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湘回到家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推开门,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杨戈。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杨戈质问。

“下班的时候我和你说了,我回我爸家一趟, 要回来的晚点。”李湘湘看着屋里木头桌子的一角,淡淡的回道。

杨戈没想到她竟然还敢说这个,“回你爸家,说的倒是好听, 你回去了吗?”

李湘湘眯眼看向杨戈, “你去我爸家了,你怀疑我?”

“我怀疑你什么我怀疑你,你要没做亏心事,你怕谁怀疑你?”

“我没什么好说的, 今天很累了,咱们不要吵架。”

“你以为我想和你吵架?你和大壮的事情传的整个纺织厂都知道了, 我说你啥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还一直都相信你,但咱能不能不闹了?好好过日子不行吗?”杨戈几乎是在恳求她。不过其他的, 李湘湘确实是他喜欢的姑娘。

“哼,”李湘湘不屑的冷笑, “你要是真如你说的一样相信我,就不会跟踪我啦。”

杨戈随手一挥,把木头桌子上的锅碗瓢盆扫到了地上,“湘湘,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湘湘动作一顿, “我一直都这样,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两人这边声音越来越大, 杨母听见动静跑了出来, “干啥呢干啥呢,回家就吵吵,吵吵就罢了还糟蹋东西,家里的钱是风刮来的不成?”

“妈,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你赶紧睡觉去吧,我和湘湘待会就回屋了。”

“你让我回去睡觉,我能睡得着吗我?”杨母要是肯走那就怪了,她瞥了眼儿媳妇,又看向气愤的儿子,“我今天在大院散步,被人追着问我儿媳妇是不是和她前未婚夫重修就好了,你们说当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妈!”杨戈现在听不得这个,尤其他妈也因为他受了牵连,他感到非常羞愧,但是当着湘湘的面能不能不说了,还嫌他们不够乱怎么的?

“咋?她敢做,不让别人说?”杨母突然失声痛哭,“当年你爸死的时候,我都没感觉这么难过,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这就是你媳妇儿干的事儿,她才进门几天啊,把咱们家的家风全都败坏掉了。”

说完之后,她怒目看向李湘湘,“你这个姑娘蛇蝎心肠,当初可是你亲自点头答应嫁给我儿的,为什么进门还要整这些幺蛾子?”

她儿子相信李湘湘是清白的,她可不相信。这一个人说可能没有这事儿,两个人说可能是捕风捉影,这三个人、四个人、大家都说看见了,难道还能说她是冤枉的?

水性杨花,简直不知羞耻。

“妈,你不能这样说湘湘,她是你儿媳妇。”杨戈提醒,他知道他妈对湘湘有偏见,却没想到偏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湘湘,你也别放在心上。咱妈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你放心,回头我说她。”杨戈和李湘湘承诺。

李湘湘抬头看看杨戈,又看看杨母,“你说她,你说她,她就会听吗?从以前到现在,她哪次不是这样?以前她看到我和徐薇起争执,只因为她听别人说徐薇是个好姑娘,就自顾自的把所有脏水都泼在我身上。说起来我的那些好名声除了徐薇她妈用力之外,你妈也出了不少力。”

“啊?”这话杨戈有些没听懂。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什么嫁给你吗?”李湘湘看着杨戈,又看看杨母,“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非要嫁给你儿子吗?”

“我在报复你们啊!”李湘湘哈哈大笑,声音如怨似泣。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李湘湘承认自己疯了,她确实疯了。她曾经拥有一切,又很快失去了一切。

她失去一切的原因在于徐薇和她妈,如果她们没有介入她的生活,她会生活的非常开心。

她失去一切的原因在于杨母,当初被关进柜子里的明明是自己,却因为早出来了几分钟,受害者就变成了徐薇。而把这一切定性和宣扬的人尽皆知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李湘湘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时候杨母尖细刻薄的声音,就是那个声音毁了她。

她失去一切的原因在于她的亲生父亲,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把两个欺负她的人接进了家里。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再也没有放肆的笑过,就是这样,她还得听他说我有多么多么爱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关怀呢?

