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鬼么?

蒋呈锦红光满面地起身,心满意足地回房了。三奶奶好莲自然跟着。

二奶奶丽娥打了好几个呵欠。平日她睡得早,今日算是熬夜了。所以吴妈也扶着她回房歇息去了。慧珍不用说,得回去看看,大少爷休息安稳了没。只有三少爷宝松精力旺盛,搅闹着要打牌,死活拖着几个仆人要陪他一起玩。丫头松珍附在他耳边告诫了几次,也没有效果,只得一个人先回府了。

三奶奶好莲临走撂下了话,说是今日老爷大寿,除了一些守夜看门,伺候主子的仆佣外,其它有闲的均可多玩些时辰,只是不得饮酒。众人因得了老爷的赏钱,趁此机会也想玩一把,蹭蹭运气。所以就依了三少爷,都退到前面偏厅去玩去了。

慧珍不愿扫了仆佣的兴,就没有唤那抬轿的夫子,自己提着莲苞灯笼和春巧赶回梅园。

清冷的月色如纱一般把一切轻轻笼罩,园子里的山形树影能看个大概。圆圆的月影投射在水池的波心。银白色的池光戏弄着倒映在其中的花影,两厢绞缠,温情脉脉。

一串朦胧的灯光蜿蜒曲折在回园的小径上: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犹如归巢的萤火虫。渐渐又分岔了,一只,两只……散开远去。慧珍和春巧走得很慢,两人落在了末尾。

主仆二人边走边聊。春巧看样子早就憋了一肚子话了,她讶异地问慧珍:“小姐。你刚才好似变了一个人!你可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那么多的话呀!”

慧珍抿嘴,不好意思地傻笑道:“是呢!竟然还说念经什么的,真是羞人!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心打鼓似地猛跳,脑袋热热昏昏的,好像是借别人的嘴在张口讲话一般。”

春巧也笑了:“敢情小姐是被一张利嘴附身啊!”

慧珍忙止道:“少混说!这大黑夜里,什么利嘴附身的,冷不丁听上去像那厉鬼附身。”

慧珍这么一说,两人皆觉得身上寒毛倒立,都不由停下了脚步,尖着耳朵打探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除了一阵小风吹过,什么也没有。

春巧吐了一口气,怨道:“小姐!你别这么吓唬人嘛!春巧不过是在赞叹小姐的机智!你看大家都在称道小姐的东西。其实,就算小姐不说那些好听话也是一样的。谁知道小姐为了绣这个,手都被磨破了皮。还要藏着掖着的,怕人先知道了就不讨巧了。”

慧珍叹道:“这里业大家大的,不比旧时在娘家。往后各式各样的场面肯定少不了。我可得好生动一番脑子。你也别偷闲,有什么点子都要告我一声。咱们拿不出什么金贵的宝贝,只能在其它方面想想法子了。”

春巧朝着小姐指的趋势想象了一下,果然是令人头疼得厉害。她皱起眉头,使劲甩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些烦恼甩摆掉。

忽然,身后一声轻响,接着什么东西打到春巧的小腿上。春巧陡然被袭,尖叫了一声,身子灵活地跳开了。

慧珍不知出了什么事端,也被春巧的样子吓到了。她不由分说,跟着春巧跳将过去,一把抱住春巧。主仆二人抱住一团,瑟瑟发抖。缩着脖子往后面望去。

不远处,一棵树下杵着一个高高的影子,好似也在望着她们。

慧珍壮着胆子提高音量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的!我们——我们可是两个喔!”

那个影子不动,也不吭气。

春巧扯了扯慧珍的衣袖,低低问道:“小姐,不是人怎么办?”

慧珍咬了咬嘴唇,想了想,又朝那边问道:“你是鬼么?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们都是才来这儿不久的,什么都不清楚呀!”这一次,她的音量小了许多,嗓音里还带了些许颤抖。

那个影子动了,向这边晃了来。这句话起了反应,多半那东西是鬼了!慧珍和春巧失了主意,只得步步后退。

那高大的身影行动迅速,几下就移了过来。一张俊美冷峭的脸浮现了出来。原来是二少爷兰轩。他的黑瞳亮睛在浅淡月光的映射下,还是那么锋芒犀利。他低眼睇着面前那个可怜兮兮的人儿。慧珍的眼里依稀有泪光点点,她竟是被吓得哭了。

慧珍松开抱着春巧的手,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手情不自禁地扶上耳垂,轻轻地摸滑了几下。太丢人啦!她居然把二少爷叫做鬼!

男人可恶地牵了牵嘴角,一丝嘲魅浮上他轮廓诱人的脸面。他是在笑么?

兰轩微微弓腰,双手拱道:“兰轩大意,吓住了嫂嫂!请嫂嫂原谅!”原来他一直在后面走路,不小心踢飞了一颗小石头,正中春巧。

慧珍双手放到腰侧,稍稍曲膝,柔声道:“是慧珍胡语诳话!望二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兰轩仰头一哼,道:“人如何?鬼又如何?今日的鬼不过是昨日的人,今日的人也要做那明日的鬼。”

他又一低头,玩味地盯着慧珍,驳斥道:“你说你才来的人,什么都不清楚?我看你是一切了然于心啊!” 言毕,他自顾向前走了。

“二少爷说的啥?怎么字字都听清了,却又句句都不明白!”春巧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过小姐,看他那一副模样,说的绝不是称赞你的话,这个春巧敢打包票!”

慧珍当然懂得。但是他为什么要挤兑自己?又没有得罪他,这才跟他见了几次面而已。喔不!刚刚才冒犯他,把他当成了鬼。难道是为这件事在记自己的恨么?一个大男人,走得那么没声没息,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自己被吓着了,还无处伸冤呢!

慧珍瞪大一对无辜茫然的眼,望着那昂首阔步的背影飘然远去。

这个人——往后还是躲着点好!性子好像古怪着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