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衍在夺得阜城以及曲阜附近的城邑时,方才收到姚贾消息,另一边,九鼎已经抵达洛阳城外。

能到那么快,这其中少不了沿途所有城邑的秦国官员出力,更少不得没有遇到较大的障碍阻拦,唯一一次较大的阻碍是在魏地时,遇上的贼寇,不过那些贼寇甚至都没有阻拦超过一日,便被剿灭,此后收到消息的昌平君更是下令,让沿途所有城邑的官员,必须带领城吏以及守军,保护九鼎。

洛阳城内。

九鼎尚未抵达城门,城内城外,早已经聚集无数百姓,作为至夏、商、西周、东周的古都,繁荣昌盛的洛阳城内,从来不缺商贾、士族,以及一些诸国后裔。

一栋府邸内。

一名男子飞快跑着,从走廊到院子,最后进入正堂之中,来到一众男子面前,在众多男子之中,还有着五六个两鬓斑白的老者。

“大人,九鼎就要抵达洛阳!”

男子喘息间,对着正堂上方的男子,拱手禀报道。

为首的男子闻言,缓缓点头,看着正堂内其他男子也纷纷点头的模样,最终把目光看向那六个满头白发的老者。

“卫老,朱老,田老,陈老……,如今假鼎已然送到洛阳,白衍欺瞒苍天,蒙蔽众生之举,便有劳诸位撕开其颜面,莫使自古流传之宝蒙羞!”

为首的男子名叫匡旌,乃是齐国赫赫有名的匡氏一族。

在收到齐国送来的消息后,匡旌便在咸阳等候这些老者,也聚集所有人脉关系,就等着白衍把假的九鼎送来。

“吾等曾有幸目的九鼎,如今白衍借假鼎而欺世,吾等自然义不容辞,匡君安心,明日,吾等会随那假鼎,一同前往洛阳!”

“吾等定要揭穿那白衍,周氏今不存,齐国曾没落,然,九州鼎,亦非秦国能得之物,他白衍,无法借假而欺众,那嬴政,有假鼎,也断然无法得天所承!”

一个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年迈的老脸上,纷纷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些人,都是从齐国而来的士族老人,曾经他们都亲眼见过九鼎,并且数十年以来,随着九鼎丢失,他们也一直以此为荣。

如今听闻白衍要拿假鼎而欺骗天下人,他们怎能答应,若假鼎被秦国用来欺瞒天下人,那不仅是对九州鼎的侮辱,更是对他们毕生名誉进行侮辱。

九州鼎就是九州鼎!是天底下,任何鼎都无法取代。

“昨日听楚国传来消息,说白衍因魏士魏庞之言,故而想出假鼎之举,为此,白衍不惜屠杀十里亭所有百姓,以及宋家一族,嫁祸流寇,取宋家之鼎而冒充九鼎……”

匡旌看到那些老者的模样,缓缓点头,随后把从楚国得知的消息,告知眼前正堂内的所有人。

“居然有此事?”

“那白衍居然如此暴虐?”

听到匡旌的话,不仅仅那些满头白发的老者,就是其他男子,也都纷纷惊讶的皱起眉头。

“此事千真万确,宋家仅存之人宋晋,乃亲眼所见,秦人屠杀其族,夺其九鼎,后将九鼎置于泗水之中,如今听说宋晋,逃到楚国寿春,方才幸免于难,今仍在寿春城内。”

匡旌解释道。

随着匡旌的话音落下,几乎顷刻间,便有一个男子愤然捶桌,站起身。

“岂有此理,妄负那白衍持其湛卢,如此不仁不义之徒,怎配仁义之剑!!!”

男子的话方才说出来,在匡旌的一个眼神下,一个男子心领神会的冷笑一声。

“水淹大梁之人,岂是有仁义之说!”

男子摇摇头。

一问一答间,几乎立即让大堂内的所有男子,纷纷感同身受的愤慨起来,那些满头白发的老者,更是愤怒的对视一眼,眼神之中满是决绝。

“大人,九鼎已经进入洛阳!”

这时候,又有一名扈从,突然急匆匆的跑入正堂禀报。

匡旌见状,连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切莫传出去,走!诸位,吾等一同去看看,那白衍寻得的‘九鼎’是何模样!”

匡旌说道。

匡旌把宋晋的事说出来,便是希望这些士人传出去,他已经开口让人不说出去,但匡旌深知,一旦九鼎离开洛阳,一旦他与陈老、田老等人去咸阳,他不在,消息迟早瞒不住。

彼时,他们已经抵达咸阳,而且在咸阳的人,也会提前一日,把宋家宋鼎的事情,在咸阳传开。

“走!”

