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墩跑得快, 表情还有点兴奋。

程红秋还是第一次看见侄子这么兴奋。抬头问程涛:“咋了,小墩咋这么高兴,谁过来了?”

“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过的那俩朋友, 姐,我也去前院看看。”

昨天提到过的朋友?把工作转给涛子的那个?“快去,快去,一定好好招待人家, 你不用不过来了, 我和你姐夫还有大哥大嫂回头再去和人打招呼。”

“再说吧。”就是他想,外面那俩也不会答应。他俩又不是啥都不知道的楞头青,就是面对余晋有些傻白甜的秦浔,人情世故也理得明明白白的。

“是谁来了?”程大江和李盼弟不知道姐弟俩说的是谁。

“涛子在红鸩纺织厂结交的朋友, 说是之前来过家里一趟,你们俩也没见着?”程红秋简单解释了一句, 语气挺和气。

她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姑娘了,不是说她的脾气变好了, 只是因为她已经学会向现实妥协,长大之后就明白了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别管以前关系咋样, 只要程大江和李盼弟对她弟好,那她就可以和这两口子友好相处。

嗯,就是这么现实!

“好像见过一次,那时候涛子还没去纺织厂干活。涛子的工作, 好像就是他们给张罗的。”李盼弟想了想, 她当时专门过来送了次菜, 记得比较清楚。

“呀, 原来是一拨人啊。”程红秋挺惊讶, 她想了想, 凑到李盼弟身边主动请教,“大嫂,咱俩一会去做中饭,家里有肉、有鱼,你帮我想想种菜这菜得咋做?”

李盼弟也挺惊讶,她没想到程红秋这么重视这顿饭。虽然重视对象不是她和大江,不过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就是了。

另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她嫁到程仓里之后,程红秋对她态度最好的一次。

这样想着,李盼弟也不吝啬,立刻就接上了话茬。

相识二十年,这对嫂子小姑子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天。接着,她们就发现这种感觉还不错,俩人挺投机。

另一边的两个男人,程大江和陶广然,见状都有些唏嘘。

“大哥,看样子中午咱们有口福了。”陶广然笑呵呵说道。

从前天开始,他媳妇儿就开始张罗回娘家要带些啥,说恨不得把家里搬空那是有些夸张,不过大包小包的他们确实拿了不老少,大米,奶粉,麦乳精,肉,煮熟的鸡蛋啥的,都能当顶饿的干粮。

上公共汽车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带着俩孩子、两辆自行车、还有大包小包,可把司机和车上乘客烦的不轻,要不是自己和司机认识,人说不定都不会让他们上车。

陶广然不看重这些东西,像他们一家四口要在这里住两夜,也得吃不少干粮。不过他媳妇儿显然没想这几顿饭就把他们带来的干粮霍败玩,她还想让涛子多吃几顿呢。

昨天晚上临睡前,陶广然就看见她把带来的那刀肉切成了好几块,最后把看上去最大的一块拿出来说是留给今天用。换句话说,程大江和李盼弟在程红秋这里也就值那一块肉,剩下的别想碰。

现在,听她们讨论今天做啥菜,和他媳妇儿昨天的规划完全不同了,这又是红烧肉又是辣椒炒肉,看样子他们中午一准能吃个过瘾。

“啊,”程大江跟着舒了口气。成年人的确能控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但不代表不想吃肉,单听着旁边两个女人讨论,他们已经开始口齿生津了。

陶广然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不过碰见惜字如金的程大江,他也不知道说点啥好,只能继续闷头拔草。没想到程大江却找起了话题——

“你家俩孩子挺好!”

