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到这个消息, 就算是程涛也惊讶了一番。

说实话,要是他心里完全没有猜想,那是不可能的。那个梦太真实了, 再加上他、他崽儿和蓁蓁都梦到了同一件事,由不得他不多想。他之前说他们仨做了同一个梦,其实错了。

他们仨做的梦并不相同,只能说是同一件事, 从始至终都是从各自的视角出发的, 就和亲身经历过一样。

事情本身很不寻常,不过程涛身上发生的不寻常事情多了去了。他来到这里,成为程涛,继承舅爷的记忆, 还多了个程小墩,这哪一桩哪一件说出去都匪夷所思, 但都确实发生了。

事情只发生过一次,那是稀奇, 如果经常发生就是习以为常。就像现在,程涛很容易的就接受了这件事, 尽管它有没有办法用科学去解释,反正这原也不是科学能解释的事情。

想通这些之后,他就觉得邵青云八成得出事,要不然没法往下解释。程涛并不着急, 大姐夫是派出所所长, 每天来回万福公社, 邵青云要是突然出事, 他不可能不知道。不过说实话他也摸不准邵青云那边什么时候会有情况,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确切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他受伤很严重?”程涛皱眉。

何庆笙既然专门提了, 就不会有所隐瞒。他简言意骇:“执行任务的时候,脑袋被砸,还瘸了一条腿,卫生室的大夫说能保命。”

程涛一愣,大夫说能保命?那也就是说邵青云的伤势非常严重了。

“谁干的?”

邵青云是万福公社的民兵队长,在这个位置上,他当然得罪了不少人。

万福公社民情安定,却因为间谍出没,公社民兵队伍里招募了很多退役老兵,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现役军人。更不用说邵青云本身人高马大,据说还是个练家子,什么人能让他伤这么严重?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谁,只要有想法就能改变他们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

程涛不愿意相信,他也不会妥协!

何庆笙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不清楚?是没有办法证实,还是没有任何线索?”程涛追问。

何庆笙没想到妻弟脑筋转的这么快,他刚才说的那句话,确实只有这两种解释。

“邵青云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因为当时他身边没跟这人,所以有两个嫌疑人。听说他最近正在帮我一个同事抓人,对方非常狡猾,手段狠毒,他们俩个可能今天上午碰到了。邵青云现在还昏迷,谁都没有办法确定是不是这样。”

“另外,今早,有人看到他和革委会的周主任起了激烈冲突,他受伤那段时间,周主任正好不在革委会办公室。”何庆笙点到为止。

程涛听完何庆笙的话后陷入沉思,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革委会的周主任平常干的都是武活儿,本身却算是个文职,他想动邵青云只怕不简单。而且早上吵架,中午邵青云就被发现重伤倒地,这也太沉不住气了,他记忆中的周主任可不是这样的人。

要说邵青云是抓人的时候被弄伤的,也说不过去。何庆笙说的那个地点程涛知道,并不算隐蔽。另外他要去抓谁,何庆笙的同事的话,难道是间谍?

抬头看向何庆笙,对方一脸沉重。

何庆笙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到万福公社,关于间谍,关于程仓里周边藏着的东西。

建国后,他们仍然几次犯险回来寻找,那些东西肯定不同寻常。他也确实找到了,发现了一座金山,但是间谍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跟着一块过来的下属说他已经立了大功,现在回去复命都能和领导说幸不辱命,但是何庆笙心里总是揪揪着。

这次任务,可以说是何庆笙执行的最有人情味的任务,万福公社是他的家乡,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他不希望那些人自己的家乡作威作福,他希望能圆满完成。没想到,这才刚刚抓住把柄,就出了岔子,他心里现在只觉得堵得慌。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把负面情绪带到家里。做军人家属就够难的了,经常要一个人独当一面,他还是不添乱了吧!

“所以说让他抓的人也没有抓着?”

