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一站一坐。

江斯年站的并不直, 带着在外人面前没有的慵懒与放松。

未被擦干的细碎的水滴干扰着他的视线,江斯年却也只是用浴巾随意将头发往后擦了几下。

不可否认,江斯年长得极好。

皮相佳, 骨相更佳。

饶是林星津见惯了圈里好皮囊的男明星,在见到江斯年那一刻,还是会被他惊艳到。

江斯年眼神中满是纵容, 薄唇微勾。

那副神情就好像……无论林星津对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

“你……”林星津怔怔地看着他,红唇微动,似要说些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江斯年听不真切,于是他将浴巾扔到椅背上,大步朝林星津走去。

眨眼间, 江斯年已经来到她的跟前。

一股无言的威慑力扑面而来。

“津津想说什么?”

江斯年慢慢俯下身子,做出一副准备侧耳倾听的模样。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近到林星津的周身被江斯年的气息狠狠侵占,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存在感。

明明没有喝酒, 为什么她现在会有一种荒谬到极致的感觉——

他会亲上来。

江斯年幽深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捕获她所有的注意力。

林星津的脑子越来越混乱,她甚至回忆不起来, 以前江斯年和她住一间房间时也是这副模样吗?

还是今晚的江斯年格外不同。

外界是怎么评价江斯年的,林星津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在她面前的江斯年一直都是温润有礼,进退有度, 从来不会让她感觉到压力。

可现在……

这个正站在她面前,微微朝她俯身的江斯年让林星津觉得格外陌生。

但即便是这样,心底依然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不管怎么样, 江斯年都不会伤害她。

江斯年还在看她, 似乎不等到她的回答就绝不罢休。

明明没有挨着, 江斯年也再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好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的行为都是无可指摘的。

可林星津就是觉得呼吸困难,像是有什么重重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让她害怕,让她手足无措。

却又让她……

想要沉浸其中。

“咚咚咚。”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旖旎。

一切回归正常。

林星津如梦初醒般推开江斯年,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往浴室跑去。

江斯年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万分纵容地任由小鸵鸟跑向浴室。

他今晚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江斯年垂下眼睑,静默片刻后,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淡漠。

有反应就好,江斯年看着林星津逃离的方向,他最怕星津没有反应。

敲门声还在继续。

尤佳是来给两个孩子送热牛奶的。

见一向严谨缜密的儿子湿着黑发,敞着睡衣的扣子,眼底的红晕未散,活脱脱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她难得愣了愣。

“你这是……”尤佳顿了顿,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在色/诱津津呢?”

江斯年:“……”

尤佳没想到白天还不开窍的儿子,晚上竟然会这么给力。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是不是来的有些不巧?”

江斯年道:“没有。”

尤佳敏锐地察觉到他低沉的语气多了几分生硬。

“那我走?你们继续。”尤佳端着牛奶就准备转身走人。

“津津洗澡去了。”江斯年叫住尤佳,从她手中接过牛奶,然后问了问牛奶的牌子。

“放心,就是津津常喝的那个牌子,你之前跟妈妈交待过的,我都记着呢。”

“谢谢妈,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江斯年刚要关门,就看到尤佳朝他握紧了拳头,用口型说道:“加油,儿子。”

“嗯。”江斯年笑着点了点头。

浴室潮湿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她最近越来越熟悉的木质香调。

像初春午后的太阳,惬意却不会灼伤人,带给人无尽的温暖。

林星津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脸颊酡红,眼尾洇红的自己,不受控制地心里一颤。她赶忙用冷水洗了洗脸,企图浇灭那股陌生的感觉。

她竟然会有一种如果对方是江斯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的感觉。

林星津觉得自己疯了。

可这又不是第一次和江斯年独处了,为什么这一次她会这么奇怪?

林星津的手按在胸口心脏处。

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心脏在不安地躁动着,某种陌生的情绪像是随时会冲破桎梏冲出来。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抓挠着她的心脏,动作虽轻,频率却很快,带来难以言说的颤栗感。

林星津很清楚,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否则这一晚根本没法好好过去。

夏菁。

一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名字陡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如同在大雪天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所有奇怪的情绪尽数褪去,指尖嵌进细嫩的掌心当中,带来难以忽略的刺痛感。

林星津冷漠地看了眼镜子里脸色发白的自己

看来是清醒了。

江斯年有喜欢的人,他甚至把喜欢的人的名字纹在了最靠近的心脏的地方。

林星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动心。

一旦动心,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不会是第二个沈晨,她永远都不会犯她母亲犯过的错误。

林星津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江斯年的眼睛。

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

看着林星津背对着自己,只占据**很小的一部分,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的模样,江斯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津津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小猫咪,果然是他太过急躁了。

司嘉树曾经问过他,守着一块捂不化的冰,说话行事都要隐藏自己的真心,还要时时刻刻都照顾对方的心情,这样的爱情真的不会累吗?

会累吗?

江斯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没这个时间和精力来想这种无聊的问题。

爱上林星津是一件光是想想都觉得很幸福的事情。

他又怎么会觉得累呢?

也许是因为睡前情绪起伏过大,也许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过夜,又也许是因为想到了沈晨……

噩梦不期而至。

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是她这辈子都走不出去的梦魇。

暴雨,顶楼,母亲绝望的泪水,林家人无动于衷的面孔,还有她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

最终留给她的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暴雨在太阳出来之前,就将一切都冲刷干净了。

那混乱、血腥的一晚,仿佛只有林星津记住了。

除了她,除了失去生命的沈晨,没有一个人的生活因此受到影响。

林缜很快就把许蔓婷娶进了门,然后是林星嘉的出生,他们甚至过得更好了。

凭什么呢?

