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鸟

且不管龙溯,我自摆驾回碧泱宫,不想行至那宫门口,却见当值的侍卫拦住一人,那鲲寒鳞亦在一旁,面露难色,我见此心下纳闷,今时倒是怪了,竟然有人敢硬闯碧泱宫不成?我卷起帘幕,径自下了车撵,鲲寒鳞见我亲到,忙过来行礼,我近前一看,却发现他们拦住的竟是白暨,此刻白暨面色苍白,身体还略有些发颤,我一见心惊,忙上前扶住他,问道,“小白,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淮川么?”

白暨一见是我,口中唤了声“陛下”,面上略浮出些笑意,竟一下昏死过去,我伸手去探他脉搏,却见他脉象紊乱,气息微弱,唇角亦残留些血痕,应是受了重伤,我心下焦急,亦顾不得其他,一把将他抱起,径往锦澜殿而去。

未至锦澜殿,白暨便已悠悠转醒,他拽住我前襟,醒来第一句竟是唤我将他放下,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径自将他置于锦澜殿内卧榻之上,不及问起他何故受此重伤,他却挣扎着起身,跪伏于我面前,将手颤颤巍巍从怀中摸出一株兰草来,那兰草大约因他久置于怀中,叶子已有些打蔫,我仔细看去,却发现这正是当日我赠他的一株鱼魫兰,此时这兰草已然花开,层层叠叠的重蕊之中竟包藏着一颗淡粉色的透明珠子,我伸手将那珠子接下,才发现这原是一颗魂精石,内蕴的却是一缕尚未成形的幼灵,我不解看向白暨,他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来,只道,“多亏陛下当日所赐鱼魫兰,若不是这兰草,今日我与妻的孩儿只怕已被羽帝生吞活剥了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却愈加不解,白暨携妻隐居淮川,如何又与羽帝扯上关系,他见我眉峰轻耸,正想解释,却未料体弱神虚,开口不住呛咳,喉间亦不住溢出鲜血来,我忙祭起水灵治愈术,却不想那水灵只盘桓在他身侧,不得进入体内,我心下焦躁,不由加倍催动灵力,白暨却一把按住我的手,惨然道,“陛下,莫要为我白费心力,白暨心脉已断,已是回天无力了。”

他的手冰凉,面色亦是苍白如纸,我见他如此,不由心如刀绞,直问道,“小白,是谁伤你的?凤百鸣?”白暨此刻声息愈弱,只不住摇头,却对我说,“陛下,我本是咎由自取,只可怜我那孩儿,出生便遭大难,还望陛下照看,就用那鱼魫兰替他做个形体,也好延续性命。”他说话间,气息已难以为继,我将他扶起,于他胸口不住注入水灵之力,许是灵力过甚,他愈加呛咳起来,口中鲜血愈发溢出,最后只艰难对我说,“陛下,白暨该死,我的妻原是那羽族的玄天护法,水鸿氏。。。”

我眼见他声息全无,无数的水灵徘徊在身侧,不像是续命的,倒像是送丧的,良久,直到门外锦鲤求见,我方才回了魂,一把将白暨的尸身打横抱起,径往那风和轩,锦鲤见我走出殿外,见此状况,倒也识趣,只一言不发跟在身后。我将白暨的尸身沉于风和轩下无垠碧海,最后看他依旧是淡淡的眉眼,我心中凄然,却是想象不到的平静,仿佛还没接受白暨已去的事实。最后我念动真言撤去他身侧的护体水灵,但见他化作一尾白豚,愈加淡去,最终与那茫茫碧波融为一体,不留半点痕迹。

良久,我转身回首,但见锦鲤仍立在一旁,便问道,“锦卿,你可知那羽族的玄天护法是何人?”锦鲤只道我还沉浸在白暨之死的哀伤中,未料及我突然问起羽族之事,面上不禁一愣,尔后答道,“玄天护法应是水鸿氏。”

我闻言未曾答话,短暂的沉默,锦鲤又道,“鸿为水边鸟,水鸿氏大概是羽族亲贵中唯一与我族亲厚的了,多年前微臣随白暨先生出使九天城时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可惜她灵力沛然,聪慧灵犀,却是个女儿身,若不然今日成就定不下于金鸾金翅。”

我听锦鲤如此断言,心下倒对那鸿鸟生出兴趣来,只不知白暨如今身死,好容易拼得性命护住一颗魂精石,她却不知身在何处?被凤百鸣抓回九天城去了,还是抛夫弃子,回去继续做那玄天护法?锦鲤大约见我面上露出些许不屑之意来,少时,又补上一句道,“陛下,那水鸿氏却不是一般的亲贵,名义上她系出羽族皇族旁支,实际上却是当今羽帝凤百鸣同母异父的长姊,当年凤百鸣之母原是先嫁与赤雁,而赤雁亦是当年的玄天护法,奈何不多久赤雁离奇身死,这才改嫁于金凤帝。”

锦鲤说的一板一眼,我听着倒颇觉新鲜,竟不知这羽族皇家陈年旧事亦叫外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水鸿氏既为羽帝长姊,怪不得白暨临终只道自己咎由自取,明知水族羽族交恶,还敢去招惹羽族皇族,更可恨他对我竟然也不明言,难道这家伙竟糊涂到以为躲便可以解决问题吗?我愈想心下愈是阴沉,看来那凤百鸣果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甥侄亦不肯放过,奈何现下,我若是想要替白暨报仇,只怕还颇有些师出无名,思及此,我胸中更是郁闷,只道待龙溯大婚之后,定要寻个机会,好好会会这丹凤帝。

我不发一言,立在那风和轩上许久,蓦然间想起鱼魫兰内魂精石,这才离了风和轩,唤碧螺将此株鱼魫兰复又栽于汲月潭旁,将那粉色魂精石还包藏于重蕊之中,只道汲月潭边汇聚水灵之气,我又向那魂精石内注入一丝龙息,料想这幼灵过不了百年便会成形,也算我尽责完成白暨最后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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