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听到声音转过头看,正对上司徒透那张有些苍白的脸。
司徒透的嘴角微微勾起,给了他一个十分温和疼爱的微笑,用极低的声音,“快走。”
江沅神色顿时变得格外复杂,惊讶大于恐惧,心痛大于惊讶。
他一把将小手搭在司徒透的手上,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哽着嗓子张了半天嘴巴,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司徒透点点头,“我知道。”
虽然无声,但江沅的口型她看懂了,他在叫她,“妈妈。”
她等这一句“妈妈”,等了太多太多年,等到筋疲力尽,满身伤痕,可是如今终于听到江沅喊她,即便没有声音,她也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此刻便死掉了她也依旧心甘情愿。
“小透!”男人向来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中透着担心心痛与焦急。
一直埋伏在外面的厉君措一把将司徒透揽在自己的怀中,看向邹丽白的眼睛犹如刀子般,恨不得能立即能将她凌迟处死。
“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抓起来!”一声令下,已经有人上前来将邹丽白按住。
邹丽白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然大笑起来,拿着碎瓷片的手已经染满了鲜血。她将那个瓷片甩得很远,仿佛也对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心生厌恶。
“厉君措,你别以为你赢了,你们厉家迟早会有报应的!”
厉君措根本没有心思再去理会邹丽白,只一心顾着自己怀里的司徒透,“小透,你怎么样?坚持一下,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司徒透惨白着一张脸对厉君措笑了笑,“我没有事,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有一点疼。”
就在两个人说话之际,突然一道黑影窜了出来,一把揪住了距黑影较近处的甜甜。
待黑影站定,用一只大手捏住甜甜的喉咙时众人才看清,来人正是曾经厉绍南的人,如今已经背叛厉绍南追随邹丽白的雪鹰。
雪鹰眨着一双鹰眼,警惕地瞪着厉君措和司徒透,“想要这个孩子活命,就给我立刻放了邹小姐,然后给我们准备一架飞机。”
“你可曾见我受过他人威胁?”厉君措冷哼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将眼底最深处的担忧尽数掩去。
对付雪鹰这样的,若是露出半分忧心,便已经是落了下乘。
果然,雪鹰见厉君措是这样的反应,开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甜甜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连哭都没有力气,不断地翻着白眼,稍不留神就可能丧命在雪鹰的手中。
“你放了她,我来换她。”一个清脆而稍显稚嫩的男孩儿声音响起,江沅将身体挺得笔直,扬着小脑袋无所畏惧地看着雪鹰。
司徒透心中一紧,虚弱地轻咳了两声,轻轻唤他,“江沅……”
江沅回过头看看了一眼司徒透,“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是应该保护女孩子的,这和我是谁的儿子,她是谁的女儿没有关系。”
说完,他又看向了雪鹰,“雪鹰,我来换甜甜,我才是厉家的孩子,你用我做
要挟他们才能放人,你换是不换?”
雪鹰冷笑一声,“不愧是从小得到先生**的人,好,你过来。”
江沅将头扬了扬,没有丝毫畏惧地向雪鹰走去,雪鹰将江沅捉在手中,顺手一推,才将甜甜扔到一旁。
立即便有人过来将甜甜抱到厉君措的面前。
厉君措看着甜甜已经有些青紫的小脸,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几乎是在低低地嘶吼,“还不快送去医院抢救!”
另一边雪鹰将江沅抓住,“厉君措,你如果不想你的儿子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就赶快放了邹小姐,给我们准备好飞机!”
厉君措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手轻轻一挥,“放人!”
邹丽白得到释放,雪鹰带着她和江沅一路警觉地后退,然后上楼,直到上了顶楼的天台。
“邹小姐,你没事吧?”