凭什么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人?

几乎是在她发出第一声痛苦的呓语时,江斯年就睁开了眼睛。

事实上,有林星津睡在他边上的夜晚,他都格外得警醒。

“津津?”

这里不是墅江公馆,床头也没有备着小夜灯。

怕突然开灯会吓到她,江斯年只能一点一点朝林星津所在的方向摸索着前进。

下一秒,林星津就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脸无师自通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处,双手紧紧捏住他的睡衣。

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令她心安的归宿,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松懈下来。

江斯年看着躲进他怀里的林星津,神色先是不可置信地一僵,反应过来后,便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小心地替她调整姿势,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淡雅的木质香调将林星津紧密地包裹起来,连个小缝都不留,尽职尽责地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抵挡在外面,不让它们影响到公主的安眠。

林星津醒着的时候抗拒他,远离他。

可一旦睡着,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都无比信任江斯年,毫无保留。

看着乖乖窝在自己怀里,重新陷入梦乡的林星津,江斯年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角。

他轻点着林星津粉嫩的唇瓣,声音低沉好听:“宝贝,希望你明天醒过来的时候也能这般诚实。”

江斯年很早就醒了。

温香软玉在怀,于他而言既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折磨,毕竟有些本能是难以抗拒的。

另一方面,他不想津津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尴尬。

他的一再过界,会让敏感的津津躲得更快,更远。

这不是江斯年想看到的。

他洗漱完出去的时候,尤佳正在给她的宝贝浇花。

“早上好,起的挺早啊。”尤佳笑着跟他打招呼,“津津还在睡?”

“嗯。”

“她不认床真是太好了,我还怕她会睡不惯。看来,以后可以经常叫你们回来过夜了。”

江斯年听完停顿两秒后应道:“可以。”

这下尤佳忍不住了,放下水壶,突然上前捏了捏江斯年的脸。

“是您儿子,如假包换。”

江斯年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只是突然不想再过只能守着林星津,却没法参与进她生活的这种日子了。

“这还差不多。”尤佳满意地点点头,“我儿子方方面面都是顶尖,配津津正正好,妈妈等着你的好消息。”

林星津醒来时,床铺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她看着花纹繁复的天花板,似乎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居然在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且她记得自己又做那个梦了。

可跟醉酒的那次一样,这梦就跟只有半截似的,在她即将面临最痛苦的时刻时突然戛然而止,不再像过去那样,会对她造成巨大的精神冲击。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江斯年做了什么。

可直觉同样也告诉她,千万别深究,结果不会是她想要。

卧室的门被人轻轻打开了。

“醒啦?”

林星津下意识地往被子里钻,慌乱中她好像听到了江斯年的轻笑声,带着一丝散漫的味道。

明明人还在门口,却让她有一种耳朵微烫的感觉,就像这声笑是紧贴着她耳朵笑得一般。

“醒了就起来吧,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带着笑意的低沉嗓音继续落入林星津的耳中,“我就在门口等你。”

不给林星津反应和拒绝的时候,门从外面被轻轻合上了。

江斯年真的在门口等他。

此刻,林星津也顾不上其他了,急急忙忙从**坐了起来,起身就往衣帽间跑。

因为今天要去山上祈福,林星津穿的很休闲。

老太太惊奇道:“津津和斯年穿的还是情侣装呢。”

江斯年站在门口时,林星津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所以她怎么也想不到衣帽间里那么多套衣服,自己居然会和江斯年看中同一套。

两人穿着同款式不同色系的卫衣套装。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星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江斯年,这还是两人结婚以后,林星津第一次见他这么穿。

不过,黑色系偏休闲的卫衣穿在他身上一点都不显得怪异,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沉静和淡漠。

此时的江斯年不像个商人,倒像个学者。

果真是天生的衣架子。

林星津暗自想着。

尤佳打趣道:“这您就不懂了吧,这是他们小年轻之间的小情趣。”

老太太欣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嗯,津津和斯年这么穿,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夫妻,挺好的,挺好的。”

林星津不知道的是,江宅的衣帽间跟墅江公馆一样,里面的衣服都是江斯年按照她的喜好亲自挑选的。

江斯年身上的这身并不是他随意选的,他是有认真思考过林星津选中这套衣服的概率有多高。

好在,他赌赢了。

他们这次要去的亭山寺。

老太太跟寺里的主持也算是旧相识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山上小住几日。

这次也不例外。

江家的车只能停在半山腰的露天停车场,剩下的路得靠他们自己走上去。

临下车前,江斯年将帽子和口罩递给了林星津,“戴好,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去寺里的人肯定也不会少。”

这些东西林星津其实自己都带了,就放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包里。

她是演员,自我保护就像是被刻进了她的DNA里,时时刻刻不会忘记。

但她没想到的是,江斯年居然也帮她准备了。

帽子和口罩和卫衣同系列的,戴上之后在人群中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老太太看到林星津戴口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孙媳妇职业的特殊性。

“津津,你这样上去不要紧吧?”老太太有些后悔,“要是被人认出来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没关系的,奶奶,我戴着口罩呢。”林星津走上去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慰道,“再说了,我也还没这么火。”

林星津毕竟不是流量明星,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她的。

江斯年的声音沉稳有力:“嗯,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陷入麻烦当中的。”

林星津隔着口罩看他,不得不承认,江斯年的这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就好像只要有他在,她便可以什么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