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最多还有一月,便能全挖掘完毕,引烛河水去大梁。”

宴茂来到白衍身边,对着白衍禀报道,额头满是汗水。

书房内,除去宴茂之外,还有数名将领皆在,从黔中郡来的昝寿、仲右、颜岳,还有从燕地来的于奉、枞、虞鲁等几名将领,另外还有四名将领,被十来名士卒捆绑,跪在地上,那四名将领一脸不忿的模样。

“好,宴茂……”

白衍看着地图点点头,转头望向宴茂,看着宴茂那流汗的模样。

“烈日炎炎,注意让将士们别生病中暍,粮粟食善,绝不能出任何问题,需让将士们日日饱腹。”

白衍吩咐道。

“诺!”

宴茂拱手点头,随后侧头看向那四个跪在地上的将领。

于奉、虞鲁、颜岳等将军,也纷纷看了白衍一眼,随后望向那些将领。

“把这些人拖下去,连同参与此事之人,斩了!”

白衍在所有将领的注视下,淡淡的看了那四个将领一眼后,轻声吩咐道。

一句话,直接让从黔中大营前来的昝寿、仲右、颜岳三人,为之一震,纷纷一脸错愕的看向白衍,就连跪在地上的那四人,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白衍将军!这几人不过一时过错,罪不至死,将军何言杀之?”

昝寿与仲右对视一眼,一脸恐慌的昝寿,连忙对着白衍拱手问道。

从燕地南下的于奉、枞、虞鲁等将领此刻也都沉默不言,谁都看得出,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不服白衍。

“罪不至死?”

白衍听到昝寿的话,似乎有些怒极反笑起来,看了看眼前众位将军。

“临阵之前煽动言论,军令之下而领人抗命,吾白衍告诉昝寿将军,白衍不深究下去,以其哗变谋反之罪,诛其一族,已是宽恩!”

白衍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人,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昝寿:“今日白衍便在这里告诉昝寿将军,别说这四人抗命白衍要杀,就是今日过后,营中再有煽动流言者,白衍亦不会心慈手软!”

白衍说到这里,眼神不经意间,扫视仲右、颜岳二人一眼,论年纪,白衍不如昝寿、仲右、颜岳三人,但论在战场上杀敌,三人就是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白衍半数之多。

此前黔中三万大军从还未来到厘城,这四个将领便在暗地里煽动言论,白衍见到没有太过分,便念在蒙武的脸面上,没有动这些人。

谁曾想,在知晓军令之后,准备挖河水淹大梁,这四人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发肆无忌惮,生怕挖河进展顺利。

面对这样的情况下,白衍不会再心慈手软。

蒙武是秦国大将军不错,蒙氏也是嬴政的心腹,秦国的老族,白衍敬重蒙氏、敬佩蒙武,但不代表连蒙武麾下的小将领,都可以在白衍眼前肆意妄为。

若白衍连这都不敢杀,那还当什么将军。

书房内。

所有将领听到白衍的话,都纷纷呼吸一禀,看见白衍那眼神,所有人都感觉到白衍这句话里面的杀意到底多浓。

“白衍,休要冠以罪责,诬蔑吾等。”

“就是,白衍,吾等就是不服你,从未想过谋反,休要诬蔑吾等。”

被困在地上的四个将领,挣扎着,怒骂着白衍。

在嘈杂纷乱的辱骂声中,在于奉、枞等一众将领的目光下。

“当然,若是昝寿将军觉得白衍此举有过错。”

白衍看着众人一眼,随后看着那一脸不忿的四人,沉默几息后,似乎突然之间又冷静下来、脸上看不见任何怒意,只是把目光看向昝寿。

“昝寿将军可书信告知蒙武将军,亦或者让白衍,送这四人,回黔中,交由蒙武将军处理。”

白衍轻声说道。

看着一脸不服的昝寿,白衍深深吸口气,沉思片刻,随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也罢,或许是白衍统领不了黔中大营的将士,传我白衍之令,明日,由黔中而来的三万大军,尽数返回黔中!”