“雪鹰……败局已定,你当真以为我们真的能逃得了么。你身手好,实在不必为我白白搭上性命,找个机会就逃跑吧。”邹丽白轻叹一口气。
“就算死,雪鹰也要和邹小姐死在一起。”
天台上的风格外大。
吹得邹丽白单薄的身子不断摇曳,她的眼神空洞无物,就好像她漂泊无依却又身不由己的一生。
“你这又是何苦。”
雪鹰紧紧咬牙,“我不管,邹小姐要死,我也会陪你。”
厉君措和司徒透带着一干人也在这个时候上了天台,一行人顾及到江沅的安全,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稍远的地方静观其变。
“飞机呢,快点!”雪鹰开始变得有些急躁。
“雪鹰……”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让雪鹰和邹丽白同时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慌神。
在天台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厉绍南款款踱着步子走了出来,转瞬间,已经走到了距离两个人极近的地方。
雪景紧张地后退几步,抱住江沅地手紧了又紧,开始有汗水缓缓渗出来。
邹丽白的眼中似乎有热泪在闪烁,她定定地看着厉绍南,突然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想不到在最后还能再见到你一面,这样死去,我便再没有遗憾了。”
厉绍南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凌厉之色竟然全都褪去,“丽白,没有人逼你,只要你肯回头,我保证没有人敢伤害你。”
邹丽白惊讶而欣喜地看着厉绍南,她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到他,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那么冷酷而骄傲的人,似乎世界都在他脚下的人,从不愿多表露一丝情感的人。
“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邹丽白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其实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位置的,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厉绍南静默良久,深邃而黑亮的眸子淡淡扫过司徒透和厉君措,终于微微抿唇,“虽不是此生最重,却永远不可或缺。”
“谢谢你,能让我听到这些,可是我没有退路了,”邹丽白哽咽了一下,“绍南,别怪我,我做那些事都是身不由己,午夜梦回我也自责过无数次。今天我很开
心,虽然没有完成姑母的遗愿,也没能成功为邹家报仇,可是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这些年这个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连所有对你的感情也只能埋在心底。”
“丽白,不要做傻事。”厉绍南紧紧抿着嘴唇。
邹丽白笑着看他,“我傻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活得明白一回,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司徒透,可是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句,最后,我爱你。”
夜风的凉意伴着邹丽白的眼泪仿佛沁入了厉绍南的骨髓,他眼睁睁地看着邹丽白像一朵绽开的百合花般,在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再也找不到。
“丽白!”一向沉稳持重的厉绍南猛然喊出声音,两步跨到天台边缘,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邹丽白跳楼了,用她认为壮烈的方式,为她短暂而悲哀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厉君措和司徒透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互相看了一眼,竟然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全都陷入了沉默。
最不能接受这件事情的是雪鹰,他因为邹丽白的坠楼情绪变得格外激动,一只大手几乎要将江沅的脖子捏断。
他崩溃地大哭,愤怒地指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为什么要逼死她!她已经够苦了,你们为什么都要逼她!是你们害死她的!”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邹丽白在樱花树下对他浅笑的情景……
厉绍南的亲信,都需要是从零开始训练而成的,而雪鹰则不同,他是在走投无路时带着功夫投奔了厉绍南。
不难想象,雪鹰并不能得到厉绍南的重用,非但如此,还尝尝受到别人的排挤。
邹丽白待他则不同。
他至今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邹丽白时的情景。
那天,他执行过任务筋疲力尽地回来复命,经过那片樱花树丛,隐隐听到里面似乎有女人的哭声。
他禁不住好奇走进去看,便看到一个周身素色衣裳的女人将额头抵在一颗樱花树上低低地啜泣。
这是邹丽白不知道第多少次在这里哭泣,将压抑已久的心释放,却不料今日有人突然闯入。
她觉察到身后有人,便立即收起了所有情绪,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浅淡而温婉的笑容。
他就这样沦陷在她这个笑容里面,淡淡的犹如天上的月光,眼睛边还未干掉的泪迹好像天边的星星,让人不禁心花怒放,却又夹杂几分心疼。
“你也是绍南的人么。”她淡淡开口。
雪鹰点头,“我才来不久,小姐也是先生的人么?”
她想了想,嘴边竟浮起一丝自嘲的笑容,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抽了张纸巾递到他手中,然后挪步离开,“把脸上沾到的泥土擦干净,小心惹到先生生气。”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有了以后保护她,不让她再哭泣的想法。
如今,邹丽白已经坠楼,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丽白!”他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雪鹰来陪你了,这个孩子就是祭品!”
说完,他抱着江沅纵身一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