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胜?”

营帐内的王贲得到斥候的消息,一脸诧异的上前,匆忙接过竹简,打开看起来。

当确认上面的消息,是白衍与楚军于蒲隧交战,秦军大胜,昌平君不降,白衍斩,另斩楚将十余人……

“大胜!”

王贲缓缓收起竹简,一脸恍惚。

直到此时,王贲终于明白,那日项燕为何如今着急撤兵。

果然是白衍救了他。

想到这里,王贲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心中还是一片复杂,目光有些愧疚。

“将军,白衍将军大胜?”

同在营帐中的众多秦军将领中,瞿尉、竺冠二人对视一眼,好奇的看向王贲,此前他们明明已经推演过,楚大将项燕撤离楚东,给白衍的时日不过短短两三日。

白衍居然就在这两三日内,正面交战,击溃项燕留在楚东的楚军?

“是大胜!楚军败,昌平君不降,亦被白衍将军斩杀!”

王贲点点头,来到地图旁,看着地图上,白衍如今的位置,符离塞。

虽然只是一卷竹简,里面并未提及白衍察觉到项燕意图的事情,但看着符离塞的位置,望着地图楚军,以及此前被项燕埋伏的位置。

王贲已经大致推算出,白衍如何救他。

“昌平君被白衍将军斩杀?”

“太好了!白衍将军大胜,也就是说眼下楚国仅有项燕这一支楚军在抵抗,吾等可与白衍将军,合围项燕,围而歼之!”

“是啊!将军,吾等或可立即书信与白衍将军,商定合围楚将项燕!”

营帐内,所有秦军将领听到王贲的话,都一脸兴奋起来。

想到此前昌平君背叛秦国,导致秦军死伤二十万,如今继昌文君之后,昌平君也被白衍斩杀,所有人都狠狠的出口恶气。

若非昔日昌平君、昌文君在秦地叛乱,让李信、蒙恬兵败,他们也不会匆匆抛下白衍,急忙返程赶回颍川,想要回守武关。

想到这里,所有人看着王贲复杂的表情,愧疚的眼神,众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毕竟昔日他们匆匆撤离,回救秦国的举动,差点把白衍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而前些日,白衍却是在项燕手中,救下他们所有人。

他们不仅仅亏欠白衍一份人情,也欠白衍一条命啊!

“立即将此消息,呈送咸阳!”

王贲在众人的注视下,看着地图说道。

得知白衍领兵驻扎在符离塞,并未在击溃楚东的楚国大军后,领兵南下,继续攻打楚地,直逼楚都寿春,王贲凭借自己的经验,断定白衍是打算攻项燕,而灭楚。

但对于项燕,王贲忍不住眉头微皱。

与项燕交过手的王贲,深知项燕的能力,稍有不慎,便会被项燕抓住机会,眼下还容不得有丝毫大意。

营帐中。

王贲来到木桌后,在其他秦国将军的注视下,拿起毛笔与竹简。

思索间,想到此前对白衍的愧疚,王贲也只能收起心神,日后待击败项燕后,见到白衍,再行告罪,此时王贲迫切的想要知道,白衍打算如何对付项燕。

数日后。

正当王贲送出消息,统领秦军,等待白衍回信的时候,白衍的几个亲信,为首名叫封年的将领,亲自拿着一卷竹简,在见到王贲后,把竹简交给王贲。

……

“白衍,可敢出城,一战高下?昔日闻其领兵,威震天下,为何今日在项燕将军面前,犹如鼠辈,怎乃大丈夫也!”

“白衍!鼠辈!!!出塞交战啊!”

“白衍,莫不是汝,昔日种种,皆乃虚名尔!白衍鼠辈!可敢出城?”