白衍说完,便侧过头,懒得再说下去,示意所有人退下。

“啊!”

“啊!!”

随着白衍的话,在场的除去宴茂、牤等人,其他所有将领,全都瞪大眼睛,纷纷一脸错愕。

昝寿、仲右、颜岳三人更是脸色惊变,这才意识到白衍已经真的动怒,甚至都不顾眼下在攻打魏国,也要调令三万大军返回黔中。

“将军,末将不敢!”

昝寿直接连忙跪下来,手脚都有些颤抖,他从来没想过会让白衍有这个打算。

想到白衍这个命令的后果,此刻,昝寿心中满是惊恐,前所未有的恐惧,浮现在昝寿心头。

“将军,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将军,还请将军收回成命!!”

一旁的仲右、颜岳也跪下来,抬手请求白衍收回命令。

如今已经在挖掘水提,灭魏在即,这时候黔中兵马尽数返回黔中,王上哪里会如何想,特别是在得知事情经过。

……

“吾乃魏相之孙,尸家尸堰,今日特地前来求见白衍将军,为何行囚禁之事?”

府邸外,尸堰让马车停下后,便急匆匆的来到门前,对着看守大门的秦卒自报来历,眼神之中满是愤慨,丝毫不畏惧眼下身处的地方,乃是秦将白衍的府邸。

“尸堰?”

八名看守大门的将士,听到尸堰的话,为首之将士想了想,便让一名将士进去。

片刻后。

在尸堰的等待中,尸堰本以为,会有府邸的仆从带他进去,或者把他赶走,甚至也有可能,秦将白衍直接下令把他抓起来,结果万万没想到,来到的人,居然是祖父身旁的侍从。

“君子!”

侍从对着那为首的将士,点头感激一番,随后连忙来到尸堰面前。

“祖父呢?”

尸堰见状,虽然有些不解,但来不及多问,眼下尸堰最担心的,便是祖父的安危。

“相国大人无碍,君子请进!”

侍从对着尸堰点头说道,而侍从的话,让尸堰顿时一脸懵。

看着侍从居然直接可以把他带进去,那些看守大门的秦卒,居然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这场景,让尸堰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那秦将白衍已经囚禁祖父了吗?为何眼下连祖父身旁的侍从,都可以随意把他带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迷茫的尸堰,跟着侍从进入这座不算特别大的府邸中,一路来到院子,这时候尸堰方才从侍从那里得知,虽然秦将白衍不让祖父回大梁,囚禁在此,但无论是让人进出,还是吃喝方面,那秦将白衍从来没有丝毫阻拦、亏待,方才便是那秦卒过来,言之外面有人自称尸堰,让他过去。

闻言。

得知祖父无碍,尸堰这才安心下来。

片刻后,走到正堂,尸堰这才看到祖父的身影。

“孩儿拜见祖父!”

尸堰来到正当,亲眼见到祖父,一直以来急迫的心情,终于放下来。

“堰儿,你怎会来到这里?”

尸埕看到自己的孙儿尸堰的出现,一脸错愕,随后想到什么,连连摇头叹息。

“堰儿你不该来啊!何须担忧那白衍会亏待老夫。”

尸埕有些无奈,但也因为尸堰的孝心而感动,尸家所有后辈之中,唯有尸堰最有天赋,最具才能,眼下见到尸堰不顾危险,也要来到这厘城,尸埕无奈之余,也有些欣慰。

“不见祖父,堰儿怎能心安。”

尸堰辑礼道。

尸埕看着眼前这一桌子酒肉,这段时日那白衍倒是舍得,不过心忧魏国,一直以来,尸埕都没什么胃口。

“若是没有用膳,便坐下来吃些东西,吃过之后,立即离开厘城,回去大梁,务必要为魏国,守住大梁。”

尸埕对着尸堰说道,目光满是认真。

虽然生怕等会尸堰也会被留在这里,不过后面想想这段时日白衍的举动,尸埕猜测白衍目的应该只有他,其他人那白衍应该不会理会,故而还是让一路奔波而来的尸堰,先吃饱喝足,再离开。

言语之中也是在告诉尸堰,守住大梁,远比他这个年迈之人更重要。

“祖父……”

尸埕不说还好,尸埕一说,尸堰突然想到什么,神情开始恍惚起来,脸色满是绝望,苦涩的摇了摇头。

尸埕见状满是疑惑,不明白尸堰为何如此模样。

就在尸埕目光注视之下,只见尸堰嘴皮子动了动,缓缓张开嘴。

“大梁,恐怕守不住了!”