自己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又得到了谁的关心呢?

就在傍晚,她再一次失去了她想要得到的光。

既然都已经那么悲惨了,那就更悲惨点又何妨?

所有的都一起毁灭吧!

——与这边的氛围相反,程仓里小广场这边挺热闹。

在程涛看来,何喜兰和李攀图的身份就算没有问题,也做不到这样的舍己为人。

从她来程老三家之后的种种做派,就知道这个女人的排除异己的心不是一般的强,按理说她只要完成任务就好,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她不知道是自带入了后妈的心理,还是生性如此,生生把程传阔排挤出了家门。

如非她来回蹦跶,程涛就算对这对母子有疑惑,也不会这么快展开行动。

你想啊,要是何喜兰在程仓里的名声好到和在她娘家一样,恐怕就连大家都会质疑他的怀疑。

“……你怎么这么固执,不就是让老两口见一下闺女吗?就算她犯了错,那也是爹生父母养的,你通融通融怎么了?”邻村大队长继续劝程相文。

“叔,这个真不行。我是亲侄女婿,要是可以,咱们还用僵持到现在?”程相文再一次拒绝,工作上和亲戚什么的打交道最难了,尤其是当双方站在对立面儿的时候。

“相文,不是当老叔的为难你,实在是这何喜兰对咱大队比较重要,这不是他们母子回来的时候救了俩孩子嘛,大队这边见义勇为的申请文件已经送到公社那边去了,就等着批复呢。”邻村大队长,思索了片刻之后,决定道出实情。

“要是他们真有事儿,你说一声,我这就去把见义勇为的申请拿回来,就别去市里丢人现眼了。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个确切话,我就想让她爹娘去公社问问当事人到底怎么回事儿,这跟别人说谎,她跟自己爹娘还能说瞎话?何喜兰那是再孝顺不过的人,就算出嫁后,逢年过节也没短过老何家的节礼。”

之所以执着这个名义,其实和程涛还有点儿关系。

程仓里因为村长程青松夫妻俩的牺牲,整个支棱起来了。现在公社里有啥好事儿,首先想到的就是程仓里。甚至,他们大队还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这在其他大队想都不敢想。这些年看着程仓里,谁不想自己村里出个程青松?

但程青松当时啥情况大家也都清楚,这不是说自己牺牲就能干成的事儿。而且真面临那种情况,谁又能当机立断,和程青松夫妇做出一样的选择?

邻村大队长也从来没有想过,但是这次何喜兰母子俩救人的事情,把大队里男女老少看的眼泪汪汪。自己都那样了,还舍己为人呢,这要是不受到表彰都说不过去。

好多社员都跟大队长提议说这事可行,然后见义勇为的申请表就提交上去了。

后来就听说何喜兰要嫁到程仓里,他们当然也恼怒自己村的姑娘嫁到别人村,不过这嫁人谁都不能拦着。幸亏这见义勇为的申请是他们大队写的,只要审批下来大家就会知道这是他们大队的姑娘,和程仓里还没啥关系。

憋着这股气,全大队都等着批复结果呢。谁知道准信下来前夕,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啊?程相文面露惊讶,怪不得他们大队反应这么大,都想着好事儿呢。

“叔,不是我说,青松村长当时是啥情况,年轻一辈的不知道,您老还不知道吗?怎么会觉得申请个见义勇为表彰,村里就会……”

程仓里之所以有这么多便利,除了程青松夫妇在危机关头挺身而出,还有就是他们救出的那群人身份都不简单。听说,里面还有青松村长参军的时候的老上司。

要不是因为这个,程仓里大队怎么可能受到这么多的关注?

程青松的儿子程涛,小小年纪,没有兄弟帮衬,生活上也从来没遇到过困难。只因为凡是他能申请的,上面能批下来的补贴,他一分不落都拿到手了。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拿到手?

