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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真是不好意思,下官因为军务缠身所以来晚了。”塔齐布满脸羞愧地走进水陆洲湘勇大营,向众湖南官员连声告罪。

张亮基道:“鲍将军的事情,大家伙都已经听说了,其中定是有所误会,好在并未酿成什么大祸,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还望塔大人能够从轻发落才是。”

“不然。”湘勇猛将王鑫却是断然道,“此风断不可长,卑将以为对肇事将领定要严惩不贷,否则这口子一开,以后各军争相仿效,纵兵抢掠百姓乡绅,那该如何收场?”

张亮基神色略显尴尬,只好不再说话。

塔齐布一咬牙,发狠道:“王将军说得是,鲍超目无军纪,意气用事且公报私仇,实非我辈军人所应为,且此事在长沙士绅间留下极其恶劣的影响,给我绿营官兵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下官已然决定,明日午时,便将鲍超斩首示众,以正军威,也给长沙乡绅一个满意的交待。”

众官员神色一怔,都想不到塔齐布竟然要把鲍超斩首示众。

还是曾国藩打圆场道:“本官到是有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塔大人意下如何?”

“曾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鲍超乃是一员虎将,虽然行事难免莽撞,这次纵兵围攻黄府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但当今天下发逆横行,正是朝廷用人之际,何不留下他有用之身,调入我湘勇,让他随军出征,将功赎罪?”

有官员附和道:“对,曾大人所言极是,鲍超一介武夫,纵然是死,也让他在临死前多杀几个长毛,正所谓物尽其用嘛。”

塔齐布心知无法推脱,那鲍超已然无法再在绿营立足,倒不如索性做个顺水人情送与曾国藩得了,便也答应了下来,痛快地说道:“既然曾大人如此抬举鲍超,下官也就不再坚持己见了,这就命人将这厮立即绑来大营。”

“如此甚好。”曾国藩微笑道,“时近正午,本官已在营中备妥水酒,各位何不用了午饭再走?请。”

酒足饭饱,戴罪之身的鲍超也被人押到,被调入湘勇任一名小小的什长。

在湖南官僚的送别下,曾国藩率湘勇克日起拨,兵分三路开赴湖北。

中路大军由曾国藩亲自统帅,会同罗泽南率七千陆勇沿汩罗、岳州、临湘、蒲圻、咸宁、纸坊一路直扑武昌。

右路由胡林翼、王鑫率三千陆勇进攻通城、崇阳,截夺太平军储粮重镇,一旦得手再从咸宁大道协同中路大军围攻武昌。

左路由彭玉鳞、杨载福统帅一万水勇,出洞庭湖,从临湘、嘉鱼、金口东进武昌。

***不提曾国藩率三军出征武昌,塔齐布返回城南大营后,心中却是郁闷无比。绿营整编刚刚开始,就平白无故损失了一名营官,叫他心中如何不郁闷?

刚返回大营,又见一大群将士将他的帅帐团团围住。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哪?”塔齐布心中怒火正无处发泄,顿时暴跳如雷,厉声道,“他奶奶的,不想活了。”

这几天由于和秦汉接触得勤了,连带的也受了些影响,嘴里开始粗话连篇。

“大帅,给兄弟们留一条活路吧。”

一见塔齐布,那伙士兵却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娘们似的,都给老子起来,别他妈的哭了。”塔齐布心中越发烦躁,吼道,“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说?给老子玩这一手。”

“大帅,弟兄们没有活路了,新任的营官要裁汰我们,一千多号兄弟哇,那可都是些征战多年的老兵呀,大帅,他们可都是替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呀,可不能只凭他一句话说裁汰就裁汰了呀,大帅,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哇。”

“什么?裁汰?一千多号弟兄!”塔齐布吃了一惊,感到事情有些严重,胸中的郁闷已经烟消云散,头脑也冷静下来了,沉声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几营的?”

“我们是第六营的,大帅。”领头的哨官苦着脸道,“新任营官秦汉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裁汰我们一千多号弟兄,卑将不服与他理论,反被他痛骂一顿,要将弟兄们轰出大营,大帅,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哪。”

“六营?秦汉?”塔齐布的浓眉已经紧紧地蹙紧,感到事情有些严重。秦汉行事素来稳重,深得他信任,他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但裁汰一千多号人却是件非同小可的大事,新编六营的规模突然间缩小一半不说,在将士们中间造成的影响也是难以估量。

定了定神,塔齐布道:“你带弟兄们先到新编一营安身吧,待本督问清了事情真相之后再行处置。”

“大帅,你可一定要替弟兄们做主啊。”领头的军官似乎不愿就此罢休,后面的近百号各级军官也跟着鼓噪。

“反了?反了?”塔齐布神色一冷,厉声道,“马上给老子滚,没见老子正烦着呢?”