陶广然抬头看看围在柿子树下边打转的姐弟俩,为了摘到树上的生柿子,不大会儿的功夫,他儿子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办法。

先是用石头扔,因为力气小,准头不够,好几次扔出去的石头都差点落在自己和妹妹身上,被他妈训斥过之后就放弃了。后来陶多有尝试站在石头上伸手够,还是差老远。他还想爬树,无奈没有那个技术。

现在陶多又找来了一根棍子……

“整天就知道瞎折腾,你瞧这会儿工夫被他妈训几次了?”陶广然谦虚,这话要是他的同事朋友夸起来,那他得翘起尾巴上天,不过面前这好歹是大舅哥,可不能得意忘形。

程大江“嗯”了一声,“教育孩子一味训斥也不成,红秋她得跟涛子好好学学。”

陶广然听出来了,大舅哥这是变相夸小舅子呢。自己媳妇儿还得自己护着,“大哥,红秋一直就是这脾气,改不了,再说我家这俩孩子闹腾,很多时候我也都受不了,红秋做的不差了。”

程大江又“嗯”了一声。

话题就此终结。

这边两对夫妻各有心思,那边程涛已经和客人们打好招呼了。

来的俩人果然就是余晋和秦浔。

程涛晚一步到前院,彼时程小墩正抱着余晋的大腿往人身上爬。他也不管自己小脑袋上面还顶着枯草叶儿,身上还都是泥灰。

平常他这副样子,程涛都不抱他,没得糟蹋衣裳。将心比心,程涛赶紧伸手阻止,“程小墩!”

不过没来得及,余晋已经伸手把孩子抱起来了。

“小晋叔叔,窝想你啊。”程小墩一张小脸笑得跟朵花似的,看得他爹直牙酸。

余晋也觉得好笑,捏捏他的小脸,说:“我也想你啊。”

“晋儿,你先把他放下来,一会儿弄得你浑身是泥。”程涛把程小墩提留放到地上,递过去毛巾,让余晋清理下身上的污渍。

余晋没接毛巾,“涛子哥,不妨事儿的。”

“涛子哥,你和小墩这是什么打扮?干啥呢这是?”秦浔看着爷俩儿头上都系着毛巾,好奇问道。

余晋握住程小墩伸过来的小胖手,也抬头看向程涛。

“清理后院的荒草呢,现在不弄好,明年没法种菜。”程涛把俩人让进堂屋,简单解释了一句。

秦浔把他们带来的礼品从车把和后座解下来,听见这话立刻表示,“那我和晋儿也去帮忙呗,多个人多份力。”

“不用了。”

“哎,涛子哥,你真的不用和我们客气,再说中午我和晋儿还得留家里吃饭呢,你这么客气我们多不好意思。”秦浔把礼品一股脑放到长条桌上。

程涛给他们倒了碗茶,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涛子哥,……”秦浔还待再说。

余晋拿指节敲了敲桌子,“你着什么急,先听涛子哥把话说完。”他总觉得程涛不是假客气的人。

“你们有这份心当然是很好了,不过我二姐要求严格,连我都不让插手,说我干的活不合格,你俩……”

程涛意有所指的看向俩人,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白,你俩肯定还不如我呢,过去帮不上忙不说没得还添乱。

呃,想帮忙还被嫌弃了!

秦浔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涛子哥原来是这样的涛子哥吗?怎么感觉和之前这么不一样?

余晋则淡定很多,他示意秦浔递给他一包鸡蛋糕,拆开包装喂给程小墩。才说:“之前遇见杨哥,他还和我抱怨说你之前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把他好一顿嘲讽,本来我还觉得他是夸张了,现在看来确有其事啊。”

“他倒是还有闲工夫和你扯这些,不着急回家啊?”程涛帮着把程小墩的袖口卷起来,警告他:“中午吃饭前只准吃这一块哦。”

“好。”程小墩眼睛黏在鸡蛋糕上,根本挪不开。程涛觉得他现在说啥,孩子都会答应,说再多也只会是无用功,索性就不说。

“你俩有矛盾?”余晋挑眉。

“矛盾算不上,顶多是理念不合。”程涛是觉得公是公私是私,工作就是工作,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干完是本分,就算私下处的再好也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分摊给朋友,一次两次的是没问题,时间长了肯定得闹矛盾。