尸堰看着祖父说道,眼神之中,尽是绝望之色。

“什么?”

尸埕听到尸堰的话,怒而起身,瞪着眼睛看着尸堰,不敢相信尸堰居然会说出这话。

“大梁城内兵马不下十万,城壁坚牢,粮草辎重不计其数!如何守不得城池?”

尸埕指着门外说道,说到最后甚至有些愤怒,尸埕就不明白,秦军如今绝大部分,都尚在厘城,大梁为何就有守不住一说,要知道这段时日,尸埕见过数次,那白衍因为黔中大军的事情,而有些发怒。

秦国大军没有想象中的牢固,只要那秦将白衍攻城失利,日后秦军之中所有问题,都会变大,那白衍也定会手忙脚乱,无暇再攻城。

眼下,尸堰居然说,大梁恐怕守不住???

莫不是城内有人降秦不成?如此之事,怎么可能,魏国那些士族,比其他人,更不能容忍秦国,更何况就是有小人作乱,不提城内那么多名门望族不会答应,就是城内昔日韩国旧族、赵国旧族,也定不能容忍此事发生。

大梁城池,怎么可能守不住!

“秦军不打算攻城。”

尸堰一脸苦笑的说道,表情比哭都还要难堪。

尸埕老脸满是疑问,不明白尸堰何意。

“祖父,堰儿一路赶来,已经亲眼见到那白衍,命人勘挖渠道,似乎准备引烛河之水,水淹大梁城!”

尸堰把亲眼看到的事情说出来。

随着尸堰的话,年迈的尸埕顿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站不稳身子。

幸好尸堰与以及满脸恐惧回过神的侍从,二人手疾眼快,搀扶住尸埕。

“水淹大梁!水淹大梁!水淹大梁!”

尸埕一脸绝望的呢喃着,年迈的老脸上,满是恐惧。

直到这时候,尸埕终于明白,为何在大梁有重兵,有粮草辎重的情况下,尸堰却说守不住。

“见白衍,立刻去见白衍……”

好不容易站稳,颤颤巍巍的尸埕,顾不得尸堰,连忙朝着房门外走去。

尸堰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片刻后。

神情慌张,满脸着急的尸埕,带着尸堰一路走过长廊,走过一间间房间、拐角,终于来到白衍的书房,看着拦路的秦卒。

“老夫要见白衍!”

尸埕看着眼前的秦卒,开口说道。

想到大梁城乃是数百年古城,至古开始便是商贸之地,如今连同魏王百官,以及整个魏国的兵马,全在城内,尸埕便不敢想象,白衍水淹大梁的后果。

“魏相稍等!”

秦卒对着尸埕说道,随后让另一个秦卒,进去通报。

“将军,还请将军收回成命啊!”

“将军,吾等三人发誓,只要将军下令,吾等万死不辞,绝无二心,还请将军收回成命啊!”

“将军若是不信,尽可让吾等去与魏军厮杀,将军!!!”

听着书房内传出来的声音,尸堰满是疑惑,不明白里面为何传来祈求声。

唯有一旁的尸埕,听到‘三人’的时候,又听到那些话,忍不住苦笑一声,回想此前尸堰所说,尸埕这才知道,他终究还是小看那秦将白衍。

“魏相,将军请魏相入内!”

秦卒走出来后,对着尸埕拱手说道,随后示意尸埕二人进去。

尸埕深深吸口气,带着凝重的神情,三两步上前,带着尸堰进入书房之中,一进去,尸埕便看诸多将领中,还有七个秦军将领跪在地上。

“求求将军了!”

