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在这?”

醉醺醺的少年郎摇头晃脑,似要将神智晃得清醒。

这个点应是父亲散值的时辰,他为何没有赶回去陪母亲,而是在醉仙楼幽会这个妓子?!

谢辞舟甩开谢潇,后者撞在栏杆发出闷哼。

他抬起手臂指着父亲身后的人,笑意酸涩:“她......怎么在这?”

谢淮揽住窈娘,挡在她身前:“大人的事情,你操什么心。”

“母亲呢?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回去同她庆祝,竟然出来和一个妓子私会?!”少年口无遮拦,当着酒楼众人的面质疑谢淮。

谢淮本就是个好面子的,当众被儿子质问与当众受辱无异,他面目阴沉,压着怒火警示:“谢辞舟!谁准你这么晚还在外面厮混!”

少年踉跄几步,将父亲的话全然当作耳旁风。

他环顾四周,不少男人、妇人观望。

忽而想起什么,瞄了眼厢房内的吃食,瞪视躲在后面的窈娘:“你们......你们竟以夫妻身份在这吃饭?”

他笑得嘲讽,皱着眉仿佛要哭出来:“你们这样将我母亲置于何地?你们......你们真是好样的!”

谢辞舟转身踹了谢潇一脚,发泄怒火:“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个下流胚子!”

窈娘探出头来,这会儿才注意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她冲上前,扑跪在地上抱住满脸是血的谢潇。

“潇儿!潇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哭得梨花带雨刺痛少年双眸,谢辞舟伸手,欲想拽住窈娘,却被人踹飞在地。

“谁?!”

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他擦拭嘴角。

谢淮听着耳边娇柔的啜泣,一双眸子冷到极点。

看了眼四周,他拎起走廊边的水桶,将里头的水尽数泼在谢辞舟身上,给他浇了个透透彻彻。

“你这个畜生!闹够了没有!”

“还不滚回家去!你娘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孽障!”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以致酒楼外也围了个满当。

谢淮丢不起这个脸,恨不得撬开地缝钻进去。

然而他不行,还是得直面众人。

气得他拂袖愤懑转身,又觉不妥,拖着谢辞舟的后衣襟离开。

......

二楼另一端,谢南栀合上窗牖,回到自己位置坐下。

她夹了几块肉塞进嘴里,瞧着心情颇佳。

“你给他们下的套?”

顾危端着酒杯,食指擦拭杯壁边缘。

小女娘不置可否,双颊鼓鼓囊囊,奋力咀嚼。

自督主告诉她迎接使臣的官员是谢淮时,她就开始布局。

首先她要做的,便是借着醉仙楼的活动,散布谢辞舟的消息。

和谢府的人生活十余年,她最是了解每个人的性格特征。

谢辞舟这人在外表现得清风朗月,是个恪守礼义廉耻的矜贵公子哥。

可她知道,其实他私底下倨傲自大,自视清高,觉得自己贵为世子就高高在上,享受世人夸赞追捧。

这样的人最容易拿捏。

她要轩爷放出消息,便是笃定谢辞舟定然会来醉仙楼出尽风头。

而谢辞舟酒品不佳也是她幼时得知的秘密。

所以,她要叫他在众人面前醉酒失仪。

至于谢淮,虽然城府深,但此刻的他也不堪一击。

正值丧失国公爵位的痛楚之中,又与孙氏闹得不可开交。

方今的他精神紧绷,渴望放松,渴望有人追寻。

给他下套只需窈娘即可。

用过往的美好拉他沦陷,凭窈娘的通情达理击溃孙氏的蛮横无理。

谢淮逃不出美人关。

至于谢潇,纯属巧合。

谢南栀没料到他的出现会加剧矛盾,闹到这个情形。

不过也好,将她的布局推至**。

顾危见小女娘落筷,拿出罗帕替她擦拭唇边,动作轻柔,眼神带钩:“跟在本督身边,小阿栀长进不少。”

......

翌日,谢辞舟殴打谢府外室子且撞破谢淮与妓子苟合一事传遍整个盛京城。

无需轩爷画蛇添足,已然成为每家每户茶余饭后的闲话谈资。

谢府的采买女使拎着篮子快步往府内赶,可众人的闲聊冷不丁直钻耳朵。

“谢世子看着光风霁月,没想到昨日打起人来跟不要命一样,跟那路边混混有何区别。”

“什么混混啊,人家那是顾督主的小叔子,教训人的路数自然如出一辙。”

“再说了,哪还有什么谢世子,人家谢国公府早就被陛下夺爵,贬为庶民了。”

女使瞪了他们一眼,谢府的事情哪轮得到旁人置喙。

然,她的威慑力微乎其微,只好捂住耳朵跑回府。

刚一进门,就见谢辞舟跪在地上,人已然清醒。

瞧他神情,似乎颇为懊恼。

谢淮手握戒尺,抽在少年掌心。

每抽一下,都要咬牙斥责。

“叫你不回家,大半夜在外厮混!”

“明知自己酒量不行,偏要在外酗酒!”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耍酒疯,我都替你臊得慌!”

谢辞舟疼得龇牙咧嘴,掌心破皮流血。

孙氏心疼,挡在他身前:“他也是去给你捧场子,一时高兴才失了分寸,你就原谅他这回吧!”

“替我捧场子?”谢淮面色难看,语调拔高,“我是陛下钦点的大将军,用得着他一个毛头小子去给我捧场子?他是有多大能耐,比他老子还厉害?”

他一把推开孙氏:“妇人之仁如何成事?你莫要再挡在这里为他分辨!”

“他把潇儿打成那样,不念手足之情,往后必闯大祸!”

“我今日必得好好教训这个孽障!”

抄起戒尺砸下,却砸在孙氏臂膀。

“你要打就打死我吧!一口一个潇儿,他谢潇是你孩子,辞舟就不是你孩子了吗?”

孙氏眼眶盈泪,声嘶力竭:“自从那贱人来了府上,你可曾正眼看过我?”

“昨日我布满一桌宴席,等到深夜都不见你人影,岂知你竟陪她去酒楼腻歪......”

她一把抹去眼尾屈辱:“行!你既然要和她过日子,那谢府主母我也不当了!”

......

谢府内闹得人仰马翻。

谢府后门外,小满捧着箱奁递给窈娘。

“这是我家女娘命我给谢郎君送的膏药,督主府上的药总是比往常药要好使。”

仅过一夜,妇人脸上挤满憔悴。

她道过谢,目送小女使离开。

小满绕过几条巷子爬上一辆低调的马车。

“女娘,药已经送过去了。”她放下车内帘幔,“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谢南栀一笑置之:“别急,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