“去看看那宋鼎!”

见到匡旌的邀请,其他人早已经心痒难耐,怎会拒绝,于是纷纷起身,对着匡旌拱手还礼,示意一同前去。

洛阳城内,像这一幕,还发生在其他地方,一些见过九鼎的老人,都从各地,聚集在洛阴城中。

而在洛阴的街道上。

此时洛阴所有百姓望着远处那大大黑色步裹,裹起来的大鼎,足足需要三十来个人前后用巨木一同挑着。

这一幕,让无数百姓纷纷吸口凉气。

“好大啊!那就是九鼎?”

“好大!可惜不能见到传言中的九州图!”

“别想了,九州鼎是白衍献给秦王嬴政的,嬴政尚未见到,世人又怎可观之!”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望着沿途一个个手持长戈、利剑的铁骑将士,还有那些城吏、秦卒,所有人纷纷让路,不敢阻挡。

望着那口大得让人心惊的大鼎规模,几乎所有人,都纷纷惊呼出声。

很快。

在一些在楼铺二楼、三楼的人,看着大鼎的规模,都纷纷皱眉,但好在这些人似乎都知晓什么,故而忍下心中的意外。

然而在一些老者眼里,则有些惊奇的对视一眼,似乎没想到那秦字黑布下的鼎,倒是不小,可惜似乎鼎的四周应该裹上干草之类的,防止途中碰撞,这让他们都无法具体的看到具体的棱角以及鼎身、鼎脚。

不过想到十里亭以及宋家的事情,一个个老者都感觉怒火中烧,望着街道上那用秦字黑布裹起来的假鼎。

假鼎,永远都是假鼎!!!

洛阳城内。

荀朔与鸠跟着冉武来到府邸。

白伯、白岩、以及白平,此时全都在院子内,当见到荀朔与鸠的时候,白伯等人纷纷拱手打礼。

在冉武的介绍下,荀朔这才得知眼前这些人,都是白氏一族的人。

“荀氏,荀朔,见过诸位!”

荀朔拱手打礼道。

话音一出,别说白平,就是白伯、白岩都纷纷面色一怔,互相对视一眼后,看向荀朔,满是严肃的拱手打礼。

很久之前他们便从白衍的书信中,得知荀氏荀朔的事情,如今见面,既使是白氏,白伯与白岩都不敢有丝毫轻视怠慢。

平阳白氏出名是因为武安君白起,而白起乃武将,而荀氏出名则是因为儒家、大集成者而得名,在天下士人眼中,地位非同寻常,就是如今深得嬴政信任,并且掌管秦国律令的廷尉李斯,便是其门徒。

故而见到荀朔,白伯、白岩的出身,对比荀朔,还真不一定能说得出口。

“吾等听闻得知九鼎,便在此等候,请!”

白伯率先开口。

其实来到洛阳,一开始并非九鼎的事情,对于九鼎,原本他们是打算在咸阳,与白裕一同等着即可,不曾想在冯氏,以及父亲白仲的安排下,白平的事情终于有结果。

白平到洛阳,担任主吏掾!

比起县丞、县尉等要职,主吏掾看起来地位不高,但这可是洛阳,而主吏掾掌管群吏进退,可以说白平这个官职,看似不高,但实权却极大,而且不仅能借此收买人心,打理洛阳士族关系,更是为日后升官而打下基础。

所以得知这个职位,白氏一族的人都十分满意,并且白伯、白岩亲自送白平过来赴任,也顺便见一见冉武。

“请!”

荀朔见到白伯的邀请,想了想,也伸手示意。

……

齐国临淄。

随着秦国丞相隗状被刺杀的消息,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涉及齐秦邦交,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交战,故而城内四处都在戒严,随处都能见到齐国士卒在街道上,四处搜查的身影。

但凡说不出来历,以及可疑的人,都会被齐国士卒调查,若是调查不出来,便是直接抓起来。

而在城门亦是如此。

由于戒备甚严,以往很快便能通行的城门下,三十多名齐国士卒正在仔仔细细的搜查进出的行人,从下往上看去,就是城上的城道中,驻守的齐国士卒,也比往日多出数倍不止。

很多乘坐马车的士族子弟,亦或者官员,都不免有些抱怨,但面对搜查与戒严,谁都要忍着。

毕竟是秦国丞相被刺杀,如此严重的事情,谁都不想与其沾上半点关系,到时候被当做替罪的人,有怨都没地方说。

不过也有例外。

随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在齐骑的护送下,快速来到城门下,面对搜查,马车内直接走出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

若是水寿在这里,见到男子定会恐惧得发抖,因为这名男子,赫然是此前命人打断他腿的田假。

“让开让开!吾乃王室,可要搜查否?”

