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栀深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点头颔首。

临走前,回头扫视两眼下人,随手点了一名宫女跟着。

追风刚迈开脚,被她用眼神示意退下。

她手无寸铁,保护不了旁人不说,自己还要被人欺负。

这种形势下,让追风出面护着她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几人出了玉涧阁往右,谢南栀不认识宫中的路,只能垂头跟着。

不出几步路,视野开阔,原是到了御花园。

“爹爹对你可真好啊,居然赏你住在玉涧阁,走不了几步就能来御花园闲逛。”萧姝华在园内穿梭,指尖划过枝枝簇新花束。

“能不好吗?我听闻她母妃可是爹爹心里一根刺,爹爹只怕是要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咯!”萧扶月阴阳怪气。

她年龄小,未曾见过令妃真容。

可自她出生以来,听说过不少令妃的传闻事迹。

宫妃多是大梁官宦之女,可令妃不是,她出自燕国,是燕国皇帝捧在手心的妹妹。

临帝当年巡游,偶然遇见来大梁游玩的令妃,遂对她一见钟情。

不惜以出兵攻打燕国为压迫,强逼令妃出嫁大梁。

此后,令妃便在三千佳丽之中脱颖而出,独宠后宫,成为宫内一代传奇人物。

只可惜,再得宠的妃子也没有能忤逆陛下的权利。

失了孩子的她心痛难忍,出言不逊,最终落得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也是她的陨落,才让宫内其他妃嫔,乃至皇后有了复苏争宠的希望。

萧扶月没见过令妃,萧姝华却见过。

她出生那年正是令妃进宫的时候,自打宫内有了这号人物,爹爹几乎从不来福宁宫看望她和皇额娘。

只有在令妃入冷宫后,她才逐渐成为爹爹最疼爱的公主。

这股浓烈的恨意,在谢南栀入宫时达到顶峰。

“十一你呀!可得学学人家小七,怎么一进宫就能笼络爹爹的心,当年她母妃的盛世你不曾见过,如今,怕是要叫你好好瞧瞧。”语毕,旋即一声爽朗脆铃般的讥笑。

萧姝华摘下一朵带刺的玫瑰放至鼻尖轻嗅,而后递给谢南栀:“妹妹你说呢?”

关在谢府十余年,连与人交谈都少有的谢南栀,甭谈和宫里的人精斡旋。

她伸手去接,未接住便被人一把推入身后的池塘内。

玫瑰花掉在地上,被人使劲踩碎,最终沾染泥土,再不似从前高贵。

“救......救我......”池塘不深,可谢南栀的身高触不到池底。

始作俑者正在岸上笑得明媚:“三姊姊,你瞧她玩得多开心。”

“不愧是宫外养大的野丫头,竟然喜欢玩这些腌臜。”萧姝华退后一步,将脚下凄败的玫瑰踢入池内。

谢南栀还在挣扎,冰凉的池水灌入耳朵鼻腔,她几乎要不能呼吸。

每每沉下池面,仿佛回到上一世,那个冰天雪地,红透整个世界的夜晚。

溺亡的恐惧被放大,池底好似有人在拽她,她的力气将近完全消耗。

忽而听闻上边有宫女禀告:“殿下,顾督主过来了。”

萧扶月瞪视宫女一眼:“慌什么?本公主怕一个阉人不成?”

听到顾督主,谢南栀习惯性的心神一凛。

加速扑腾的时候努力睁开含混的双眼,见顾危从远处而来,身后是带刀黑甲卫。

是她看错了吗?他好像在看她......

前一刻还充满骇然,这一瞬,谢南栀的内心充满期冀。

督主会和之前一样,来救她的对吧?

待顾危渐近,下人齐齐跪在地上,唯独二位公主睥睨直视。

然,男人未给她们一个眼神,径自绕行。

已走出数步,萧姝华忽而出声:“姝华见过顾督主。”

顾危脚步一顿,悠悠回身,面上的寒意与戾气令人难以直视:“公主何事?”

“有人落水,顾督主就这么视而不见?”

男人瞥视池内,眼底的淡漠不容忽视。

“所以呢?”

“谢南栀落水了,顾督主也不救吗?”

顾危蹙眉,连带雁回也不想多瞧几眼。

“她落水,与本督何干?”

轻飘飘一句话,叫谢南栀彻底寒心。

原本那点期冀消失得**然无存。

待督主浩浩汤汤一群人离开,萧姝华才叫下人把谢南栀打捞起来。

“这是什么?”萧扶月注意到谢南栀腰间系袋,一把夺过来。

里面是小满照着谢南栀的模样捏的泥人。

萧扶月自然不清楚,皱着眉毛将它丢在地上,嘴里还在唠叨:“这么丑的东西也当作宝贝,啧啧,宫里怎么混进来你这样的公主。”

萧姝华掩面一笑,惺惺作态:“哎呀!小七妹妹,姊姊忘了,姊姊宫里没药了,你要不自己去太医院拿药?”

“还有,今日的事,七姊姊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说完,二人搀扶着聘婷离开。

泥人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四肢分解,谢南栀忍着愠怒将它装入袋中。

顶着来往下人的交头接耳,她默默回到云涧阁。

追风登时迎上前,作势要去报仇。

“追风!不准去!”谢南栀训斥。

这是她第一次训斥别人,像打翻了厨台上的调味一般,心中五味杂陈。

“追风,你去替我寻来胶布,小满送我的泥人坏了。”她降下语调,态度温和不少。

旁的宫女扶她进殿,给她换好干净的衣裳,重新梳妆,候在外头的追风才进来。

“你们都退下吧,我一个人静静。”谢南栀情绪不涨,想起什么又嘱咐道,“追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轻举妄动。”

“......”半晌没听到回答。

谢南栀才记起他已经不能说话。

等所有人退出寝殿,她拿出胶布,将小阿栀的手脚一个个粘好,又从包袱里拿出沾血的小小满,将两个泥人一起摆在窗台,迎接外头和煦微风。

......

不知过了多久,谢南栀伏在梳妆台上再醒来时,外头已然漆黑。

她撑着台面起身,却卒然摔倒在地。

熟悉的窒息感翻涌,全身上下痛入骨髓,如万蚁噬心。

毒!

是督主给她下的毒发作了!

小女娘颤颤巍巍伸出右手,指甲扣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想叫人,却发现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冷忽热的体温变化,令她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翻滚。

难不成......

没有解药,今晚她就要死在这了吗?

意识逐渐模糊,谢南栀没了反应。

......

“怎么回事?才刚入宫怎么会晕倒呢?”

是临帝咆哮的声音。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推门而入。

“快去!请太医。”

谢南栀掀开沉重的眼帘,对上临帝担忧的视线。

“小七?你没事吧?朕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爹爹说,知道吗?”

她颔首,正欲起身。

忽而听闻身边宫女跪下指控:

“陛下明鉴!殿下她......”

“她怎么了?有话直说。”临帝语气不善。

“殿下她是被三公主和十一公主推下池塘,才会感染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