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你处置
慧珍壮着胆子,提着一口气,挺胸收腹地走进兰园,却被告知二少爷不在。她当场就松懈下来,气也吁出口。肩背也随之缩回了原位。三奶奶好莲见她的模样,误以为她是丧气失望,就说:“不必担忧你大哥。改日我向二少爷提提,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一定会准允的。”
慧珍巴不得,赶紧谢过三娘。要跟一个怪怪脾性的人求情,对于她可真是难跨过去的沟壑呢!两人出了兰园,道别后各自回了。
慧珍穿行在绿荫婆娑的游廊里,不知疲倦的夏蝉在树叶间噪鸣:“知了……知了……知知知知……”它埋头苦叫,知了自己夏尽命逝的命运,拼着时间向世人吟唱自己的悲剧。
慧珍折断路旁悄然生长出来的一根青茅,把茎杆塞到牙间细细研磨。有清鲜的微甜,回隐着点点苦涩,还混夹着阳光的暖烫。浅浅地冒出一股忧烦,在心里打结,绕来绕去,终不消去。
畏惧二少爷!这是无需置疑的。他冷淡犀利,拒人以千里。言语轻薄又带刺藏针,把相对着的人逼迫进尘埃,惴惴不安,唯恐生错。离他远远的才是上策,最为安全保险。可是,慧珍不得不违着心,强着自己去面对他。
二少爷与大少爷不和,闭着眼睛都看得到。虽然还没有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可其间的敌意也在暗潮涌动。慧珍想法子要缓和他们的矛盾,一家子还是和和睦睦的好!可是与二少爷仅有的几次接触,都令慧珍自觉渺小卑微,深感自己的力量无异于螳臂挡车。
尤其萝仪山庄牡丹地一事,更让大少爷对二少爷恨之入骨了,自己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丈夫开始也多疑起来。往后还怎么调停?这回她铤而走险,背着丈夫悄悄给二少爷和佩云牵绳搭线,使二人成功约会。二少爷多少也会记着这一好吧!
慧珍啐出口里嚼成筋筋索索,毫无汁液的茅茎,有些无奈自己的孱弱。不过情形或许还有转机,佩云小姐跟自己的交情好。以后她就是二少奶奶了,两个女人走得近了,两个男人还会远么?想到这里,慧珍的心门有些敞亮,也升起了一丝盼头。往后也不必当面跟二少爷打交道了。还是远远躲着好!
不过——一丝细细的恐惧,如一只鳖虫在慧珍心里隐秘的一角慢慢噬咬:万一——二少爷一旦知晓了自己生母之死的秘密呢?但是转而她又笑自己,二少爷那么多年都没有知道,难道吴妈还会再一次偷偷念经,被二少爷偷听到么?
心中的包袱卸下,脚步也轻快起来,她马上就要回到梅园了。
却瞟到前面一个微昂着头走路的背影,不是二少爷是哪个?
日头正烈,刺人眼目。慧珍抬起手来挡在前额,细眯了眼睛。
他薄薄的衫、裤,在风的吹拂下轻柔地蠕动着,却始终被牢牢地缚在他强健的身体上。这会他隐入了一片树荫,强光顿时被稠密的树叶筛成了细碎的片,洒在他身上。
他这会儿不像平时那般疾快的大步,却是慢吞吞地往梅园晃去。一副要去又不去的模样。
慧珍揣度着二少爷去梅园的目的,心里有些担心。因她促使二人见了面,难道二少爷是来向自己致谢的?梅鑫正在家里卧着,要是被他晓得了,自己的老婆居然在帮二少爷做这等私会的事……。慧珍不敢往下想,张嘴想大声喊住二少爷,却没有那个胆。她尽快看了一眼四处,见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就提了裙摆,朝二少爷的方向飞奔去。
二少爷立在前面不动了,看那背影,好像一只手在拿着扇子敲打另一只手。最后他好似下了决心,一个健步就要踏进梅园。慧珍后面瞧得心惊,急中生智地拾起地上一根小树枝,闷头向二少爷砸去。
树枝落到兰轩的身侧,岔了他的行动。他偏过头来,看见是慧珍。哼!要审的人就在面前,他也就不用进梅园了。不过她为何要用树枝砸自己?
看见二少爷调头向自己迎了过来,慧珍急忙也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疾行,弄得二少爷一头雾水。他没好气地追了起来,要去一把揪住慧珍。依他往日的脾性,早就要对她一阵毛吼了。偏巧今日他还真不想让多的人遇见,可真是恼人!