这个年代的大家是淳朴,但是沾钱的事儿,批多批少批哪个项目不批哪个项目,都是上面说了算。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程涛这个项目上卡关卡,要说上面没有人打招呼,程相文是不相信的。

邻村大队长听到程相文这么问,连连苦笑,道理谁都懂,但真到那份儿上,谁又能不羡慕?

今天跟他来程仓里兴师问罪的这些人里,除了受过何家老头老□□惠的,还有的就是家里有不错子女的,着都想着村里能得到实惠呢。

程涛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缘由,一时有些怔愣,他从太多太多人嘴里听到程青松的名字了,要是有机会,真想和他见一面。

心有灵犀一般,程小墩喊道,“爸爸。”

程涛低头,“嗯?”

“抱窝。” 程小墩伸出两只小手。

程涛弯腰把他抱起来,“刚才在家的时候闹着要出来,出来以后却让爸爸我抱,你羞不羞?”

“不羞,窝乖。”程小东对“乖”这个字有执念。只要程涛假模假样的说他,他就会冒出这一句。

“没说你不乖,”程涛拍了拍程小墩的屁股。

“这是……”邻村大队长本来挺郁闷的,主要这个事弄得他们大队进退两难了,偏偏程相文还是不肯据实以告。他心里倒是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没到根儿,他不想承认啊,究其原因的话,还是存有念想啊。

所以看到一个小年轻抱着孩子在自己旁边儿演亲情,他看着挺膈应。你说这年轻人长得也怪周正,咋这么没眼色呢?他正在和他们大队长说话呢,他连避都不知道避开。

“这是程涛,叔,你刚刚不是提起青松村长,这就是他儿子。”

“啊,”邻村大队长应了一声,要说他对程青松佩服那是真佩服。但其中也有嫉妒,程仓里多幸运出了这么个村长,你看他走了给程仓里带来了多少便利条件。

瞥了眼程涛,甚至还不用担心儿子没人养。他都听说了现在这小子手里还有千把块钱的存款呢,他自己懒,连工都不上,能吃喝不愁,还不是沾了老子的光。想他活到这把岁数,手里都没存这么多钱过。

程涛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看对方不肯就此罢休的模样,他还是跟个劝了两句:“现在不是相文哥能通融的事情了,老队长,你要是在胡搅蛮缠下去,等结果出来,可能也会受牵连。”

“涛子,”程相文给他使眼色,为了保密,他都已经扛到现在了,可不能把事情说出去。

程涛笑笑,他当然知道。

邻村大队长却不想听他说,“我和你们大队长说话呢,有你个小年轻插嘴的份吗?”

就算是程青松的儿子,现在在村里可啥都不是,有什么资格对他说教。

“我是年轻,不过对这件事情前因后果还算了解。您要是还想图个清净,就赶紧回去吧。”程涛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老头,难道他暗示的还不够清楚,就非得明说才行?

“我听说他们要找证人,大队长,这事儿你怎么不让人喊我一声?” 程锦驹笑着走过来。

说实话,在这里见到程锦驹,程涛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这么热闹的场面,他不想掺和一脚,才是怪异。

看到他过来,程涛抱着程小墩往后挪了几句,他不咋想和程锦驹共事。

程相文对程锦驹很有意见,只凭两家以前的恩怨,他就不可能对他笑脸相迎?因此,尽管村里男女老少都说程锦驹是个好样的,前途无量,程相文都无法苟同。

不过这次他来的正正好,他正好不想应付这些人了,你说再多他们都听不进去。要说自己刚刚说的比较含蓄,他们听不懂倒还罢了。涛子说的这么清楚,明示加暗示,老队长还是一脸莫名,程相文就觉得装的过头了。

“锦驹,你来的正好。我刚刚还想着他们几个都不得闲,却忘了你还在村里。”程相文对程锦驹的出现表示欢迎。

“呵呵,”程锦驹笑笑。程相文多细心的人啊,说什么忘了他还在村里,这话他要是信,他就是个傻子。

甚至他开头那句话,有一部分就是在埋怨程相文。明明他才是发现母子奸情的人,现在却像是局外人,什么事都不能参与,现在就连这事儿都不叫他。他不信,程相文没听懂他的暗讽。