反正他是肯定不吃闷亏的。

更不用说,他本身和杨戈的私交就一般般。

“对了,涛子哥,昨天机修组好像出事儿了。”秦浔突然说道。

“怎么回事儿?”程涛赶紧问。

机修组办公室只剩下杨戈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忙不过来。不过他离厂前已经把之前的报修单顺利整理出来了,只要杨戈按照顺序下车间修理,完事后再挑几个最新的报修单处理一下,整体来说就不会出啥大问题。

程涛打听过,之前机修组办公室有六个人的时候,也有过一个人留下值班的情况,也没出啥大岔子。更不用说现在杨戈应该已经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工作,肯定应付得了才对。

“昨天下午,三车间织布机出了故障,他们去机修组找人没找到。本以为你们都下车间去了,谁知道刚想走就看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杨戈。他倒是扛起工具包想直接去修,但喝了酒谁敢让他摸机器?最后三车间长不得不去宣传部找人帮忙,就这样一直到下班织布机都没能继续工作。”

“昨天是交货最后期限,因为这事耽误了。上面找责任人,三车间长把责任全都推到了杨戈身上,还直接找上了我爸。昨天下班后,三车间长,丁副厂长好多人都来了,有的说坚持必须严肃处理,有的说杨戈已经认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两边谁也不让谁,就吵了大半夜。”

程涛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语气微冷:“所以,杨戈还是陪他媳妇儿回门去了?”

“你之前就知道?”余晋抬头。

“算是知道。”程涛把他和杨戈这几天的工作情况说了一遍,说是知道,其实也只是觉得可能会出点差错,他没想到杨戈心这么大。

你想陪媳妇回门没人拦你,但中午俩小时还不够你吃顿饭?工作岗位上不能喝酒难道你不知道?机修组工人拿着比其他工人更高的工资,不要求你比别人有更高的职业道德,起码的责任心该有吧?

“不过这事和涛子哥你关系不大,你当时又不在厂里,不用担心。”秦浔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按道理讲,只要没有人恶意整他,他和这事还真扯不上关系。就算退一步讲,他当时在工厂里,现在也还没有资格去碰那台织布机。

不过麻烦来时,都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大人们说话的空,程小墩已经啃完了一块鸡蛋糕,他摩拳擦掌想继续进攻下一块,刚伸出小手,就给他爸打了。

“刚刚我已经告诉你了,在吃午饭之前只能吃一块。”程涛强调。

“那,那窝拿给哥哥姐姐,大爷大娘,姑姑姑父吃。”程小墩一碗水端得很平,每个人都考虑到了。

程涛才不听他的小甜话,让他拿着点心给他大爷大娘,姑姑姑父,不意外到最后都会进他的肚子。“拿给哥哥姐姐吃可以。大爷大娘,姑姑姑父就不麻烦你了。”

“好吧。”程小墩瞬间蔫了。

程涛看的好笑,他把鸡蛋糕的外包装拿出来一层,在里面放上两块糕点,让程小墩捧着去送给陶多陶亚。

“涛子哥,咱们也别在屋里呆着了,跟着小墩一块去后面看看呗。你哥嫂,姐姐姐夫都在后院,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去打声招呼,实在是不应该。”

余晋说着站了起来,随手拂去裤子上的鸡蛋糕渣渣,那是程小墩刚才扒在他腿上吃糕点的时候留下来的。

程涛看得眼角直抽抽,他拍拍儿子脑袋,没有反对。

“窝,窝领路。”程小墩举着胳膊自告奋勇,差点把怀里的鸡蛋糕扔出去。

程小墩吓了一跳,还是站在他身边的程涛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呀,谢谢爸爸。”

“嗯,你好好走路,哥哥姐姐们还在等着呢。”

“好哦。”

程涛一行人来到了后院。

程红秋四个人都是干活好手,半晌的功夫,自留地已经差不多清理好了。杂草都被放在了塑料布上,经过晾晒,回头当做引火草烧锅最好不过了。

“那是我大哥大嫂,这是我二姐二姐夫,”程涛指着人简单给介绍了下。“这就是我提过的我纺织厂的同事余晋,和他的朋友秦浔。”

“余同志好,秦同志好,涛子提起过你们,这段时间全赖你们照顾他了。”程红秋热情的招呼着,这可是把工作转给她弟的那位,她心里感激着呢。

余晋和秦浔冲四人打招呼,他俩都随程涛称呼他们。听见程红秋这么说,赶紧摆摆手,“红秋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涛子哥是同事也是朋友,朋友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说起来都是互帮互助。”

“你这话说的对,互帮互助好,互帮互助好。”程红秋笑得越发灿烂,瞧人家多会好听。转头看到俩人身上穿着的衣裳,咋有些眼熟?

