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夕是被一阵药味熏醒的,一睁开眼,便见熟悉的布景,除了自己睡着的一张床,其他地方都被一堆堆药草占满,此时的离郇正蹲在一个小火炉旁,一手拿着一本医书,一手拿着蒲扇扇着,许是火苗太旺,炉上的药罐里散出阵阵浓浓的药味,只是熬药的本人还不自知,如老僧坐定般一动不动,盯着医书。
“离郇,哪有你这么看顾病人的!”比其项瑾语和萧亦寒在床边的守候,确实差太多。
“给你熬的药,既然醒了,正好趁热喝了。”离郇似没听见她话里的哀怨,拿过药碗盛了整整一碗,直接递到她嘴边。
“烫,烫,烫。”一连三个烫从凌夕口中说出,离郇总算没在灌她,将药碗顺势放到一旁仅有一方空间的小几上。
“你怎么老爱灌人喝药的!”凌夕不满地开口,一边用手摸着方才被烫到的双唇。
“萧亦寒说要照顾好你,这药连着喝两天,你体内的毒就清了。”离郇每次都是答非所问,真不知他是故意装傻还是转移话题。
凌夕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主动拿起药碗喝了个干净,接着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没有看见离郇一脸的嫌弃。
“对了,你跟萧亦寒很熟么?”凌夕问。
“嗯。”
“这么说你很了解他咯?”
“他曾受过重伤,被我师父救下,我从那时开始认识他。”
“受伤?”
“被火烧的,全身都被灼伤,不过脸上好像还有刀伤,养了一年多。”离郇简单的话却让凌夕一震,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人被包围在火海的场景,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呼救,那么无助,那么绝望,心口就想被针刺到一般,生出点点疼痛,又想着他常常戴的面具,忽觉手背一热,低头看到一方水渍,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离郇仿若未觉,继续道:“他比常人聪明,武功方面也比常人有天赋,所以不过短短三年时间便创立了修罗殿,经过这么些年的扩张,已经成长为一个不容小觑的江湖门派。”
“他与萧暮雨有何关系?”
离郇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惊异,一直以为眼前之人有些迟钝,甚至是蠢笨,这一句话却让他放弃先前的想法,转念想想她的经历,其实她根本不傻,更是意外地有些敏锐,只是江湖经验太浅。
“他们理论上来说是兄弟,只不过没有血缘,萧暮雨是他父亲收养的义子。”
“那烟雨江南阁...”
“本应该由他继承,现在却是萧暮雨掌控着,中间的过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凌夕此时的心情不知用什么来表达,想着往日萧亦寒的种种,看似总是那么潇洒的外表下,意外地有着这样悲痛的往事,她第一次觉得其实萧亦寒很让人心疼,突然想到他提到的离开几日有事做,心下大惊:
“他是不是去了宣城?
”
“嗯,夺回他的东西,不过无需担心,萧暮雨在商城,他不会有危险。”看着凌夕有些紧张的深情,离郇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也是他第一次撒谎。
烟雨江南阁的防卫不会那么容易攻破,而且,没人比他更清楚萧亦寒过高的功力是怎么换来的,代价太大,他却阻止不了。
“救我,寒哥哥,救我…”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飘**着,四周一片漆黑,那一声声求救传入他的耳中,牵动着他的心,手不自觉地向前伸出,似要抓住什么,忽的黑暗消失,周围变成一片火海,将他困在中央,想要呼救却始终发不出声音,火舌渐渐蔓延到他的衣袍,裹住他的身躯。
猛地身体传来的灼痛让他忽然清醒,这才发觉自己身在湖底,手脚被水草绑住,动弹不得,眼前一人身体渐渐上浮,全身布满小孔,鲜血汨汨而出。
萧亦寒此时无暇他顾,因为前后两块巨大的钉板正快速袭来,若是躲不过,必然要像方才之人一样。钉板眨眼已至,“砰”的一声,钉板相撞,夹杂着衣物撕裂的声音。
萧亦寒利用水下的浮力险险避开,并利用钉板相撞的冲击缴断了缚住自己双脚的水草,但手上的束缚还在,很快将他拉回,撞到钉板的外壳上,身子又是一阵剧痛,脸上面具也在挣扎中脱落。脸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彻底激怒了萧亦寒。
