狼群来说也就是四五天的脚程,然而这样的强度必定会把狼群的体力拖入低谷,根本没可能同养精蓄锐的黄石狼群去竞争。

因此安澜选择了控制速度。

但也正是“控制速度”这个决定,使她必须去应对迁徙路上最大的难题:食物供应。

从谷地领地向南走到萨蒙河流域,继续向东溯源,可以进入蛇河干流流域,后者发源于黄石公园地区,因其蜿蜒曲折的河道得名,也因其干流和支流河道上大量的水坝工程而闻名。

人类活动的频率较高,必然导致野生动物活动的频率下降,更不用说还有许多被完全开发了的聚居地存在,以这些聚居地为辐射中心,几乎找不到规模可观的鹿群。

狼的耐力和适应环境的能力决定了它们可以进行长距离迁徙,曾经有一头戴了项圈的母狼被人类观测到在两年间行走超过14000公里,但这种迁徙并不是没有代价,许多灰狼会死在迁徙路上,甚至有整个家族因为改变找不到食物而彻底消亡的。

谷地狼群是个大家族。

在固定区域里,大家族给它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优势;在流动路程中,大家族也给它们带来了不可忽视的负担。

离开家园第六天,十二头灰狼靠近了一座小镇。

到这时候,它们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每头灰狼都忍耐着巨大的饥饿感和长途奔波带来的疲惫感,行走时脚步沉重,相互问候的动作变少,玩耍更是几乎看不到了。

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两百公里远。

安澜站在半山腰上注视着这个依山而建的小镇,权衡了一下是冒险靠近小镇去寻找食物,还是忍饥挨饿继续前行等待进入下一个人烟稀少的山区,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探探情况。

如果不对人类下手,野兽在城镇上获取食物的方式无非就那几种:

要不然去偷镇民晒在院子里、放在窗台上的食物;要不然去猎杀游**的流浪犬或者散养着的护卫犬下手;要不然去观察一下“食物”被丢弃的地点,然后趁没人的时候去把它们搜索出来、再次利用——俗称翻垃圾桶。

安澜当保护动物时还有第四种,那就是大摇大摆地去找两脚兽蹭饭。

现在饭是没得蹭,闯进别人后院危险性有点高,万一撤退得慢一点或者碰到个没睡踏实的屋主,或许就要折损一些成员。想来想去,还是只有第三条路可以试着走一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来了,安澜和诺亚刚刚能看到房子的轮廓,就在街道边上看到了可以翻一翻的垃圾桶,边上不远处还放着一个铺盖,似乎是有流浪汉居住在这里,只是人暂时不知所踪。

堂堂灰狼竟然沦落至此,怎么想怎么心酸,但量头阿尔法狼在互相看过对方无数洋相之后已经完全对一切都无所谓了,都摆出一副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难堪的大无畏态度,看好了边上没有人也没有监控,就往垃圾桶跑去。

这事本来应该没什么阻碍才对——

本来应该。

无论是安澜还是诺亚都没有想到,这年头连翻垃圾桶这种事竟然都有竞争者,而且还不止是一个竞争者。

就在两头灰狼走到离目的地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时,风向陡然一转,带来了一股浓郁的臭味,活像食物腐败发酵后又加上了点排泄物的味道。

这好像垃圾成精一样的气味让两头阿尔法狼齐齐在心里皱眉,看向了上风口处,但这一看,他们俩就都愣住了。

街道尽头出现了五只流浪狗。

不……仔细看,那或许不是狗,而是郊狼!

是的,是了,他们都读过郊狼入侵美利坚城镇、足迹遍布全国各地的相关报道,这种动物出现在城郊从垃圾桶和垃圾堆里翻找食物,不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吗?

没想到翻个垃圾桶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眼下整个谷地狼群都在挨饿,阿尔法狼身上背着的担子很重,恐怕只能和这些自古以来就存在一定竞争关系的近亲说声对不起了。

安澜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朝着这个因为看到灰狼而震惊不已的郊狼家族就冲了上去,在她身后慢了两个呼吸,诺亚也跟着冲了上来。

五只郊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以比来时还要快上两倍的速度就朝着街道另一头狂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