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探明情况回到听雨轩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盛夏的夜里,园子里蝉虫鸣叫,屋里头烛火点点。

贵妈妈正站在桌旁,伺候着秦昭清进晚膳,梧桐从外头快步而来,神色匆匆。

“如何?”

秦昭清心里头本就挂记着,见人来了,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大汗淋漓的梧桐,伸手接过平儿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小姐,你让我去查的事,我查着了。那只巴儿狗,名叫欢儿。是几个月前,从一个边塞的商人手里买的。这狗平日里,都是二房的小厮柴桑,在园子里养着,比较少接触旁人。但我问了我们府里头看园子的几个妈妈,都说这狗,时常出现在我们府里,经常去的,便是那清凉轩。”

“清凉轩……”秦昭清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狗这东西,和小孩子是一样的。谁多见它,多带它,它便与谁亲近。

“姑娘,怎得突然关心起这狗来了。是有什么说道吗?”

贵妈妈停下了手上夹菜的动作,听的是一头雾水。

梧桐虽是去探听了这许多,但对秦昭清的意图,也是不明就里。

秦昭清敛了双目,神色淡淡的,拿起筷子轻声道:“无事,不过是想起贵妈妈前头提的几句话,便想着多问两嘴。”

贵妈妈神色复杂的多看了秦昭清两眼,倒没有再多言。毕竟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姑娘,她只略略思忖,就知此事还不能言。

梧桐和平儿垂着手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秦昭清拿着筷子在菜碟里胡乱地拨弄着,心绪有些纷乱。

一连几日,工匠们都跟着贵妈妈查检府院,倒是确查出了几处不妥,都给一一修补了,唯独除了那道矮门。

这道门……想来还有大文章。

这日一早,秦昭清刚梳洗完准备用早饭,顺儿便探头探脑的进了园子。

“小姐才刚刚起,你个蔫猴,是有什么急事,来得这样的早,还鬼鬼祟祟的。”

顺儿被平儿拦在了外屋。

“好姐姐,帮我和小姐通传一声吧!真真是有顶要紧的事。”

这大清早的,顺儿便是满脑门子的汗珠止也止不住,眼下还泛着青乌,神情很是急切。

“是顺儿来了吗?”

平儿本还要拦,秦昭清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在里头开口唤着。

顺儿机灵,一个转身便绕开拦在了身前的平儿,忙掀帘进去了。

“你慢些!”

跟在后头的平儿忙出声提点着。

屋里头,梧桐正在桌边布着菜。

顺儿快步进了屋,低头给秦昭清作了揖。而后撇头看了看站在近旁的梧桐和平儿,面上很急,嘴里却是吞吞吐吐。

秦昭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便挥手示意她二人退下。

梧桐和平儿皆有些意外,平日里小姐有什么事,甚少瞒她们,今日确独独留顺儿一人。

“是……他吗?”

秦昭清微微眯起眼睛,眸底闪着亮光,极力压抑的语调中,微颤的声线还是透露出了她此刻的不安与激动。

“小姐,果不出你所料!就是他!就在昨夜,那人又去了那清凉轩。”

顺儿红着脸捏着拳,神色中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语调里,还是有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激动。

“看清了吗?”

秦昭清的手不觉捂上了胸口,她的心头开始狂跳,眸色闪亮。

此事非同小可,如若拿不住实证,便万事俱休了!

顺儿捏着双拳,瞪着两只晶亮晶亮的眼睛,十分笃定:“小的看得真真的!我都盯了他好几日了。头次晚上,那人是子时来的,来的时候穿的是一件藏蓝色的压纹长衫。昨儿晚上是未时来的,与头次不同,这次来他手里还拎了个小包袱,里头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看着还挺沉。这几日正是月圆之夜,我趴在那清凉轩门口的石狮子后头,借着月光,看得是一清二楚。每回给他来开门的,都是那吴小娘身边的赖妈妈。那人一般就待三四个时辰,天不亮便急匆匆从那矮门回去了。”

“从矮门回去……果然!”

秦昭清的胸口一滞,双目猩红,猛地捏紧了手中的丝绢,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在奔腾。

“小姐,这事……要不要报官?”

顺儿在旁低着头,也有点无措。

秦昭清扶着额头,思索了片刻,抬手示意顺儿又靠近了些,哑声叮嘱道:“顺儿,你听好了!此事事关秦府颜面,莫说报官,就连第三人都不能让其知晓!此事,现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听明白了吗?”

“小的听明白了!小姐请放心!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秦昭清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冽,顺儿膝头有些发软,连连应着。

“接下去几日,还是要辛苦你一些,帮我继续盯紧了他!他每次是几时来,几时走,什么着装,可有带什么东西。每隔几日来一次,从哪里走,谁给他开门,谁给他引路,事无巨细都给我记录下来,一一来报与我。但是你要切记!蹲守的时候定要小心,切莫打草惊蛇。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明白了吗?”

秦昭清仍是有些不放心,和顺儿细细地嘱咐着。

顺儿自是无不应得,一一记在了心里。

“那你先下去吧!”

顺儿应声退出了屋外,梧桐和平儿又进来伺候她早膳。

秦昭清却呆愣地坐在窗口,没了胃口。

接下去的小半月,顺儿便是夜夜蹲守,总算将那人的行踪悉数摸透。

这行踪是摸透了,但是何时处理,何人来处理,如何来处理,却叫秦昭清犯了难。

现下这秦府之中,太夫人去了,父亲也去了,能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已悉数不在了。

自己虽掌着家,但却是个晚辈,还是个女子。一句闺阁女儿家,休要过问家中长辈之事,便能将她撇到一边,将此事轻轻揭过。

但此事关乎父亲颜面,秦府清誉,自己决不允许有人将此事糊弄了事!

是而,自己眼下的第一要紧事,便是得寻一个在家族中有有脸面有名望,且能震住的公允之人,来出面解决此事。

只是这个人,到底该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