接着,她就看到余晋和秦浔卷起衬衫,找了片地方弯腰薅草去了。再看她弟,理所当然的站在一边指挥人俩干活。

程红秋嘴角抽了瞅,这倒霉孩子,自己都是半吊子货,还指挥人家。

呸呸,跑偏了!

程红秋可没见过谁家来客人,直接被拽到地里薅草的。

“涛子,你朋友家来,赶紧领着去前面喝茶,好好招待人家,我和你姐夫还有大哥大嫂这就忙完了。”程红秋提醒。

“哦,没事儿,他们从来没有干过这活,让他们体验体验。”程涛表示没事,这俩人不说是大少爷也差不离了,从来没下过地,更别说薅草。刚才在堂屋,秦浔就表达出了强烈的想体验一番的兴趣,程涛二话不说就给找了两件旧衣裳让他们披在外面。

程红秋嘴角抽了抽,还体验体验,跟这是个啥好活一样。她赶紧给兄弟使眼色,眼睛都抽筋了,她弟愣是没接收到她的暗示。

最后,他们不得不早下晌。

他们夫妻,还有程大江和李盼弟都是自家人,累点没关系,不能让客人跟着受累挨晒吧?

这边有说有笑的准备收工,那边就听见仨孩子的惊呼声。

程涛往后山头望望,没有看到仨孩子人影,他赶紧顺着声音跑过去看情况,其他几个人也赶紧跟上。

顺着小路爬高点,看到仨孩子都在,程涛松了一口气。走的近了,才发现他们蹲在一个坑边,议论纷纷。

“哥哥,它疼不?”陶亚是个善良的姑娘。

“它疼不疼?我上哪知道去,我又不是它。”陶多是一个直男哥哥。

“吃,右。”

听到自家崽儿说的话,作为爸爸,程涛短暂沉默了片刻。

“你们在干什么?”程涛问道。

“舅舅,舅舅。”“爸爸,爸爸。”陶亚和程小墩指着坑底,一个个的都很激动,就是说不出话来。

“舅舅,里面有一只鸡。”最后还是陶多表达清楚了。

另外两个点头如捣蒜,确实是这样的。

鸡?按照现在的政策,一家养鸡最多只能养两只,程涛家当然也有这个资格,不过孟晓琴嫌弃在家里养鸡味道大,还说什么不卫生对孩子不好,家里就没养。

也就是说他家没鸡。

程涛伸头往坑里看了看,确实是只鸡,不过不是家养的,看鸡毛五颜六色的,应该是山鸡?

意识到上面又多了一个大人,野鸡意识到自己生命的流速又加快了不少,它开始哀嚎挣扎。程涛这才发现鸡爪上夹了个生锈的老鼠夹。

这时候,后面的人也都跟上来了,看到鸡的反应和程小墩几乎一模一样。

“呀,这坑都挖了十多年了,今天终于有收获了。看来小晋和小浔是咱家贵人啊,这一进门就出现了好事。”程红秋笑着说道。

秦浔和余晋没想到这事也能扯到自个身上,不过程红秋虽然处处恭维,但态度却并不让人厌恶,可能是因为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俩的缘故。

“二姐,您再这么夸下去,我和浔浔今天回家就不用骑车,直接都能飘回去。”余晋说的讨巧,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临时得了只山鸡,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就多了一盆小鸡炖蘑菇。

菜好,酒好。

一顿饭后,大家都熟了。

下午,程涛领着余晋和秦浔去真正的后山逛了逛。

临走,程涛给他们包了两包雪花糖,又每人给拿了罐刚出锅的山楂酱。然后,程涛抱着程小墩去送他们。

“涛子哥,明天你去工厂上班,得注意着点。”余晋提醒。

“你是说丁副厂长?”

