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祝暄
“王……公子,这里有一家客栈!”
苏廉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我掀开车窗帘,看着眼前破落的客栈。
客栈的门一扇开着,一扇关着,无形中显得有些萧条,门上挂着两个昏黄的灯笼,蜡烛都已燃烧了大半。看它的装潢以前一定是间颇豪华的客栈,现在的样子,就如同宇阳国一样,没落了。
客栈的外墙边歪七扭八地躺着难民,见马车停下,立刻一窝蜂地涌过来,伸着一只只污黑的手,悲泣着讨钱讨饭。
苏廉叱喝一声,习武之人的戾气立刻吓得难民们停下奔来的脚步,只敢站在稍远的地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
这一路来,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难民都是些年老体衰或是怯于上战场的人,我照例让苏廉给每人几个铜板,苏廉却皱了皱眉,并没有动作。
“公子,我们的盘缠已经不多了……”
这我自然也知道,难民的数量太多,一路分发下来,就算再多的钱也发光了,更何况我本身也就是个穷光蛋。
然而看了看不远处一张张乞求的脸,心中还是不忍心,“给他们吧!”
苏廉知道我的脾气,也不再多说什么,拿出钱袋给每人分发两个铜板,等难民们感激地散去,苏廉将干瘪不少的钱袋小心地收入怀中,“公子,我们下去吧!”
我摇头:“还是不住客栈了,”
苏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客栈,斟酌道:“公子您身体不好,怎能委屈了自己?这客栈如此残破,费用应该不高……”
我轻笑了声:“没事,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艰苦的环境没待过,我没那么娇贵。”
苏廉想了想,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最终点头同意了,然后便下车去采购了点干粮和饮水,又驾着马车出发了。
虽然刚入秋,但是夜晚的温度还是有些低,苏廉在城外找了个避风的林子停下马车,仔细地为我铺好被褥,就要到马车外面睡。
“苏廉,”我喊住他,指指我对面的座铺,“你就在那里睡吧。”
苏廉一惊,连忙摇头:“属下怎么可以和王爷共睡一室?!”
我不以为然地将他按坐在那座铺上,“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顾忌!”又从我被褥上抽出一条毡毯,“你是练武之人,应该不怕冷吧,我可怕冷了,所以只有委屈你盖这个薄薄的毯子了。”
苏廉有些呆愣地拿着我塞给他的毯子,我冲他笑了笑,然后径自脱去外衣,躺进被子里,背对着他闭上眼睛。
许是路上太累了,头有些昏沉,虽然感觉一直有两道炙热的目光照在背上,我却很快陷入了梦乡,半梦半醒间只迷迷糊糊听到几声低沉的呼唤:“雨辰……雨辰……”
第二日醒来时,太阳已经出的老高,感觉到马车在缓缓行驶,我看向对面,果然苏廉已经起来了。
想要起身时,头却忽然一晕跌回**,身体也比平日疲惫沉重许多,我自嘲一笑,这身体果真是个绣花枕头。
摸摸旁边的包裹,取出临行前顾倾城给我的丹药吞下去,闭眼休息片刻,才觉得好了一些。
想来楚烁寒之前不让我来宇阳国当真是明智的,以我的体质,几乎百分百会染上瘟疫,现在瘟疫得到了控制,顾倾城也给我吃过抗瘟疫的药,可是这浑身疲软的感觉显然是瘟疫的症状。
这一个月来接触到那么多难民,感染了瘟疫也很正常,毕竟顾倾城的药不可能像现代的疫苗一样管用,而且我还是这么一副病秧子的身体。
算算路程,大概还有四五日便能抵达沐黎的军营了,想到就快要能见到他,心中便急切非常。
看着剩下的一颗药丸,我想了想,也把它吞下去。因为我走的仓促,顾倾城身上就只有两颗药丸,但是普通人吃一颗便能治好瘟疫,我吃两颗,应该也没问题吧。
那日下午,我便觉得身上疲软的感觉消失了,所以也没告诉苏廉。又赶了几天路,到第五日的傍晚,我们终于抵达沐黎军营所在的地方——汀县。
短短三个月,义军已经占领了宇阳国五分之一的土地,虽然都是受灾的县城,但是这速度已够惊人的了!