“父亲,你说过这嗜血修罗阵无人能闯过,今日我偏要硬闯一次”,萧亦寒在心中默念。同时运气于右腿,猛地踢向钉板,若是平时,这样全力的一踢必然会使钉板断裂,但在水下,这一脚就像打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然钉板还是向后飘了一段距离,因钉板上有钢丝与暗处相连,被弹开的钉板瞬间恢复攻势,向萧亦寒砸来,这正中萧亦寒下怀,他方才一踢,正是想利用钉板的冲击之势砸断手上的束缚,但此举甚为危险,若时机选择失误,就只能被万针穿孔,但他成功了。
挣脱了束缚的萧亦寒浮出水面透气,落水之前虽使用龟息功闭气,但时间有限,加上方才为了解除束缚又耗费大量精力,龟息功早已无法维持。
湖面上仍是白雾茫茫,萧亦寒才浮出水面,便感受到身边气流的异常,“呼呼”声响起,萧亦寒左臂一痛,赶忙潜入水底,避开了接踵而至的箭雨,只能再次潜入湖底。
没了龟息功,不能待太长时间,而且湖底布有幻阵,能引发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在恍惚间被钉板钉满针孔,且幻阵随水流而变,无固定出现地点,外面又有暗箭,进退两难,为今之计只有破阵。
萧亦寒游到钉板处,在其周围观测了一番,摸到了钉板上的钢丝,钢丝极细,轻易不能发现,现在钢丝有两条,分别延伸到相反的两个方向,萧亦寒选择了从后面袭来的钉板的方向。
因光线不好,肉眼无法视物,只能凭感觉感受四周的变化,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幻
阵,萧亦寒从小学习各种阵法,熟悉阵法的变化,虽处于危机四伏的水下,最终还是找到了机关处。
机关是一个大圆盘,盘中分布着九块图案,还有一块空的地方,萧亦寒手掌摸上机关盘,心下已知道这是一块拼图,不用肉眼看见他也知道这块拼图的内容,一片祥云下矗立着四样武器,毛笔、玉箫、折扇和长剑,意义很明显,就是四大家族守护那片“云”,这云可能是归云山庄,抑或是归云宝藏,也或是一个跟归云宝藏有关的人。
可是如今,四大显门哪一个不是想着瓜分归云宝藏,当年归云山庄出事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甚至没有人去看一眼,人心果真是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萧亦寒一边想着,手下却没停,快速地移动图案,直到“咔擦”一声,四周开始震动,轮轴的转动声此起彼伏,半晌,终于归于平静,萧亦寒慢慢浮上水面,白雾已经消散,天也放晴,箭雨也不再出现,萧亦寒飞出湖面,接连又有两道人影飞出,正是飞羽和另外一人。
“主子,你没事吧?”飞羽看向萧亦寒左臂,虽是黑色衣衫,又被湖水打湿,黑色的血已从手腕滴下来。
“恩,小伤,不碍事。将那三人厚葬,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萧亦寒看着湖面浮着的三具尸体,吩咐道。
“是。”飞羽将尸体捞上来,搀着同伴,准备出去叫人来抬走尸体,走了几步停下脚步,道:“主子,能成为您的属下,我们无悔。”说完便走了出去,顺便告知外门的人阵法已破的消息。
“呵呵,无悔。”萧亦寒背对着手下,拿掉面上的面具,望向天际,自嘲地笑出了声。
外面的人接到消息,立刻进来,四处查探,以防还有其他埋伏,萧亦寒没有出声,面具又戴回面上,在他们面前,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这张骇人的脸,而且,他立过誓言,直到...那时候才能揭开面具。
李高达察言观色,知道萧亦寒此时就是把接下来的事情交予他处理,当即下令,攻入内院。
半个时辰以后,全院肃清,不愿投降的就地处决,愿意归顺的则被暂时扣押到烟雨江南阁的地牢之中,李高达风风火火地从内院而出,走向一直未移动的萧亦寒身边。
“主子,全院已经肃清,但为首的萧苍却不知所踪,属下已命人彻查,院内每一间屋子都搜过了,依旧未找到。”
“嗯,做的不错。不过,你确定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吗?”
“额,确实还有一处不曾搜过,只不过…只不过那里是萧家祠堂,是烟雨江南阁的圣地,属下不敢僭越。”萧家祖上有训,非我族类,不得入祠堂,而李高达又是清楚萧亦寒身份的,自是不会擅自做出冒犯主子的行为。
“好吧,我亲自去一趟。”
看着萧亦寒的背影,李高达脸上浮起一丝阴笑,转眼即逝,紧跟着萧亦寒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