符离塞外,楚国大军,数次领兵聚集在塞外叫阵,浩浩****的楚国大军,遍布要塞外,南北方向的所有平野。

然而不管楚军将领如何辱骂、嘲讽、乃至侮辱白衍。

白衍就是一直如同缩头乌龟般,拒不出塞与楚军交战,甚至下达死命令,无军令而出城者,必斩无赦,连同家人妻老,皆以同罪论处。

一番命令之下,很多一心效忠白衍的秦国将军,特别是宴茂、珪、啄、怀等等一众白衍的亲信,即使再抓狂发疯,也不敢再有念想。

这些人秦军将领跟着白衍出生入死,在沙场刀剑兵戈之中,淤血杀敌一步步走来,谁都不怕死。

所以当听到要塞外,那些楚军将领一次次侮辱、漫骂白衍,这些人比自己被骂都还难受。

那双眼杀意,面目狰狞的模样,若非白衍的命令,恐怕这些将领,都忍不住独自出塞,杀了那些楚将泄愤。

“白衍鼠辈!不过虚名之徒!日后传遍天下,鼠辈之名,定会贻笑大方,哈哈哈,白衍鼠辈!!!”

要塞外,一名楚军将领,再次骑着战马,独自来到要塞外,一边骑马,一边大声嘲笑着。

闻言。

要塞上,很多边骑、铁骑的将士,偷偷拿出弓弩,眼神凌厉的看着那名楚将,然而那名楚将显然也有防备,算准距离,即使很多箭矢射去,也根本伤不到分毫,反而还会被楚将,变本加厉的出声嘲笑。

“都尉,楚军又来叫阵!”

要塞上,一名铁骑将领望着场外叫嚣后离去的楚将,转过头,看着走来的牤。

别说这名铁骑将领,就是四周密密麻麻防备楚军攻塞的将士,都皱起眉头,看向牤,最近这些日子,楚军叫阵越来越频繁,嘴里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将士们都担心,若是真的再让楚军这般叫嚣下去,日后传遍天下,白衍将军往日的名声,可就真的一朝尽毁,沦为天下笑柄。

“让将士们记住那人!”

牤那粗狂的脸上,也是一脸郁闷,望着要塞外平野上,浩浩****的楚国大军,眼中满是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将军有令,若是将士们守不住,便削一些小木块,割下一块衣角裹着,堵住耳朵,不去听楚将羞辱之言!”

牤叹口气,想到白衍的命令,目光满是无奈看向四周,对着所有将士嘱咐道。

看着将士们一脸憋屈、愤慨的模样,牤也懒得解释那么多,转过头,看着塞外的楚军,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些楚军将领,一只手死死用力握着腰间剑柄。

两个时辰后。

符离塞内,秦军营帐之中,白衍正一边吃着米粟菜羮,一边看着最近营内的竹简,受寒的将士,生病的楚卒。

“将军!”

牤走进营帐内,目光看着营帐内,一脸郁闷的宴茂,还有其他将军,随后上前,对着白衍拱手。

“将军,楚军已经退去!”

牤是整个秦国大军中,除杨彦外,少有知晓白衍与楚国士族密谋的人。

不过想到这段时日,楚国将领那些羞辱白衍的话,牤也是忍着满腔怒火,受着煎熬。

“好!那便让将士们好好休整!”

白衍听到牤的话,头也没有抬,轻描淡写的吩咐道。

看着白衍犹如没事人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在意楚军那些羞辱、漫骂、嘲笑的话,别说牤,就是宴茂那些将军,都一脸郁闷的看向白衍。

“将军!何时攻楚啊?如今楚国仅有项燕一人,只要吾等击溃项燕,定能亡楚!”

宴茂是个直性子,直接站起身,一脸憋屈的看向白衍,拱手询问。

白衍能忍楚人漫骂,但不代表他们能,如今整个秦军大营的将士,都因为楚军的话,而一脸愤慨,恨不得与楚军厮杀,毫不夸张的说,只要白衍一声令下,所有秦军将士,都会为白衍披荆斩棘,杀向楚军。

“既然仅有项燕一人,为何要急!急的应当是项燕!”

白衍抬头看向宴茂,说话间,扫视其他秦军将领,已经待在他这里许久都不走。

白衍无奈,这些人都是直性子,稍微激将、辱骂便受不了……

“可是将军,楚人漫骂将军之言,甚是辱人,末将愿请令出城,以致师之礼,与楚将对决!”