轰走这群军官,塔齐布立即让人将秦汉请来。

秦汉一进帅营,塔齐布劈头就问:“秦汉,你想干什么?突然间裁汰掉一千多号人,也不事先跟我通报一声?你想干什么?”

秦汉神色镇定自若,沉声道:“卑将正准备向大帅禀报。”

“罢了。”塔齐布摇摇手道,“说说你的理由,为什么要裁汰他们?”

“他们不听从指挥,对卑将的军令置之不理。”秦汉沉声道,“一支军队如果做不到令行禁止,就不算一支合格的军队,一支不合格的军队一旦上了战场那是要吃大亏的。卑将以为,士兵的选择应该本着宁缺勿滥的准则,对于目空一切、不服管教的老爷兵、问题兵应该坚决予以裁汰,既便最后只剩下一名士兵也在所不惜。”

塔齐布不语,他知道秦汉话未说完。

“大人,我们与其说是在整顿绿营,倒不如说在创建一支新军!一支新军的创立,重要的不在数量,而在这支军队的灵魂。什么是军魂?军魂就是我们这些军事主官给这支新军注入的意志和信念,军魂将直接决定这支军队战斗力的强弱,决定这支军队的生命力。军魂一旦铸成,以后不论岁月流逝、人员更迭,这支军队将始终保持它的传统,百年而不衰。”

“说下去。”塔齐布听得畅快,早忘了刚才的郁闷和担心。

秦汉道:“所以,卑将要的是一支精兵,一支令行禁止的精兵,而不是一群平时牛皮哄哄,战时贪生怕死的老爷兵。那伙不长进的东西,卑将绝不会姑息。”

塔齐布听得出神,但良久后长叹一声道:“唉,可是秦汉你想过没有,比武任免营官一事,已经在军中造成了一定不良影响,据说已经传到了京城,连皇上都在亲自过问此事,如果你再大肆裁汰兵员,一旦引起被裁将士的不满,进而聚众闹事,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怕是难以收场哇。”

秦汉一挺虎躯,朗声道:“这个不在卑将考虑范围之内。为将者,只需带好兵打好仗,至于和各方势力斡旋、调节则是为帅者职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事情应该是大人考虑之事,卑将所想的,只是将麾下的第六营带好,将之铸成一支虎狼之师,仅此而已。”

“你倒是推得干净。”塔齐布闷哼道,“这些还不都是你的主意?不行,无论如何你都给本督想出一个对策出来,否则,老子砍了你的狗头。”

秦汉嘿嘿一笑,脸上泛起狡猾的笑容,压低声音道:“大人,要对付那伙老爷兵,其实很简单,你只要一声令下,以战代练,从明日起新编十一营将士除第一营驻守长沙之外,其余十营都必须立即开拔,在实战中练兵。然后给那伙老爷兵一个台阶下,宣布被裁汰下的将士因防务需要,被充实进留守一营驻守长沙,这样一来,那伙老爷兵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塔齐布一呆,继而面有喜色,笑道:“秦汉你这个家伙真是够阴险的,这样的奸计也亏你才想得出来。”

秦汉嘿嘿一笑,说道:“夸奖了,这不都是跟大人你学的。”

“你这家伙。”塔齐布摇头,又气又乐,将秦汉轰出帅营不提。

次日,塔齐布果然贴出告示,宣布新编二营至十一营将士将以战代练,克日起拔,在实战中练兵。由于湘勇北上湖北,各营又要开拔,省坦长沙守备空虚,被各营长官裁汰下来的将士将会充实进留守一营驻守长沙云云。

那伙老爷兵果然不再闹事,乖乖接受了安排。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丢了些小面子,却捞了个实惠,既不用冒杀身之祸又可以拿同样的饷银,何乐而不为?

塔齐布这边军令刚下,那边秦汉就找上了他。

“大人,卑将请求率军进剿野人山,以实战练兵。”

“什么!野人山?”塔齐布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行,以前绿营官军曾三次大肆围剿都先后刹羽而归,半边铜钱会可不是吃素的,凭你那区区几百号新兵蛋子就想征讨它?那不是自杀吗?不行,本督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