程锦驹预计程相文应该义正言辞的反驳他,就算说不出理由,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但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程相文表现得很热情。

他把程锦驹叫到身边,给邻村的大队长介绍。“叔,你刚刚不是说我们村没有证人吗?那,就是他,第一发现者。当场控制住何喜兰,他也在场,之后抓捕李攀图,他也在队伍中。”

邻村大队长可不认识什么程锦驹,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样貌还算周正的青年。“就是你啊。”

“没错,正是晚辈。”程锦驹不卑不亢。

“你确实看到了他们在行男女之事?”

活到这个岁数,他自认为见识的荒唐事儿不少,什么弟媳妇硬要跟着大伯哥过,什么小姨子愣是赖到姐夫家。那些年穷啊,为了能吃口饱饭,大家都是拼尽全身力气去生活。这样的荒唐事是他们生活的调味剂,传着传着传开了,也只是口头表示不齿,却从来不会真去做什么。

但是,亲娘和儿子,这是弄个啥呀?因为邻村大队长打从心底里不觉得会发生这事,但凡有能为何喜兰和李攀图辩白的可能性,他都要试一试。

因为考虑的多,说话语气不自觉严厉了三分,比起询问更像是质问。

程锦驹就听不得别人在自己跟前逞威风,“这个倒没有,不过男女脱光了衣裳,在山洞里抱着,没有私情,难道还是在取暖不成?”

他现在是得尊重年长的人,但前提是对方值得尊重,眼前这个人显然不值得。一个个装的跟什么一样,又不是没结过婚,这成年男女脱了衣服,找个山洞扎进去,除了苟合还能是啥?

邻村大队长之前说了这么多,都没被这么怼过,一时间脸面有些挂不住。不自觉的就开始强词夺理,“你这个同志咋是这个态度?这里面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也许他们母子是遇到啥事儿了也说不定,你都是你娘生出来的,她看你光下屁股又怎么了?”

这就有些硬说了。

“噗嗤,”程锦驹一下子笑出了声。

邻村大队长和程相文过来旁边说话,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程涛领着孩子凑过来听他们说话,忍不住插了几句话,也注意着不叫别人听见。也就是程锦驹来了之后,他们说话的声音才逐渐增大,现在,正在对峙的两拨人都停下了,就听他们对话呢。

因此一时之间,程锦驹的笑声就显得有些突兀。

“咱们不同姓氏,不论辈分,我就叫你一声大队长,您刚刚说的那话,恐怕连你们大队的人都无法同意吧?”程锦驹语气肯定,“另外,如果你真的对那俩人这么有信心,现在也不会转到我们村来了,你应该直接去公社门口抗议啊。”

“你……”邻村大队长气得不轻,他身边立刻围过来几个年轻人,都对程锦驹怒目而斥。

程锦驹一点都不见慌张,“当初我们大队长选择把人送到公社,说是怕节外生枝。之前我还不理解,现在我是看明白了,这要是人就在我们大队部,你们村说不准都得准备干架抢人了。”

“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虽然你们那边都是青壮年,但这里是程仓里,不管谁因为这出个什么事儿,找事的你们都得付全责。”

“……”

程涛抱着自家崽儿站在旁边,安心当个吃瓜群众。听着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再看看逐渐挥败下去的邻村大队长和意气愈发风光的程锦驹。

程涛不由得再次感慨,“恶人自有人磨。”

程锦驹的口才确实是厉害,短短几分钟,就把对方的领头羊给震住了。程涛不喜欢他这番尖酸刻薄的说辞,但必须得承认他在这方面很有天分。

差不多的时候,程相文登场了。

“叔,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现在来人已经被送去了公社,我们能做的就是等。你回去之后好好安慰老头老太。在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他们还可以买回期待的等着闺女。”

至于这个期待最后会不会落空就不关程相文的事情了,不过在他看来,十之九成。

邻村大队长因为程相文这个刻意的提醒有些介意,他似有若无领会到了其中含义,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万福河大桥上跑下来俩人,“大队长,不好了,公社来人把何爷何奶抓走了!”