宴茂看向白衍,再次请求道。

他一个人出城与楚将决战,不管胜负,若是楚国大军进攻,他可以战死在塞外而不悔。

致师,便是两军将领各自代表身后的大军,进行单独决战,这是殷商时期开始,便传承下来的交战之礼,昔日姜子牙致师之举,便是流传千古。

“末将也愿出城致师!”

“将军,末将请令!”

“将军,末将愿一人出城!”

宴茂的举动让营帐内其他秦军将领,纷纷站起身,对着白衍拱手打礼,不断请求着。

白衍见到这一幕,愣在原地,许久,硬是叹口气,当目光看见牤也一脸心动的模样,白衍没好气的看向牤,微微皱眉。

牤看到白衍的目光,那方才动了动的手,这才放下去,本来要说的话也憋了回去,带着白衍的嘱咐,转身离开大营。

刚好这时候杨彦来到营帐之中,当看到一众秦军将领的模样,看着木桌后,一脸无奈的白衍。

杨彦哪里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情,说实话,这一刻杨彦看向白衍的目光,满是羡慕,打心底的羡慕。

跟随父亲领兵多年,曾经犯过错,后来跟随白衍,也终于立下功劳,如今在白衍的帮助下,成为大军副将,也是如此,杨彦比任何人都清楚,都了解。

这世上最珍贵的,并非那些金灿灿的金子,也并非世间绝色,**人心的娇滴滴美人,更不是那些千古流传,寓意不凡的名剑,如白衍佩戴的那把湛卢。

真正贵重的,是人心,是白衍如今面前,这一个个恨不得为白衍出城杀敌的将军,是这些看不得白衍半点受辱,纵使城外十数万之敌众,亦要请令出城的举动。

这些人,有身份有地位,有自己的府邸,自己的赏赐,更有属于他们的妻妾美人。

杨彦曾羡慕白衍的才能,羡慕白衍总是能化险为夷,屡立战功,也羡慕王上对白衍,宠信无二,然而到后面,杨彦真正羡慕的,是白衍身后,这一众人。

“出城之事,不许再提!”

白衍看到杨彦那一脸带着笑意、调侃、羡慕的模样走来,对着宴茂等人嘱咐道,拿起木桌上的木盘,和一双简陋的木筷,大口吃着饭菜。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辱骂都受不住,如此小肚鸡肠,岂是大丈夫!尔等再不去吃粟羹,今晚是都打算饿肚子?还是准备去塞内那家孤寡弱妻家中夺食?”

白衍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众人提醒着,目光扫视众人一眼。

看着白衍的目光,听着白衍的话显然已经有些不耐,宴茂等人一脸憋屈,可长久以来听惯白衍的命令,他们从未有过忤逆白衍命令的想法。

于是听着白衍的话,一个个的只能带着满心憋屈,看了杨彦一眼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离开营帐。

“他们哪里是小肚鸡肠,是在为将军鸣不平啊!”

杨彦看着一众将军离开,调侃的看向白衍,话语中,难以掩饰的羡慕,看着吃东西的白衍,双眼全都是那种**裸的羡慕。

“出塞就是送死!”

白衍听到杨彦的话,摇摇头,没有理会宴茂那些人方才的举动。

拿起吃的食物,和杨彦来到地图旁,白衍吃过两口后,把木筷放在木盘上。

“项燕现在一日比一日着急,得知楚国的情况,项燕清楚,只有击败秦军,方才能挽回楚国溃势,阻止楚国士族相继离开楚国。故这段时日,衍一直令秦军拒不出战!如今吾有些担心,项燕或许在约定之日前,便会提前离开,回寿春固守!”

白衍说着,抬起一只手,指着地图上的秽水位置。

“今日夜里,衍便想将囚徒营,连夜从派去秽水下游,让其渡过秽水河,埋伏于此!”

白衍说完后看向一旁的杨彦。

杨彦听完白衍的话,点点头,看向白衍。

“彦过来便是为了此事!楚东传来消息,这数日以来,楚东溃逃士族的数量,比前几日,多数倍有余!”