何庆笙“哼”了一声,“要是抓着了,他受这么严重的伤也算值了。就是因为没抓着,他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和大家交代!”

“现在只能等他醒了,”何庆笙叹气。

“大姐夫,明天我跟你一块去镇上。”程涛没说什么事儿,他这也不是问句。

何庆笙也没问,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干啥,不过程涛向来有主见,随他去吧!

何庆笙今天也累着了,上午邵青云出了事儿,下午还去处理程锦驹的事,他本来说晚上住在公社那边,又担心家里老婆孩子担心,只能赶回来。还没进屋又被妹夫堵在了门口,他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爸爸,大姑父你们说完了吗?姑姑说喊你们吃饭。”程小墩站在堂屋门槛上喊人,他抓住门帘,包吃住身体平衡。

“就来,”程涛答话,要不是屋里不方便说话,他们也不至于大冷天站在外头。

何庆笙先程涛一步,上前把程小墩抱了起来,“乖乖,早上连饭都没吃,趴你爸怀里谁都不理,现在知道理我了?”

程小墩搂上他的肩膀,奶声奶气的回答,“我理姑父,爸爸说我那是做噩梦吓着了,下次不会了。”

“嗯,原来是这样啊。”何庆笙故作恍然。

实际上,他刚才已经跟程涛问过程小墩的情况,早上程小墩就蔫怏怏的,看着像是生病了。程小墩的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是常有情况,也就是这几个月才好转了起来。

以前大家不亲近,怎么都好说,这段时间相处的多了,程小墩日常又非常黏人,试问谁能够抵挡得住一个小团子,看到他下班回家就蹦蹦跳跳的过来要抱,有的时候看他坐在凳子上不说话,还知道端水给他喝,比他仨儿子一个闺女都周到。

感情都是相处着相处着就来了,何庆笙和程小墩的感情好,自然一回到家就问程小墩的身体状况。搁两个月以前,就是程涛是都不相信他大姐夫能跟程小墩这么亲近,只能说他家崽子魅力无限。

俩人在前面叽叽咕咕,程涛跟在后头进屋,他今天溜溜照顾了程小墩一天,父子俩可以说寸步不离。现在看他已经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模样,最欣慰的就是他这个当爹的。

第二天,程涛请隔壁的邓宝山赶着驴车送他去公社。省城齐和昌把年货寄到了邮局,他这次去公社正好把年货拉回家,然后打电话到省城问一下他们这边送的年礼到没到,双方联络下感情。

出发前,遇到了卢蓁蓁。对方请他看看有没有她的包裹,程涛笑着答应了。

今年冬天,不常下雪,气温却比往年要低很多。程涛虽然也觉得冷,但是对这类事情警觉性很低,不过村里老人都这样说,他也就信了。

天气异常易生变,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到公社之后,邓宝山把驴车赶到程红春家,用自带的干草喂驴,就直接去了卫生所。

跟值班护士报了姓名,他循着病房门牌号找过去,他在门口看到了邵军。

记忆中这个少年是非常活泼的,当初他去派出所报案,对方当着他的面都能调侃着问他“你媳妇儿是不是跟人跑了”,再到后面给他往机修组办公室送饭菜,怎么都是机灵小子一个,现在看精气神儿全没了。

程涛倒是能理解,邵军被邵青云照顾长大的,邵青云对他来说不仅是大哥,还扮演了父亲的角色。就算不是他唯一的亲人,肯定也是最重要的,对方现在生死未卜,只能在病房里躺着,邵军肯定日夜担惊受怕,现在这个表现再正常不过。

想当初,他也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手术室门口,焦躁的等着手术室的灯熄灭。他当时得到的是噩耗,就是不知道邵军最终会得到什么结果。

“大夫怎么说?”程涛不自觉温和了语气。

邵军抬头,看到程涛,眼中闪过惊讶,似乎没想到他会过来,不过还是回答,“……说是能保命。”

这三个字给人无尽的希望,又给人无尽的绝望。它说明病人还能活着,却不能保证病人以后要怎么活着。

“那就好,”程涛松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他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上面一定会给青云大哥交代的。”

“嗯。”邵军可有可无的应道。

程涛看他意志消沉,“你现在可是你们家里的顶梁柱了,以前是你哥照顾你,现在换你照顾他了。你被吓到神经恍惚,怎么能照顾好他?”