尸埕上前,看着一旁的一个将军一脸祈求,以至于都要哭的模样,目光满是复杂的看向白衍。

“想让白衍收回城令可以,但即日起,白衍不想再听到营地之中,再有妄言,尔等所想白衍清楚,白衍告诉诸位,苏翰之死,死在其罪,实乃为蒙武将军抹黑,昔日尔等之举,亦是如此!”

尸埕虽然不明白具体经过,但看着连连点头,根本不敢再反驳白衍的那三个将领,也大致猜测到,如今的白衍,已经立下威望。

看着起身后,连忙拱手退下的那三名将领,以及其他那被捆着的四人被秦卒压走,默不作声的模样,尸埕正准备开口,突然看向那些将领被押着离去时,余光这才注意到,孙儿尸堰直勾勾的站在大门,拦住了那些秦卒的去路而毫无察觉,双眼之中,似乎看到什么惊恐的事情一样,瞪着眼睛,满是震惊、不解、惊恐。

“堰儿!”

尸埕忍不住轻声呵斥道,在知晓白衍准备水淹大梁后,尸埕自然不会再让尸堰回去,加之方才心机,这才忘记没让尸堰离开。

不过想到尸堰的心性,尸埕也清楚,既然尸堰来到这里,他不离开,尸堰也定然不会离开。

“堰儿!”

尸埕见到尸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眉头微皱,不明白为何尸堰来到这书房后,便是这般双眼无神、一脸惊惧的表情。

看着一个个秦卒压着那些人绕过尸堰,尸埕正准备再次呵斥之时。

“堰兄,多日不见!”

身后传来白衍的声音,让尸埕有些意外,然而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的尸埕,突然睁大眼睛,一脸错愕起来。

白衍?

堰儿!

白衍居然认识堰儿!!!

尸埕转头看了看露出稍许微笑的白衍,又看向一脸呆滞的孙儿,这时候尸埕才注意到,原来尸堰的目光,一直都在直勾勾的看着白衍。

这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白衍!”

尸堰终于恍恍惚惚的轻声嘀喃,此刻望着书房内,方才在众多秦军将领注视中的人,看着那熟悉都是人,尸堰心中的震惊,难以言喻,并且还浮现一股荒谬的情绪。

他是白衍!!!

他居然就是秦将白衍!!!

尸堰回想昔日的一幕幕,回想他与田濉、吴高等人,与眼前不远处那人,欢笑相处的一幕幕,尸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千万言语,却又不知说些什么,衣服中的手,都起了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彼时!!!在中牟城,在邯郸,与他相处的人,居然是秦将白衍!!!

尸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是田濉……

思索间,尸堰突然想起此前在匈奴部落,去见那头曼单于之时,隐约注意到角落木架上的剑,彼时他还好奇为何那把剑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特别是在知晓是秦将白衍的剑后,更是感觉奇怪。

他不可能见过秦将白衍的佩剑才是!

此刻,看着远处那秦将白衍,尸堰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觉得那把剑眼熟!!!

曾经在去邯郸城之前,他似乎见过‘徐子霄’佩戴,后面邯郸不见其佩戴,还有些好奇,只是没有多想。

可笑,当初在匈奴部落时,他根本没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先出去一会!”

白衍转头对着牤说道。

牤听到白衍的话,看了看尸埕、尸堰一眼,点点头,随后朝着书房外走去,不过牤并不会离开多远,最多就是在房门外,随时候着。

“堰儿,你怎会认识他?”

尸埕看着那魁梧蛮汉的秦军将领离去后,见到尸堰慢慢上前,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祖父,此前堰儿提过的徐子霄……便是他!”

尸堰轻声回答道,随后看向白衍,他终于知道,为何中牟城之谋,会败露出去。

“徐子霄?”

尸埕听到尸堰的话,皱起眉头,随后立刻想起尸堰说过这个人,还说这个人是田瑾的徒儿,一直都帮助赵国,此前他都没想到挚友田瑾……

嗯,不对。

白衍!!!

白衍是徐子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