杨彦说到这里,也是一脸心悸,这还是杨彦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之前不管是攻赵,还是灭魏,杨彦从来没见过这般,国未亡,便有那么多人,不顾交战之际而做出举族迁徙的举动。

结果在楚国,这种情况不仅仅很常见,也不是一个两个楚国士族。

这是几十个,上百个,甚至更多……

“那项燕定会提前离开!恐怕,应当是在这一两日之内!”

白衍听到杨彦的话,眉头微皱,目光看向地图,思索着项燕会何时离开,如何离开,对楚军而言,方才能全军而退。

“眼下必须要让惠普,早日抵达。”

白衍皱起眉头,想到即将到来的决战,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凝重起来。

另一边。

正当白衍在准备着与项燕进行最后的决战时,随着白衍在蒲隧大胜楚军的消息,如火如荼的传到曲阜,刹那间,曲阜城内,所有人全都轰然一震。

不管是楚国士人、商贾,亦或者曲阜城的百姓、士族,全都不敢相信,楚军会溃败如此迅速,更让无数人难以置信的是,听说楚军主将昌平君,甚至早已经在暗地里,得到失传已久的方圆阵,结果就是这般,最终还是败在白衍手下,昌平君最终不愿降秦,也被白衍斩杀。

曲阜城内,所有人都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大街小巷、茶铺、酒楼,四处都能看到交谈此事的人。

而更离谱的是,一名急匆匆乘坐马车,方才来到曲阜城的齐国士人,正满心欢喜的想着秦国咸阳,那来自嬴政的悬赏,思索着等回到齐国临淄,去稷下学宫,广求天下士人破阵,等得到破解之法,便第一个返回秦国咸阳,献给嬴政。

只要破阵,那日后……

这个齐国士人正美滋滋的想着,然而等进到曲阜城后,听到大街小巷谈论的声音,马车方才停下,齐国士人便忘记饥肠辘辘的独自,一脸懵逼的看着来往交谈的曲阜百姓,听着楚地传来的最新消息。

破了?

方圆阵被破了?

寒风中,这个齐国士人,想要投机取巧,动用小脑筋的士人,彻底凌乱在原地。

小舍内。

碑姬同样也得知白衍在蒲隧,大胜楚军的事情,脑海里想着昔日在钟吾城,见到白衍模样,想到昔日白衍与她相处时的一个个举动,以及去齐国祭拜父亲的事情。

犹豫再三,碑姬还是命奴仆、侍女,准备行礼,明日继续动身。

“小主,那白衍将军好生厉害!居然在楚国疆域,连败楚国大军!”

莺氏陪在碑姬身旁,一脸感慨的看着碑姬。

作为一个村子里的村妇,别说将军,就是一个统领一百个人的将领,莺氏都还没见过,更何况那秦将白衍,可是拥兵数十万,家喻户晓的秦国将军。

回想方才整个曲阜城,都在谈论那白衍将军的事情,莺氏忍不住看向碑姬。

“小主,那白衍将军,当真一脸儒雅,为人随和?”

莺氏忍不住小声问道,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此刻莺氏也只能在脑海里,随着那些传言,脑补秦将白衍是一个威风凛凛,不言苟笑的大人物。

“很随和,若是不知道,随意碰见,都未必看得出,他是个大将军!”

碑姬听到莺氏的询问,并没有怪罪,毕竟无聊也是无聊,并且对于这个同样受苦的妇人莺氏,碑姬也一直抱有同情之心。

听着莺氏的话,碑姬脑海里,本能的浮现那日夜里,白衍把他带进府邸,与她相处的一幕。

碑姬薄唇微微翘起少许,说实话,想到白衍的模样,若非她知道少年是白衍,否则在其他地方碰见,她实在无法把白衍的模样,与天下世人传言中,威名赫赫的秦将放在一起。

“很随和……”

莺氏听到碑姬的话,心中对那素未谋面的白衍将军,充满好奇。

此时莺氏也有些小激动,庆幸若非跟着碑姬,她一个村妇,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一次这样的大人物,名传天下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