汀县大街上没有密密麻麻的乞丐灾民,百姓们的衣服虽然都打着补丁,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安然放松的。经济虽不景气,但也能偶见几个摆摊子吆喝的小贩,显然灾民们还能够有吃有喝。
苏廉前去找人打听义军驻扎的具体方位,我趴在车窗上看着与朝廷管制的灾区截然不同的风貌,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心情也感染上几分安谧。
“不知辰王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连忙转过头,便见一脸微笑的祝暄站在马车旁,他身后不远处有两排士兵正好奇地望着这边。
初见的惊喜很快敛去,我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祝暄可是朝廷的官员,我不由不怀疑他是与沐黎敌对的!
祝暄挑眉:“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平复有些加快的心跳,打开车门,“请进!”
“我从琦岚国匆匆回来后,才知道爹是装病骗我回来的,因为朝廷里盛传有关于我串通琦岚,欲背叛朝廷的流言。皇上善疑,若不是爹在朝廷位高权重,怕是直接杀了我,因为这些流言,我便被革职查办!”
“水灾伊始,皇上想派七皇子去治理赠灾,我爹和一些老臣极力反对,皆举荐太子前往,结果都被七皇子暗中摆了一道,我爹的罪名尤其严重,最后竟然定罪为唆使我勾结琦岚国!”
“我爹在狱中被折磨至死,若不是沐黎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出去,我也难逃厄运!七皇子真是好恶毒的心!我逃走后便将我爹的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被酷刑折磨的血肉模糊的尸身又被雨水冲刷的腐烂恶臭……”
祝暄叙说的时候由始至终脸上都带着冷笑,直到此时才痛苦的闭上眼,眼眶已是一片通红。
我握住他颤抖不停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震惊非常之下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想着祝丞相和善忠厚的模样,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刺痛。
被软禁的一个月和赶路的这一个月,我的消息竟然闭塞到这个程度,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是七皇子!宇阳帝那老家伙果真是老糊涂了!
良久,祝暄终于平静下来,见我一脸沉痛的样子,抽出手反拍拍我的手,“没事了,都过去了!”
没能安慰他,反倒是他安慰我。我不好意思地扯出一个微笑,知道他已将伤痛埋进心底,便不再谈这件事。
“你走之前到底对澹台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他一提起你就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杀了你?”
祝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略微有些黯然:“他还好吧?”
我原本是想说些轻松点的话题,毕竟以前祝暄总是笑呵呵地跟在澹台澈身后,此刻见他的脸色,才知他们俩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怎么样,我很久都没见到他了!”
祝暄紧张地看向我,我连忙道:“我被软禁了一个月,然后便直接出发到这里来了,期间都没见过澹台澈。”
祝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见他无意多说,我也不再多问。过了一会祝暄才猛然抬起头:“你说你被软禁?”
我苦笑:“嗯,我知道沐黎成立了义军,想要来见他,皇兄不准,所以便把我软禁了起来。”
祝暄眼神闪了闪:“你见沐黎做什么?”
看他的神情我就知道他对我仍有芥蒂,我略略沉吟,咬了咬牙:“我很想沐黎,很想待在沐黎身边,希望你能帮我!”
“为什么?你可是琦岚国的王爷!”祝暄说着瞳孔猛然一缩,“你,你们……”
我点头应证他的猜想:“如你所想!”
祝暄脸色变了几变才恢复正常,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
“那你愿意帮我吗?”
祝暄沉默半晌,“你确定你不是有其他企图?”
我连忙举手对天发誓:“我发誓我只是想待在沐黎身边,绝不做任何害他的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祝暄又沉默片刻才看向我:“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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