慧珍还在慌慌张张地撤退,她不知道往哪里跑,好像有人的说话声从不远处传来。慧珍只得一头钻进就近的假山洞里。她的两只小脚已经被石子路硌得生疼发热了,还得回头看看那个人追了来没有。
她提着裙摆,全不顾及形象,逃命似地跑了。二少爷却还得小心着自己的体面。要他龇着牙,划刨着两个胳膊在园子里飞跑?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大步流星地疾走着,也落下不了多远。远远望着女人的身影在湖边花树里时隐时现,像只惊慌逃窜的兔子。
突然,斜刺过来的小道上冒出两个人。因为灌木挡住视线,两边的速度又快。一下子都被撞倒在地了。只听“咚”的一声响,一只大木桶滚落到地。里面“哗哗哗”地倾洒出来一片莹白透亮的冰晶,一下子把阳光吸进里面,发出耀眼的光芒。
二少爷歪坐在地,左膝盖在地面的小石子上磕破了皮,热辣辣地疼。他顺手拾起一块冰坨子,贴在疼处敷起来。两个抬木桶的婆子并没有摔到,只是事发突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望着落得到处都是的冰块发楞。随后见着撞到的人居然是二少爷,才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二少爷兰轩哼了一声,并不计较,他撑起身来,问道:“这么多冰块要抬到哪里去?”
婆子畏缩地回道:“二奶奶房里去。”
“做什么用的?”
“奴才不晓得,吴妈传的话。”
“那还不快些。”
“是!二少爷。”婆子们赶紧起身,七手八脚地把冰块重新收回桶里。扁担穿进桶把,蹲下身子一使力就抬起来了,继续赶路。却又听见主子发话道:“都弄脏了,还抬去?重新去冰窖里取过。”
“是!”婆子身上起了一层冷汗,这沾上泥土渣滓的冰块要送去二奶奶房,还不被责斥得狗头淋血!两人抬起冰块又往来处折回去。
“真真傻得紧!这作废的冰块又费力抬回去作甚?还不倒在湖里,空着桶回去。”两个婆子的头横竖已经昏了,分不清前后左右。在原地里转了半圈,方找到湖的方向,才依了二少爷的话把桶里的东西倾倒进水里。
抬桶的人走了,二少爷才顺着湖边的寻去。这一会功夫,慧珍已经不见踪影了。
慧珍跑得浑身出汗,呼吸也不畅,胸脯子剧烈地起伏。一半是累的,一半也是吓的。她藏了一会儿,又凝神打听了周围的动静,好像比较安全了。这才软瘫在一块石头上,翘起一只脚,脱了一只绣鞋,想把里面的一颗小渣滓给抖出来。
“跑得掉么!”一声冷哼,一个身影忽地闪进洞来。
二少爷找来了!
慧珍不防,身子一歪,只着袜子的那只脚踏在了地上,又被洞里的乱石给扎得“嘶”地一声。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站起身,急乱地抖散身上的裙子,要把那只羞涩的脚遮藏进去。
二少爷把她的狼狈尽收眼底,心里不由恨来,何必当初呢!
“你慌个什么劲!谁把你吃了?”
慧珍有些憋屈,丈夫不准自己跟二少爷多说半句话,朋友佩云小姐的忙却又不得不帮!自己不是夹在中间出不了气么?
“6日那天你私下做了什么好事!”
难道佩云小姐没有去,二少爷扑了个空?慧珍疑问道:“佩云小姐没去?”
居然提起了这事,已经被胀得鼓鼓的皮球,又被泵进一股气。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诗是谁写的?”
“慧珍胡编的,可费了一些脑子!”加重了口气,希望对方能记着这个恩情。一双眼睛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翼翼扇着,如舞动的黑蝶。可是视线刚一触到,她又即刻低了头。
那目光比山洞外面的阳光还要炙热,强烈的照射叫人无法忍受。里面有怒气蒸蒸溢出。二少爷欠了她的人情!他不该如此恶语相向啊!慧珍莫名委屈,也懒得讨要报答,便赌气道:“慧珍下回不敢了!”
二少爷兰轩咬牙道:“你即是如此胆量,当日何必做那等事?”
她是薄脸皮的人,他也懒得细细盘审她了。兰轩从怀里抽出来几张银票,递给慧珍:“够用了么?两百两就把自己卖了?”
慧珍眼神迷茫,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二少爷跟她在各说各的事!什么把自己卖了?
看着慧珍不接银票,兰轩也不多解释,直接从怀里取出那块青莲玉佩,眼神半点不离慧珍的脸,单手就熟练地把玉佩系在了自己的腰上。完了,他双手在胸前一抱,挑着眉,低头抬眼地斜着慧珍,不言一声,巍然不动地对着慧珍。只见慧珍的脸由白泛红,又由红变紫,忽而又成青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有什么建议么?剧情的发展,要不要来点肉肉什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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