邵军猛的抬起头来,“我,我没有被吓到。”

程涛不置可否。

“我真的没有被吓到,我只是不能接受而已。”邵军炸毛,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口子,打开了他想倾诉的心情。

“我真的只是不能接受而已,他可是我大哥,之前工作的时候也出过意外,肋骨直接断了三根,他都不愿意躺在**混吃混喝。他经常说他得为我奔波一辈子,现在却断了条腿,大夫说已经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邵军抱住脑袋,抓自己的发,“他醒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要发脾气,为什么出事的就不是我?我一无是处,从小就只会跟他添麻烦,为了我,他连媳妇儿都没娶。”

程涛垂眸,看到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泪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卫生所出来,程涛吐了一口浊气,才往公社大院走去。

从明天开始,公社各部门就要开始放假了,到那时候他就是想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出来了,趁着这个机会,他去督促督促周主任。却没想到正赶上了热闹,几个人正押着程锦驹上车。

算起来他和程锦驹也就十几二十天不见,但是对方看着像是变了个人,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看上去浑浑噩噩的,好像有点儿神志不清。

不是吧?

虽然说已经把他抓起来了,但是关于他的案子到现在八字都没一撇呢,他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程涛完全不能理解。

他早就知道,程锦驹作为男主是不合格的,他有很多金手指,包括知道社会的发展走向,知道做什么能够弯道超车,甚至身上还有作者赋予他的好运光环,但是这些他都利用的不好。

他都不用谈程锦驹具体哪儿做的不好,端看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就能说明一切。只是这点时间都撑不下去,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来了?去卫生所看过了?”何庆笙拿着文件从会议室走出来,抬头就看见了程涛。

“去过了,不过没看到人。”程涛瞥了眼程锦驹,走向何庆笙。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现在连人都认不清了。”何庆笙压低声音,跟他说程锦驹的情况。这要是别人,他肯定提都不提,不过程锦驹和程涛同村,再加上程锦驹被抓,程涛功不可没,他也就没隐瞒。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涛挑眉。

“大概昨天早上。”

“是啊?”昨天早上,还真是一个奇妙的时间点。

“姐夫,你就这样把他送到省城?该安排好的都安排好了吗?”程涛跟着何庆笙回办公室。

“嗯。”之前邵青云强烈反连,带着公社其他领导都答应的不爽快,无奈只能把这件事一次次往后推。

省城那边倒没有打电话过来催,主要金砖,它是个很好敲门砖。不过,清闲日子基本到头了,前几天他接到省城消息说好几个部门都知道这批宝藏的事儿了,想也知道往后再往外运东西,运往哪儿就不好说了,作为他,也只能看老领导们扯皮的结果再行动。

上面不着急了,何庆笙却不能不当回事,今天送不出去就只能等到年后了。趁着邵青云躺**,他迅速把这事给办了。

闻言,程涛却皱起了眉,把程锦驹送到省城去固然是好,但是对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真的能被定罪吗?

他不能确定。

对程涛来说,把程锦驹送到省城从来都不是目的,让程锦驹这条线废了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何庆笙忙的脚不沾地,程涛也不打扰他,径直去了周主任办公室。

虽说有人看到事发前周主任和邵青云发生了冲突,但没有人亲眼看到他伤害邵青云, 可以说完全没有证据。所以,周主任现在还坐在办公桌上喝茶。

看到程涛进门,他站起来三并两步迎了出来,“可是怕你盼来了,如果你年前不到公社来,我肯定要去你家专门走一趟。”

程涛吓了一跳,上次他和二姐能够镇住周主任可是费了不少口舌,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才达成了目的,而且据说到现在都没有进展。这次对方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如何不防备?