“什么!”“为啥?”

一粒石头惊起千层浪。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学学。”邻村大队长非常着急。

“学,学不了了。”来人小声说道。

“啥意思?”大队长没听懂。

“他们说还要找你问话,现在直奔程仓里过来。我是从小路赶过来的,所以比较快。”小年轻诚实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就见万福河大桥那边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打头的把自行车停在广场边,先表明身份,然后说,“李庄的大队长在不?我们是公社派出所的,找他问几句话。”

“在,我在。”李庄大队长赶紧应了一声,快速挤出了人群。

他身后,呼啦啦的两班人都跟上去瞧热闹。

程涛离得远,又被人遮住了视线,根本看不到来的是谁。不过听声音,他们之前应该见过,是在邵青云那边?话说回来,何喜兰这个案子由邵青云全权来办,这样一来,到各村下通知的工作人员是他兄弟也很合理。

“你觉得怎么样?”程相文也没上前去凑热闹,反正也不是找他的。问完之后,他觉得好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一件大事即将发生的时候问程涛的建议几乎成了他的习惯。

“我觉得?”程涛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咱们终于可以消停会儿了,另外何喜兰母子俩身份有问题,几乎板上钉钉。”

要说之前大家还将信将疑,那么现在完全可以把心收到肚子里去了,何喜兰和李攀图没得洗了,要不然公社不会有这么大动作。这么一想,之前他们直接把那两人送去公社,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程相文点头,巧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这两天在公社打听了下,负责这个案子的邵青云是个狠角色,他半个月前才入职,却一跃就成了民兵队长,手底下的人都非常服气他。”程相文言语之间还有点佩服,“就这半个月,他凭借一己之力办了好几个案子,在公社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

这些程涛倒不知道,他说这段时间怎么没有遇到邵青云,原来是老老实实上班去了。

程涛是没见识过邵青云的本事,但总有种感觉,他手段很厉害,两天把那俩人的嘴撬开,绰绰有余。就是不知道那俩人到底招了什么,邵青云直接就把何喜兰的父母和她娘家大队长接过去了。

“嗯,怎么都没办法想想,现在的民兵队长,前些天的工作还是到处要账呢。”程涛笑着说道。

程相文一愣,也跟着笑。

很显然,他也想到邵青云去程相良家里要账的事情了。

这边说的热闹,那边针锋相对几个钟头后,终于要散了。

没办法啊,李庄大队长被公社的人拉走了吗,少了领头羊,他们对上程仓里根本没有胜算。另外,而且现在时间也晚了,程仓里社员已经吃过了晚饭,他们可还饿着肚子呢。

他们要走,程仓里这边没人拦着。

邻村人走之后,小广场上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一个个的都拉着程锦驹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事情其实在何喜兰和李攀图被捉奸的当天晚上,程锦驹已经说过一遍了,不过那时候他大都在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今天不一样,经过这几天的沉淀,他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对这整件事情进行艺术加工,突出自己想突出的,删减自己想删减的,总之他的故事他做主。

自己做主的结果就是,他这边故事刚讲完,就有人问,“锦驹,照你这么说,这件事有你一大半功劳呢,那你咋不跟大家一起去公社交代情况啊?”