“可不止,三车间那边也不好说,你以为这事儿是怎么起的?三车间长和丁副厂长一直有矛盾。”杨戈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三车间占理,别的也买啥,就怕会连坐整个机修组。

“嗯,”程涛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那就送到这里吧,我们该走了。”

程涛停下脚步,“给小晋叔叔和浔叔叔说再见。”

“再见!”程小墩挥挥手,然后还厚此薄彼,“小晋叔叔再见。”

“再见。”

爷俩回到家,程红秋还在那里研究程涛做出来的雪花糖,好看又好吃,也不知道她弟是咋琢磨出来的。

“姐,等会儿我做一锅给你们带走,”程涛说,“不过说到底这还是糖,太甜了,孩子们不能多吃,你也不能吃太多。”

程红秋莫名心虚,“我又不爱吃糖,咋可能一个劲儿吃,我就是尝尝。”

是吗?程涛才不信,奶奶喜欢吃糖喜欢了一辈子,老的时候血糖有点偏高,医生建议戒糖,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程涛只要不注意,她就偷偷吃糖。

很长一段时间内,祖孙俩都因为糖的问题斗智斗勇。

程红秋被弟弟看的心虚,站起来拍拍屁股屋里去了。

太阳西斜,程红秋看被面干透了,在院子里铺上席开始缝被子。陶广然坐在旁边打下手。

程涛则被三个孩子拉着逛后山头。上午发现了野鸡,三个孩子第一次吃到了野鸡肉,很香很劲道,这增加了他们寻宝的乐趣,还想和野鸡的伙伴来第二次相遇。

程涛是觉得不可能,他家山头太小了,这次能发现野鸡,纯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据分析应该是从对面山上不小心跑下来的,然后以身家性命祭了他们一家人的五脏六腑。还想巧遇第二次,也只能想想。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仨孩子气运冲天,他们还真遇见好事儿了,当然不是遇着了野鸡,而是一窝野鸡蛋。

所以,他家山头还是有野鸡的吧,是吧?

程涛还挺激动,不过想想也就算了。现在各方面法律都还不健全,食用野鸡也并不犯法,不过他专门去逮还是算了。

出去一趟,捧着七八个野鸡蛋回来,孩子们兴奋,大人们也高兴。

于是,晚上,桌上多了一盘炒野鸡蛋。

第二天,程涛家都起了个大早。陶广然和程红秋要赶从公社到县城的公共汽车,虽然他们提前和司机打过招呼,但还是不能去的太晚,要是耽搁了其他乘客的时间就不好了。

早饭仍然是程涛准备的,一家四口吃饱喝足,拿着程涛准备的回礼就走了。

程涛又睡了会儿,才把程小墩叫起来。

伺候他家崽儿穿上衣裳,洗脸刷牙,吃过早饭,然后送到程大江家,程这才骑着洋车去上班。

这一系列过程下来,程涛觉得自己都快成仙儿了。

刚开始,他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行,做熟练了以后感觉还可以,什么时候能加快速度,什么时候必须得慢慢来,他已经很清楚了。这才多久,他发现自己的耐心都好了不少。

骑到东头,遇见了胖婶和几个妇女接伴去小广场搓麻绳,最后面还站着卢蓁蓁。

程涛和往常一样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骑车过去了,有些事情和以前一样,全都没变。

“你看见没,看见没?这又要出去,你说他到底是干啥去?”胖婶和旁边的花大娘说话,“我说让红秋好好管管他,红秋还说随他去。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身边还跟个孩子,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成?”

