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逼迫

但以后的事情并非慧珍想得那么简单。

二房的三份土地在山庄里面已然是朝向、水源和土质条件最差的。经兰轩改制后,经验丰富的药农老手都争着签老东家二少爷。那二少爷慷慨大方、头脑又如沙滩上下雨——点子多,跟了他就好比往金光大道走,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呀?

这一来,二房的雇工质量又逊了一色。这样算下去,在萝仪山庄的收益是远远落后于先前了。

大少爷梅鑫皱着一堆浓眉对妻子说道:“谁说对了的?你以为他安了一颗好心!只怕,这才是开始!”

没过几日,城里各大药行的多半药品竞相降价。

原来,二少爷兰轩与城里其它药行大户联合,对许多药材统一定价。

经过几年筹谋,本城的药材种植面积已是无比庞大,完全能用低廉的成本来抗衡外来品,而且还冲刺到周边各城低价销售,占领了大份额的市场。利薄但量大的经营方式,让各大户不仅没亏损,反而比原先多赚了不少。个个是乐不开支。得了实惠的普通老百姓也直称道蒋府二少爷的功德。

听闻二少爷在林城早早地另置了大片山林土地,建了一个更大的药材种植山庄。他那新式工厂,用机器替代传统老式的制膏坊来制膏药、膏贴,节约了人力又剧增了产量,以比别人低的价格,卖遍了大江南北。

他的财富不知翻了几番了!老百姓都在传说他过着穷奢极侈的日子:他用参汤泡澡、用美玉铺地,连入茅厕用的都是一张张金箔!听到这些夸张的传言,兰轩自然得意。

俗语说:有人笑就有人哭!

一些财薄力浅的小商户自然遭到挤兑,被无情地淘汰掉了。

大少爷梅鑫也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他短时间内也拿不出什么对策,只能暗自伤神。

还没等他从连番的打击间隙中喘过气来。一日,客喜酒楼的管事又申报说,酒楼里的主打菜品:鹿肉系列断了供给。一些已经预定的食客吃不到菜,吵着要赔偿。

梅鑫不得已,只得厚着脸皮指使管事,前往兰园找兰轩问个究竟。

兰轩的理由是:他鹿场里的鹿子喂养越加得法。鹿茸的品相自然快速提升,已经卖得起上好的价钱了。所以不会再轻易宰杀鹿子,鹿肉就对不起,不能供给了。

这回答合情合理,梅鑫找不到一丝反驳的漏洞。只得灰头土脸认栽。

慧珍与梅鑫尝试着换上其它的菜式。可是没有一点特色,食客不买账。

客喜酒楼在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富贵显要多来此请客吃饭。原来生意本就不错,自从上了鹿肉系列后,更是别具吸引力!方圆几城之中独此一家。每日座上宾客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提起客喜酒楼,连三岁小孩也知道是个有稀奇鹿肉吃的地方。

这当儿,鹿肉一断,无法满足食客,砸了自己的特色招牌,生意也就日渐萧条了,竟然比先前没有鹿肉的时候都还要坏了三、四成!

真是成也鹿肉,败也鹿肉啊!

二少爷好一番杀伐决断!

梅鑫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这一切都是与他针锋相对啊!每一次都重重打击到他的七寸,令他动弹不得。几个月辛辛苦苦的操持,换来的是这种惨淡局面。梅鑫承受不住如此羞辱,绷紧的弦即刻折断。他寝食难安,到底一卧不起了。

二奶奶丽娥瞧着也是干着急,又拉不下脸来去求好莲帮忙,教其劝说兰轩手下留情。

二房的全部家业重担,就生生地落到了慧珍肩上。

起初她凭着一腔子热血,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但她毕竟年轻阅历浅,在家里也就读些四书五经,跟平常的妇女没什么两样,哪会懂什么经商之道。所以几番下来没有什么进展。

二少爷兰轩生造的一堆烂摊子依旧摆在那里,负面效应愈来愈大。这给蠢蠢欲动的慧珍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但是慧珍拥有天赋的胆量和好胜心,又好学肯观察,总结失败的教训。聪慧过人的她,往往擦干泪痕又出门,摸着石头又过河。

二少爷在远处轻蔑地瞥视着这个不甘认输、不停折腾的女人,冷冷一笑。但他倒也停下了继续逼迫二房的脚步,赏戏一样地瞧着,看她能把天翻到哪里去?

这日,兰轩刚从店里回到兰园,佩云就说:“我爹代了信来,叫我们回一趟家。”

兰轩有些不乐,他说:“我最近这么忙碌,你也不是不清楚,哪有时间去!”

听不得男人说“忙”字,佩云顿时鬼火冒:“忙忙忙!每日都是忙!现在是老丈人请你去,你都有本事推辞。我不管了,明日一个人也照样回去!你就跟忙过日子去吧!”