“原本是想去的,不过当时忙乱直接被落在了家里,后面再去公社,人家根本不给开门,事情就此搁置了。”程锦驹面带落寞。

“有什么可丧气的?这事做好也没什么表彰。如果以后真的有了,我们为你作证,肯定给你备一份。”

“是啊,放心,我们给你作证。”

“是啊,是啊。”

看大家纷纷表示支持自己,程锦驹非常满意。刘丽英那件事带给他太多负面影响,今天他从小广场离开的时候,随眼望去都是失望的表情,他希望这种眼神再也不出现了。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为我如此着想。”程锦驹深深给大家鞠了一躬,既然要做面子工程,就一定要做到位,要不然大家也只会觉得假。

然后下一刻,现实就扔给他一颗臭鸡蛋,“话说回来,锦驹,你和楚知青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这儿没有外人,你给我们交个底呗。”

程锦驹刚升起的几分得意完全消失了,他只要沾上楚婷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程涛本来只能看戏,后面是看程锦驹到底要怎么装,最后他看程锦驹自我感动,还觉得有点儿腻歪,没想到临了临了问话的那谁又给他提供了这么大一个乐趣。

是啊,现在的程仓里还有什么比程锦驹和楚婷的事儿更让人好奇的呢?

没处过对象,没来往过,这一听就是屁话。你俩没有交集,人家姑娘能放弃读大学,背景离乡的来到这儿穷乡僻壤?

楚婷可根本就不在强制下乡的行列,她爹就她这一个闺女,就算不接爹娘的班儿,她也能好好留在省城。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下乡来了,甚至来了之后直奔程锦驹而去。

目的十分明确。

这个道理程涛懂,程锦驹也懂。从一开始他就隐晦的承认了自己和楚婷处过对象,但是现在分开了。不过,程锦驹给出的理由实在是不怎么好,他说双方家庭条件相差太多。

现在人家姑娘根本不嫌弃你是个穷小子,还一路追到农村来,到这种地步,要是这样你还唧唧歪歪的,大家都得看不起你。

这要是换个人,没准早就感动的直接扑上去了。但是程锦驹是无论如何不会和楚婷再走到一起去的。

“我和楚知青之前确实是认识,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程锦驹低声说道。

他说这句话,周围也谁感到诧异,主要他从开始就表现出了抗拒,大家那时候就知道程锦驹对这段关系不怀念和也不看好。

不过,没听过的人反应就不一样了,例如楚婷。

“程锦驹,你刚刚说什么?”这声是从人群后头传来的,声音不大,语气平淡。

大家自觉让开一条路,程锦驹这才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楚婷。

今天是新来知青的适应日,主要任务就是到处看看,熟悉熟悉环境。这批知青都是外省人,原本家庭条件都算不错,大都是第一次到乡下来,一个个都跟乡巴佬一样,这不认识那不认识,看见这个要停几分钟,看到那个还要停几分钟,耽搁着耽搁着,回村的时间就推到了现在。

玩起来高高兴兴,兴奋劲儿过去则是全身疲惫,他们这些人平常哪走过这么远的路。一想到以后他们就要生活在这里,而且还要干上农活养活自己,大家心里都开始没底。

楚婷也是一样,甚至她比其他人都娇气多了。但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楚婷大小姐都没有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谁知道刚走到小广场上,就听见了程锦驹说的那一句话。

这句话说的非常不地道。

站在程锦驹的角度想或许没有错,他们分开了,双方已经不存在解绑关系,就算楚婷千里迢迢的追来了,也不意味着我就要妥协。

不过程锦驹的这种强势拒绝的意愿,和他之前所说的因为家庭条件的关系才不得不分开的情况有些出入就是了,幸亏大家向来都更在意结果并不在意他之前说过什么。

但是,站在楚婷的角度,这句话就非常残忍。第一个是程锦驹再次揭开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楚婷一点都不愿意回想的事情。这二来楚婷都千里迢迢追到乡下来了,并且明确表示她想挽回这段感情,结果对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跟倒贴一样,丢人不?

一时间大家都偷眼瞧楚婷。

他们这群人都是在火车上才认识,因为分到了同一个地方,难免多聊几句。下火车,不,应该说是在到达程仓里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楚婷只是来找男人的。

不过虽然知道的晚了点,并不影响他们快速整理清楚情况,主要当然是因为楚婷从一开始就没准备隐瞒。他们可都亲眼看见了,别人问她和程锦驹啥关系,她都能大方承认。

刚才之前,他们也认为俩人分手是因为家世不相当。但是听到程锦驹拒绝的这么坚决之后,他们又觉得其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缘由。

他们看向楚婷,有担心的,也有看热闹的,还有幸灾乐祸的。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想知道楚婷会如何应对,她会不会哭,还是会发飙?