“兴许是因为孟晓琴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红秋从小就跟娘似的照顾她弟,肯定心疼啊,他们家又不是一段日子不干活就揭不开锅,咱就别操这些闲心了。”花大娘劝胖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老婆子的错觉,她觉得胖婶最近对涛子似乎很有意见,经常埋怨他不正干。

说句不好听的,涛子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大家邻里邻居的谁不知道谁?这一个多月来涛子没干一天工,但是精气神可比以前好太多了。和他大哥家也处上了,家里修屋顶建房子盖厕所,一听就有成算,瞅着这可比以前浑浑噩噩的样子强太多了。

“啊,”胖婶见花大娘没和以前一样附和自己,有些不情愿。转头瞥了眼旁边的侄女,对方正低着头搓麻线,露出白皙姣好的侧脸。

最近,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虽然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抓到啥把柄,她也不认为蓁蓁会看上程涛这个二婚头子,但是有些事情越强调好像越觉得要出事儿,她急得嘴里都起泡了。

“大姑,你看我干什么?”卢蓁蓁抬头。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嗯。”

“程涛就是个不正干的,事情都出了个把月了都没调整过来,没准心里头还想着前边那个,现在哪个姑娘想着嫁给他哪个姑娘是倒霉秧子。”胖婶压低声音给侄女说。

卢蓁蓁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准他是去工作了呢?”

她其实也不知道程涛去公社干啥去了,不过程涛很在乎程小墩,但他把孩子交给大哥大嫂照顾也要出去,这说明他肯定是去干必须要做的事情去了。卢蓁蓁之前就不认为他是为了孟晓琴,现在当然更不会那样认为。

听到侄女反驳自己,胖婶心里不得劲,不过侄女给程涛找的这个理由实在是不咋好。“你这个傻妮子,以为咱农村是你们大院呢,厂里招工还率先招大院孩子。别说是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就是临时工,工厂都不收乡下人。咱们乡下人就得老实上工挣工分,想其他的都白搭。”

“不过他以前倒真有机会进工厂,要是他年纪再大点去读工农兵大学都有资格,但谁让他运气不好,年龄不够身子骨也不行,白瞎了他爹娘给他铺的路。”胖婶感慨。

卢蓁蓁眼神一闪,似是不在意的问道:“大姑,经常听你们提起前任村长和毛护士,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他们啊……”胖婶捡着自己知道的说了很多。

胖婶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让坐在自己身边的侄女听见,意图也很明显,只不过在她没注意到话题早就跑偏了,等她回过味儿来,已经讲到程涛小时候有多乖巧。

捶了捶侄女的腿,“你这个死妮子,就知道岔开话题,明知道大姑是啥意思。”

“大姑,我就是好奇问问。”卢蓁蓁笑的很甜,“那你要生气,我就再也不问了。”

“你啊,就装傻吧!”胖婶叹了口气。

“大姑,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用得着跟防贼一样防着吗?再说我们有哪点地方相配了。”卢蓁蓁嘟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俩人算是什么情况,说被拒绝了吗?又没完全拒绝。说接受了吧?刚刚他骑车过去,也没和自己打个招呼。

“什么相配,哪里都不相配,你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以后是要嫁给工人的,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那种。”胖婶想也不想的说道。

吃喝不愁,现在大多数妇女对女儿未来归宿最大的希望。似乎只要满足这一条,自家姑娘嫁的就算值。

“当然了,大姑也不是说你必须得嫁给谁,万一你们要是回不去,要找也得找个头婚的,有些家底子的,要不就像程锦驹那样的也行啊。”胖婶给侄女儿划拉人。

这可都是她的肺腑之言,要说在他们程仓里现在达到适婚年纪的青年里,最优秀的就是程锦驹了。家里俩儿媳妇好像都说见到锦驹拦住蓁蓁说话了,似乎还挺有好感的样子。

胖婶本来完全不会考虑程锦驹,她兄弟在邻省省城,蓁蓁以后回去肯定是回到爹娘身边。而程锦驹现在还没分配工作,而且她打听了一下,就算分配工作也是在本省省城,这样一来离得可就远了。

但是拿程涛和程锦驹对比一下,不管是年纪、还是本事能力,程涛拿什么跟人比?

当然程锦驹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家尤其是高月兰太难缠,但是到时候程锦驹已经分配了工作,他们小两口住到工作单位去,根本不用回家来。离得远了,就算她再难缠又能怎么样?

