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闻炎跪在地上垂着头,无人可看清他此刻是神色。
但他没有出声辩驳,不知是不屑,还是无从开口。
跪坐在他身侧的秦卢氏见他毫无反应,便急了,一把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一查看着。
果然呢,那上面赫然都标记着的,是秦昭清私行的印戳,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怪不得秦闻炎无言以对。
“儿啊!你倒是说啊,这是不是这个贱妇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你钻呢!是不是她欺骗于你,你才会收下这银票的,你倒是说啊!”
秦卢氏冷汗涔,伸手捶打着秦闻炎,好似下一分钟便要背过气去。
秦闻炎只是愣愣地跪在原地,任由她打着,也不躲。
秦绍武毕竟是官场上浸**过的人物,眼珠子一转,大手一挥,便准备收场:“好了!这事,说到底也就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这畜生自是做得不对,但这**妇也不是个好的。眼瞧着昭丽的婚事就在眼前,便不要将此事闹大了!闹大了,传扬出去了,大家伙脸上都无光。”
“那依着二叔叔的意思,是准备怎么处置呢?是将闻炎哥哥从族谱上除了名,赶出秦氏,还是将他打发回博陵郡的老家,去静思己过呢?”
秦昭清站在堂侧眯着眼,轻声地为秦绍武出着主意。
秦绍武缓缓扭身,本就涨红的脸,霎时又黑上了几分:“我说清儿啊,你怎得现下变得,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呢?这姑母还在座,我这叔叔也还在,怎又轮到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来论家中大事了!”
呵!果然是这一招!
秦昭清不禁冷笑。她早就料到,这秦闻炎的丑事一旦揭发,事关二房的脸面,这二叔叔定是要轻轻揭过的,这才使计找来了秦姑奶。秦姑奶是秦绍武的姑母,是他长辈,自是有几分颜面能压制住他。
只是现下这情形,想来这秦姑奶必是已经看出她请她来的目的,不知还是否会……
“绍武!你此言差矣。昭清现下替闻平掌管着秦府,这宅院里头发生的大小事,她自是能拿主意的。何况这桩事,是关乎秦氏一族脸面,关乎她父亲清誉之事,她怎就不能开口说上两句了?”
秦姑奶坐在上位,声音洪亮,神色严肃。
秦绍武顿觉矮了几分,连连称是:“姑母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清儿,清儿自是能说上几句的。只是她刚刚所说的两个去处,皆对闻炎也太狠了些。除族谱,那是多严重的事情,他可是我们二房的长子,怎么轻易被除名呢!”
“可他今日所做,是辱我父亲,辱你兄长的猪狗行径。我父亲尸骨未寒之际,他便敢在祠堂对他的婶娘下手,行此等苟且之事,你让我父亲在地下如何能安?此事二叔叔若是想轻轻揭过,我秦昭清!断断不依!”
秦昭清盛怒,再也不再遮掩,厉声怒斥着两人的无耻行径,字字句句入情入理,说得吴小娘又是一阵呜咽。
“秦昭清,今日载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你也无需在这装高洁,装圣人!你现下说起你父亲了,你害死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了呢?我秦闻炎再无耻,再不是人,我可没有害死我的父亲,害死我十个兄弟。而你呢?你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丧门星!秦氏今日为何会落到此番田地?还不都是拜你秦昭清所赐!哈哈哈哈哈哈。”
秦闻炎豁然抬起头,牙关紧咬,寒光森森,一字一句都如同匕首一般,直插秦昭清的胸口,鲜血淋漓。
秦昭清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本以为心头的那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已堪堪愈合,谁曾想不堪一击,只被这么轻轻一扯,便血流如注。
秦姑奶一看情形不对,哪里还坐得住,忙伸手将秦昭清拉到了身侧:“此事无需再多言,我已有了决断!这孽子,做出此等有违人伦之事,断断不能容,但念在其还有孝心,又是你们长子,便饶他一次,不除家谱,但天亮便起程,送去博陵郡,交给族长管教,静思己过,三年后看他悔过之心,再行定夺!”
秦闻炎顿时身子一软,面如死灰。
秦绍武也没有再多言,他知道此番处罚,已是格外开恩,无法再去多要求什么。
只是那秦卢氏哭得凄惨,搂着秦闻炎不撒手。
秦姑奶紧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的挥挥手,便将那几人打发了。
堂上便只剩下了吴小娘和秦昭丽。
秦昭丽见秦姑奶对秦闻炎这个嫡子都是雷霆之怒,想着自己的小娘,心里就顿感不好。
“姑奶,我……我小娘她……她身子不好。您就念在她是受人梭摆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丽儿啊!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要知道,父母子女本是一体。如若母亲做了错事,那自是要影响子孙后代的。你不日便要嫁去那柳家,如若你小娘今日之事我不处理,来日被人知晓了,那我们秦氏还能在这京都立足吗?你还能在那柳家抬起头吗?人人都会笑话我们秦氏,藏污纳垢,龌龊肮脏,背着这样的骂名过日子,这辈子,还会有出头之日吗?”
秦姑奶坐在椅子上,脸上有兔死狐悲的伤感,她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重锤般敲在秦昭丽的心头。她本紧握吴小娘的手,此刻不觉松了几分。
吴小娘含泪低头看了看,心头已有了打算。
她抬起衣袖,狠狠地在脸上擦了擦,凄惶地笑了:“丽儿,你莫要怕!娘肯定不会拖累于你!这柳家,你必得嫁,还得风风光光的嫁!你可是要去那里做正头大娘子的,你和娘不一样。娘这一辈子,就是窝窝囊囊地给人家做小,一辈子看人脸色,被人压着,这滋味,娘绝计不会再让你来尝。你放心!娘这一辈子,只会是你的助力,绝不会是你的拖累!”
吴小娘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中的热泪滚滚滑落,她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秦昭丽,一个猛冲,竟一头撞在了碗口粗的廊柱上。
“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