都没有,楚婷只是淡淡的吐出一句话,“程锦驹,你刚说什么?”

“不是,我刚才,”程锦驹下意识开始解释,其中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然回神,“……我刚才说的都是实情,楚婷,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还是让它消失在最开始为好,那样起码我们还留着最美的记忆。”

楚婷微微眯眼,“你当初在食堂找机会接近我,可没担心过这段感情没有结果。”

程锦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楚婷也真是的,她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那些都是多少年前的陈谷子事情了,她竟然还往外提,不怕人笑话吗?

“楚婷,那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真的误会了……”程锦驹表情大义凛然。

楚婷没让他说完,“你别瞎闹,我会当真的。”

程锦驹立刻闭嘴。

现场气氛一下子尬住了!

大家琢磨不出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看这边儿,再看看那边儿,期望他们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解释解释。

不过他们这个心声,显然没被人听见。

“楚婷……”程锦驹犹豫着开口。

他内心其实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没想到重来一世,他还是要在楚婷面前低头,但是没有办法,谁让楚婷她有个好爹。那老头子可不管他闺女做了什么?他只管别人对他闺女做了什么。别看他现在离程仓里挺远,但打声招呼,楚婷身边就少不了人为她保驾护航。

刚刚那句话,那种表情,是楚婷发怒的前兆。前世婚后他经历过无数次,当然无比的清楚,和前世一样他再次妥协了。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现在,他在楚婷跟前根本没法抗争,这个认知让程锦驹感到挫败。

他唾弃现在的自己。

不过他还是有机会的。他原本是想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人生巅峰的,毕竟只有这样才能经得住考验,等以后谁提起他程锦驹,只会说他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现在这个方法行不通了。他要是不想一直在楚婷跟前装孙子,就得赶紧积累资本,当他和楚婷平起平坐的时候,他就不信对方敢无视他?

“我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好,你来给我帮忙。”楚婷轻飘飘说道。做错事情就要惩罚,刚才程锦驹让她难堪,她势必要好好教育他一番。

“我……”他又不是保姆,过去能帮啥忙?

“快过来跟我们一块走,我们这就回知青点了。”楚婷招呼程锦驹。

一直到程锦驹和新来的知青走出小广场,走远不见了踪影之后,程涛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要是早知道楚婷大小姐说话在程锦驹跟前这么管用,他势必要和这个姐们儿处好关系啊。不过想到他俩的关系,程涛又摇了摇头,没准儿他俩哪一天就结婚了,到时候他们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反过头来对付自己就不好玩了。

不过现在瞅着他们俩的处方式,程涛还是觉得挺玄幻。

楚婷声音出现的那一刻,他看着意气风发的程锦驹立刻变成了落水的大公鸡,甚至那一瞬间,他连打鸣的勇气都没有。这种反应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得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教育和接触,要不然根本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条件反射。

是不是该说,楚大小姐前世御夫有道?

发出声音就能让对方出现应激反应,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如果对象换成别人,楚婷绝对是程涛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仗着自己身后有大把抓的资源,仗着人脉和权力在多数人之上,她为所欲为,甚至意图控制丈夫。

说实话,这样的女人有点可怕。

不过,因为她针对的人是程锦驹,所以负负得正。从此之后,楚婷在程涛这的待遇是敬而远之。

看了一场大戏,程涛心情极度舒适愉悦。带着俩孩子回家,把程小墩哄睡之后,他翻出练习题整整做了20道,甚至还超常发挥,做了个全对。

程涛用事实证明,人保持心情愉悦是多么重要。

何喜兰和李攀图事件的审讯结果,程涛是在第二天知道的。至此,他终于知道邵青云为什么会请何喜兰的爹娘,包括他们村的大队长来公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