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建十四年,临淄。
自从墨家三分之后,墨家再不复往日之盛。
相里子一脉去了秦国,得到了秦国的大力扶持,强盛无比,连蒙骜、蒙武、蒙恬、蒙毅都成了墨家弟子,又跟机关术另一大家公输家的明争暗斗,使得相里子一脉在机关术上领先其余两脉。
邓陵子一脉也毫不逊色,占据了中原,走了侠道一脉,号称江湖绿林乱不乱,墨家说了算。天下大侠很多,侠不一定是墨,而墨一定为侠,墨侠的名声在中原各国百姓心中也是极为高崇的。
唯独相夫子一脉,跑到了齐国,临淄安家,为的就是在稷下学宫跟百家最杰出的弟子碰撞,诞生出更强的弟子,因此,相夫子一脉也被称为齐墨或者墨辩。
只可惜,墨辩一派的设想很好,他们在齐国稷下学宫、魏国西河学堂都站稳了脚跟,可惜,燕昭王时,大将军乐毅攻齐,齐墨一脉弟子,秉承墨家非攻的经义,倾巢而出,几乎全部战死。
从此,齐墨一脉彻底没落,齐襄王田法章重开了稷下学宫,可稷下学宫中却再也不见墨家身影。
而后,齐襄王死后,君王后垂帘亲政,与各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各国不得侵犯齐国,而齐国也废除武备,因此,墨家的守城术也不再被齐国重视,齐墨也失去了朝堂的扶持。
临淄城中,偏僻的西城,一座曾经辉煌的学宫,如今却倾颓坍塌,年久失修的学宫长满了杂草,风一吹,木屋发出吱呀的虫子啃噬声,“啪”的一声,不知道又是那一扇窗户腐朽掉落下来。
随着齐墨的没落,墨辩一派终究是守不住着偌大的学宫和墨家武学、经义,最终都送回给了其余两墨,能留下的也仅有部分,师徒相授而不见于书稿。
“老师!”竹林掩映中的一座竹楼,一老一少对坐饮茶。
老者面容沧桑,皮肤古铜,左臂还是一只由木质机关铸成,正是当代墨辩一脉的脉主,相夫子。
少年十二三岁模样,清澈的双目低下却有着一抹深沉的哀伤,黑白缂衣,脚下也是一双普通的草鞋。
“我很好奇,你是为什么回来!”相夫子很好奇,自己一生,弟子很多,可是出门后,再回来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晋遥尴尬的笑了笑,“老师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先听假话吧,毕竟刚回来,不想打你!”相夫子不是不知道原因,因此更想知道这个弟子为什么会回来,哪怕是骗自己也好。
“因为我想老师了!”晋遥睁着眼说瞎话。
身为墨家弟子,有着严格的教义,节葬、节用,禁止奢靡,事必躬亲,最关键的是,所有墨家弟子到各国为官,所得俸禄必须向墨家奉献,这对于本就是贫苦出身的墨家弟子来说,根本是做不到的,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更别说是在齐国就已经不再受重视的墨家弟子了,能混口饭吃就很不错了,谁还愿意在回来,把自己的俸禄贡献出来。
“还是说真话吧!”相夫子叹了口气,到底是墨家的教义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道变了,曾经辉煌的显学墨门,怎么就人丁凋零到了如此地步。
“弟子出师以后,意气风发,心中暗暗想着要学师兄们一样,打死不回师门,定要仗剑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晋遥心虚地缩着脑袋,偷偷瞄着自己老师的表情变化。
“倒还诚实,没丢了墨家的道义。”相夫子面无表情,这些年他都看淡了。
他虽然也期待有弟子能回来,可惜至今只有这个关门弟子回来了,嗯,对,就是负责关门的那个,“后来为什么回来?”
“额,刚出临淄,跟着齐国的商队还没走太远,就遇到了劫道的绿林,然后靠装死躲过一劫;后来在面馆吃面,邻桌口角争执,弟子刚想劝架,然后就差点被暗器误伤给打死;再后来又被江湖术士骗走了所有盘缠;被下迷药;下咒术;撒石灰粉;美人计……”晋遥越说越想哭,这世界太特么黑暗危险了,所以他才想着会山门。
山门再清苦,毕竟为齐国流过血流过泪,这片山门就是齐国对墨家的补偿,永世归属墨家,永不征赋。
“美人计?为师没记错,你才十二岁吧?”相夫子的思路也是清奇,虽然很想笑自己这弟子的悲惨遭遇,但是还有更好玩的事情啊。
晋遥脸瞬间红了,身体不行,但是毕竟是穿越客啊,怎么能不对古代青楼向往呢?
“墨家从来不在乎弟子的出身,贫穷也罢,奴隶也好,当然若是王侯贵胄更好,不过,你不一样!”相夫子看着自己捉狭的弟子,也没有再去调侃。
“老师知道弟子的身份来历?”晋遥立马坐直了身子。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没有金手指,也没有任何记忆,活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墨辩一脉的山门中,也只有大小猫两三只师兄在。
“你本名晋遥,姬姓,你的父亲曾是披甲门门主,有嚄唶宿将之称的魏国大将军,晋鄙!”相夫子娓娓道来。
晋遥愣住了,晋鄙,谁啊,历史上有这人?好像有,但是有想不起来啊,不过管他呢,魏国大将军啊,原来我是军二代啊!
“哈哈哈,老师,我突然觉得墨辩的荣耀还是由您来守护吧,弟子实在肩负不起振兴门派的重任!”晋遥笑嘻嘻的起身,这才是穿越客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曾经一直梦想着自己是个富二代,只是穷养儿,富养女,爸妈一直没告诉自己,这个梦可是做到自己死了都没等到父母跟自己坦白,想不到穿越后总算实现了。
相夫子笑着看着晋遥远去的身影,不以为意地道:“你还会回来的!”
“想都别想,弟子这就去魏国,去大梁,去当我的大将军之子,拜拜了您咧!”晋遥背对着山门挥了挥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依依妖妖的就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