胖婶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

卢蓁蓁没想到他大姑扯东扯西扯半天竟然扯到了程锦驹的身上,想到那个看见她就往上凑,只要被拒绝脸色就难看的不行,有时候那眼神就像是吐信子的蛇一样。想想,卢蓁蓁就恶心的不行。

“大姑,你比喻就比喻可别提程锦驹,我反胃。”

胖婶见侄女脸色果然难看的不行,也就不再提了。

姑侄俩压低声音说着话,掩在周围一群人中并不惹人注目,也没人关注。这样说也不对,还是有人专门注意着她们俩呢。

那人是刘丽英。

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刀子,卢蓁蓁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程涛这边已经到了纺织厂,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真正到纺织厂之后,他才知道杨戈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三车间的工人围在机修组门口,正拉着大家伙儿一起批判机修组。

“咱们纺织厂,要说最辛苦就是一线工人,他们生产出产能,没有他们整个工厂都得完蛋,但是他们却领着纺织厂的最低工资。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每天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敢离开寸步。”

“对比机修组,他们的工资不说是全厂最高也差不多了吧?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却玩忽职守,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人都找不到。前天三车间织布机故障,停了一下午,直接导致工厂不能按时交货,现在厂委找直接责任人找到了我们三车间。也就说我们车间还要为机修组的失职买单,这样对我们公平吗?”

现在说话的正是三车间长,很利落的妇女,梳着齐耳短发,言语激烈,极富有感染力。果然她话音刚落,得到了在场很多人的支持。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机修组工资高,只这一点足以引起大家的愤怒。其实这个年代大家的劳动意识是非常强的,但也因为这样,他们更加敢为了自己的利益表达意见,毕竟这是国家赋予他们的权利。

对机修组的批判还远远没有完,“而且,机修组原有工人调去宣传办之后,招了个临时工,啥机器不会修,却还是领着和机修组工人一样的工钱……”

程涛没想到这火这么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是的,他早就预料到火会烧到他这,毕竟这是一个很好的攻击机修组的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三车间长,我同意你之前的说法,拿着工资不作为确实不对。但要是你说的临时工是程涛程同志,我是觉得你的批评有失偏颇。机修组会修机器是本分,但机修组还有其他很多工作,包括要采购零件,填报销单,整理各种文件,经常要周转在厂委、工会和会计室之间。这些工作都是由程同志完成的,他比之前的负责人效率高太多了。”

说话的是会计室的同志,程涛经常和她做交接。

她是年轻同志,对工作内容掌握的并不熟练,程涛还给她指过几次错误。

万事开头难,刚开始那个人要顶住所有人的压力。不过开头之后,后面就容易多了,所有人都会开始回忆那个人的好,就比如现在就是这样。

她说完之后,好多人都开始附和。

“这位程同志吧,刚开始是啥都不会,也就能递个钳子,拿个扳手,但是现在修理起缝纫机来可不比谁差了。”说话的是五车间长,“三车间长,我知道前天的事情,责任不全在三车间,但咱追究责任应该找主要责任人不能牵连其他同事。我记得前天程同志是请假了吧,临走前还专门和车间打了招呼呢。”

“另外,你现在开始批评起机修组来了,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以后咱们车间机器坏了咋整?自己弄?咱能弄得过来吗?另外,机修组工资高,又不是只有咱工厂这样,大家都这样。他们干的是技术活,是靠一点点学出来的。如果这样算,咱们车间操作织布机的工人还比一线工人工资高呢,你咋不说?”

五车间长是个老油条,听说他在工厂建立之初就在这服务了。讲起道理来自然是一套一套的,直接从根本上动摇了大家的决心。

不过,三车间长要是好说话,事情根本不会发酵成现在这样。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这些有啥用?现在都到上班的点了吧,机修组咋还没一个人来,这你还说他们值得拿这么多工资?”

“谁说没来人,程涛同志不在这站着的吗?”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程涛:“……”

谁眼神这么好,我可谢谢你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