“周主任,你说这话叫我听不懂了,到家里就不必了,咱们可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叫人看见再误会就不好了。你只要公事公办,把事情给解决掉,我们一家都得发自内心的感谢你。”程涛笑眯眯说道。

周主任哪能听不出程涛这是在警告他,不过他并不生气,也没有在这上面过多纠结。

“我是想给你赔个不是,再道个谢。”周主任笑着说道,“上次我提出的处理办法不作数,那可能是我昏了头想出来的,幸亏你和红秋同志阻止了,要不然我这张老脸都得丢尽了喽。”

周主任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为啥那么干。

这个事情从一开始该怎么处理就非常明朗,程红秋程涛姐弟俩在派出所做的口供代表他们的态度,最重要的两点就是要离婚,要抚养权,其他的都可以商量。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脑子进水一样,等人来的时候说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完全就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最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却到昨天早上才意识到,当时他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还没到退休年龄脑子已经成浆糊了。突然那想起,这事当初是邵青云托付给他的,周主任这心里就火急火燎的,恼羞成怒之下,俩人就起了激烈争执。

现在好了,没事儿又惹一身骚。

不过,事后想想这也不怨人家邵青云,毕竟这么长时间了,他也才觉察到不对。

做错事就要尽力弥补。周主任决定向程红秋程涛姐弟俩说声对不起,并保证这件事情他一定会秉公处理。之前,他们提的要求他虽然答应了但口是心非,现在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程涛听着周主任絮絮叨叨着把事情捋平了,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又是昨天早上!

看来他想的不错。

周主任脑筋转过弯儿来了,又是抱着抱歉的心理,自然是程涛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从明天开始公社大院这边会全部放假,陶家的事情只能放到年后处理。

程涛虽然着急,却没有多说什么。

相比上次分开的时候心里还有怨气,这次周主任笑着把程涛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这会儿差不多饭点了,程涛准备喊上何庆笙到国营饭店吃饭,对方却还在忙,办公室利围了一堆人。程涛索性不等他,准备回来的时候买两个招牌菜来。

没成想,正好赶上秦浔余晋他们办庆功宴。

程涛刚走进国营饭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秦浔拉到了他们桌上,“涛子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在我们这边开席吧。”

程涛往席上瞥了眼,发现大都是熟人,秦浔余晋他们两个不用说,其他还有葛秘书、杨戈李湘湘、徐薇,另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的生意好像做的很不错,每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是眼睛里都放着光。

如果说不是特别满意,他们不会有这样子的表现。

秦浔简单介绍了下面生的两个人,程涛就简单打了声招呼。

“有啥啊?”

程涛也不矫情,“那敢情好,省了我花钱交票。”

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钱壮英雄胆,能使人的心胸宽广。就像这几个人,平常都没什么交集,关系也说不上好,但是因为这段时间收入还不错,大家都表现的非常平和。

程涛安静的听他们说他们在兜售货物的时候遇到的奇葩客人奇葩事,觉得真的挺有意思。

“秦浔,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你可不要忘了哥几个。”说话的人叫李平,好像是秦浔的表亲。

“滚一边去,这次干成了就知足吧,还下一次?要不是晋儿在市百货大楼工作,这次咱也干不成。”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你秦大公子面子大,要不然我们哪能走得通这边的关系。”说着,李平瞥了眼余晋。

秦浔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程涛直觉他们中有官司。

“涛子哥,我和秦浔商量年初三去你家拜年,家里得闲不?”旁边的余晋凑过来。

程涛收回注意力,“得闲!你们只管来,到时候我好酒好菜招待着,保管你们满意。”

“好。”

他们这说着话呢,旁边突然摔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