田假比起当初,又要发福一些,显然没少吃好喝好,不过此刻田假的脸色满是不耐,显然若非秦相被刺杀,他田假也不会如此着急赶回临淄。

在自己的封地多好,美人美酒,多是惬意。

“不敢!”

看守城门的齐卒,哪里敢阻拦田假,纷纷让路,其他百姓也纷纷退让到一旁,生怕得罪这个他们这辈子都得罪不起的权贵。

不远处。

一辆马车上,耐心等待着的中年男子,也见到这一幕,不过对此男子也习以为常,耐心的跟在其他马车后面等待着。

“湛儿,还需多久才能入城?”

马车内传来一个老夫的声音,公羊湛听着母亲的话,连忙劝慰母亲,还有一会。

望着眼前的临淄城,公羊湛也清楚,母亲这是思乡心切,想要早一些进到城内,去看看曾经见过的地方,见一见故友。

公羊湛能理解母亲的心思,也是如此,他才让仲弟先带着家人去东阳,自己则带着母亲,来到这临淄。

想到昔日之事,看着这临淄城,公羊湛眼神之中,依旧满心惊骇。

白衍!

秦将白衍,居然是母亲故友之外孙。

这若非亲眼所见,公羊湛万万不敢相信,他们公羊一族,居然能与秦国权臣、嬴政宠臣的白衍,有关系。

临淄城内。

小巷子中,在破旧的小院子内,孇俣方才走回院子,便见到母亲与妻子投来询问的目光。

见状,孇俣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城内依旧戒备甚严,到处都在盘查,很多店铺都被弄得难以营生,其他贩夫更是不乏一些人被抓走,今日还是不能出贩。”

孇俣走到院子里,轻声说到,看着母亲满头白发的模样,随后看着妻子,孇俣也有些担忧。

这都已经过去那么多时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总会过去的!”

孇俣听到母亲安慰的话,点点头。

不过这时候,突然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孇俣好奇之余,便来到门口看,紧接着便看到,诸多士卒手持长戈、佩剑,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滚开!胆敢阻拦者,抓起来!”

“坐下来!!”

孇俣望着小巷那些住户都被赶出家门,在士卒的呵斥下,跪坐在地上不敢乱动。

这时候,孇俣也见到为首的将领,带着其中几个士卒,朝着这里走来。

担忧母亲,并且孇俣也不敢阻拦那些士卒,于是连忙把大门开好,让这些士卒进来搜查。

“搜!”

为首的将领三十多岁,简单的看了孇俣一眼后,当看到白发老妇人以及那一脸害怕的妇人,便望着屋子,轻声下令道。

不过对比外面的住户,不管是将领还是其他士卒,都要好言好语得多,也没有像外边那般,把所有东西四处乱丢,不是踢就是扔。

白衍的外祖母见状,哪里不知道,定是烟儿嘱咐田府的仆从,嘱咐好。

秦国丞相被刺杀,谁都担忧被牵连进去,一旦被牵连,即使田府,都落不到好,故而见到烟儿还不忘担心这里,外祖母也一脸内疚。

一把年纪,这个身体,总感觉到处都在拖累其他人,不仅仅拖累长子,也让烟儿一直操心。

“走!”

家中的东西本就不多,士卒检查过后,很快便离开。

孇俣见状松口气,与妻子对视一眼,妻子连忙朝着房间内走去,当在一个硬币的角落,见到那个装有几十个钱的小袋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

“娘,怎么了?”

孇俣见到妻子出来点点头,正准备说话,突然发现母亲一脸失落的模样,担忧母亲,于是连忙询问。

“没事!”

外祖母对着长子微微摇头,似乎是有些累,慢悠悠的来到一个木柴旁,拾其方才被弄倒的一根根木柴,那年迈的背影,让孇俣看着,满是担忧。

这时候,忽然外面似乎又传来脚步声,孇俣以为那些士卒忘记什么,顿时再次紧张起来。

然而这一次,让孇俣意外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子,搀扶着一个老妇人,缓缓来到小院,这二人孇俣都从未见过,也根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