结果第二日,兰轩又跟着佩云一块去了林城。婚后,他也不过才去了一次,与情与理都不合适。

马车慢慢悠悠地晃**了一天,终于到了林城的张公馆。这公馆占地不大,但是修得洋气,完全是西式建筑。是张佩云的爹早年间从一个洋人那里半赌半抢得来的。

听说闺女和女婿回来了。全家人都齐齐等候在大门边。佩云的母亲,二妈和三妈等得脖子都伸长了。

看见女儿下车,三个女人统统包围上去,把佩云抱得紧紧的,眼眶里都溢出了泪花。全家就这一个女儿,当个宝似的捧在心尖尖。

张老板平日里雨露均施,对待偏房一视同仁,他好女色,可是也不怜花惜玉,要是谁争风吃醋,闹得厉害了,是会挨他鞭子的。因此几个妾室相处还不错。

女人们的情绪平息下来,佩云想起没有见到四妈和五妈,就问娘。三妈幸灾乐祸地笑了,回道:“屁股上的伤口还没结疤,走路都歪七扭八的,哪敢出来见人啊!”

原来,这第五个小妾刚刚娶回来四个月,有些不懂公馆里的规矩,仗着年轻,是新宠,举止就有些横着了。四妈是一个性格泼辣的女人,手脚功夫有些了得,前几日看不惯老五欺着老二,把老二的一串珍珠项链挂上了,推诿不还。两个女人就打起来了。自然老五被揍得满地找牙。惨的是,张老板得知以后,把两个偏房各抽了五鞭。老五是伤口上撒盐,怕是记着这个教训,以后不敢再强着了。

老四虽然是练武之躯,承受区区五鞭不住话下。只是心里有屈,也索性关在自己屋子里,赌气不出来。

佩云把礼物都拿了出来,又亲自送到四妈和五妈的房里。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恰似一窝麻雀。兰轩听得头大,暗自佩服老丈人居然忍受得了。两个男人单独到厅里去叙话。

张老板走到案桌上,揭开一个用红绸遮盖的东西,献宝似地给女婿看。原来他从佩云嘴里知道女婿好玉,就托人在江城买了一大块玉,兰轩目光一扫,就知道老丈人被烧生了,他直言道:“多谢岳丈美意。不过玉石真假难辨,外行不要轻易下手,还是兰轩自己亲自买好!”

张老板有些不甘心,叫兰轩多瞅瞅,再瞧瞧。为了断他的意念,兰轩干脆说:“那兰轩就收下了,我的院里有个鱼塘,里面正好可以放置这么大的一个东西。它颇有风姿,也能增添一点意境。”

张老板不再开口了,他额头上的刀疤从粉红变至乌紫。突然他冲门外大喝一声:“雷彪!”

一个五大三粗,身形果然彪悍的汉子跨进门来。双手抱拳道:“雷彪在此。”

张老板脸色掠过一丝杀气,他气腾腾地吼道:“马上带上二十个弟兄,连夜赶到江城玉石场5号铺,把我的八千两银子要回来。”

汉子粗声粗气地回道:“雷彪领命!”抬腿就要走,张老板再补上一句:“把他的舌头剁了给我带来,叫他以后如何再巧舌如簧,行骗与人。”兰轩在一旁听得有些微生凉意。其实在玉石这行买卖中,全靠买家自己慧眼挑货。如若栽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但张老板却是一个不安章法出牌的人,他千里迢迢派二十一人去杀一个没有大仇的生意人,遇到这样的买家,算那个卖主倒霉。

兰轩也不劝张老板,这并不是一个好劝之人。他开口道:“岳丈手下好得力。区区一个卖玉的小生意人,就要派这么多人,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女婿,休得劝我。我只是取其一根舌头,并未伤起性命。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喜欢养家丁,往日斗杀争凶惯了,总觉得有这批人,心里才安全。可是这花费实在吓人啊。再瞧我那些婆娘,整日要穿金戴银,我愁着生计,觉都睡不踏实啊!这回请女婿回来,也是想问问女婿,可有什么生财之道,给爹指一条明路。”

原来如此,看来岳丈并不光是一个鲁夫,他知道该向何人请教。兰轩沉吟片刻,道:“去年,我去上海进机器,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商机。那里洋人越来越多。他们都喜欢一些中式家具。或者买来用,或者贩运到西洋去卖。价格确实可观,特别是用紫檀、红木雕刻的一些花式大床,大椅,供不应求。”

张老板毕恭毕敬,听得一字不漏。

“那我应该干什么呢?”

“其实,这林城,山势险峻,交通不便。看着来好像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不过,它也有自己的长处。这四处高山上,皆是茂密树林。我前段时间,在晴山那边新置了土地搞药材种植,在里面进进出出的,也特别留意了一下,这些木材都挺多的。”

“你是叫我打家具?这林城的家具店也多了!”张老板听明白了,却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些家具的雕工都不够精致美观,拿到上海去卖不掉的。”

“那我到哪里去请好的雕工呢?”张老板有些着急了。

“我自己也有些雕工,不过是玉雕,跟木雕不是很相同。但他们自然识得一些好的师傅。销路那边也不用担心,上回我已经接洽了一位上海商人。他正愁没有货源呢!不瞒您说,这生意我自己想搞的。不过岳丈既然有开辟财路的想法,就让给你吧。你手下弟兄那么多,伐木什么的也方便。”

“哈哈哈!不愧是我女婿啊!一下子就解决了我这个难题!好好好!我的女儿真的给老子招了一个金龟婿啊!”张老板兴奋地伸出五指,在光额上舒心地抓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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