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姻:我想回杭州去。◎

兰亭院里飞花飘落,鸟鸣不绝,正是春色冉冉时,枝头连理抱香。

二夫人寡居,和大夫人走得近,今日一早便带渝哥儿去了兰亭院。

此时,二位夫人正聊得热络,有婢子禀报,说唐姻到了,二人忙让人将唐姻请进来。

“姻儿怎么来了?”大夫人将唐姻往里请,拉着唐姻的手问:“还没用早膳吧?你姨母也还没用,打算在我这边吃,一起吧。”她指挥婢女道:“吩咐下去,等下前厅多添一副碗筷。”

大夫人笑眯眯地说:“今日你表哥与我们一道吃早膳。”说罢,与二夫人相视一笑。

唐姻道了声“是”,正要说明来意,婢女来报,说早膳已经在前厅准备妥当了。

大夫人率先起身:“走吧,我们前厅说。”

到了前厅,宋彦已经先一步候在那边了。

“母亲、二叔母,渝哥儿也来啦。”宋彦向母亲和二叔母揖手行礼的时候,看到唐姻。

唐姻今日的脸色不大好,不如往常红润,唇色也苍白如纸,宽大的天青色襦裙更衬得她摇摇欲坠,弱不禁风。

宋彦悄悄盯看了一阵,待唐姻视线触及过来,仿佛火烧似的,瞬间移开了目光。

大夫人沉沉叫了宋彦的名字:“宋彦。”

宋彦心领神会,打了招呼:“表妹。”

互相见了礼,几人便各自落了座。榆木八仙桌方桌上,摆着几样苏州特色的早点,不奢靡,但精致。

虽说书香门第食不言,但两位夫人私底下小聚没有那样多的规律,席间多话家常。

今日两个孩子又碰在一处,二位夫人都有撮合之心,频频挑起两人的话题。

宋彦照旧躲闪,唐姻也心不在焉,一脸愁容。

两位夫人都看了出来。

唐姻这是有心事。

大夫人问道:“姻儿,你怎的了?是不是你表哥又欺负你了?”

宋彦闻言抬头,少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过去,带有几分疑惑。

他早就注意到表妹神色太不好,宋彦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惹了表妹不快,毕竟他上次说的话,的确有些直接……

唐姻睫毛微颤,俏丽的姿容露出些许愁绪,摇头道:“大伯母,姨母,不关表哥的事,是我……我想回趟杭州。”

“回杭州?”大夫人怀疑宋彦真的惹了唐姻,害得唐姻想“回娘家”,瞪了一眼宋彦道:“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就和大伯母说,大伯母给你做主。”

事已至此,唐姻便将杭州家中母亲生病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不是儿子惹的祸,大夫人松下一口气,又提起来另外一口:“你母亲的病可耽误不得,该花银子的时候千万不能省。姻儿,怎么不问大伯母要……”

宋府老夫人年岁大了,不喜料理府中事,宋府的中馈一直是由大夫人主持的。

大夫人没再说下去,唐姻这孩子看着柔弱,心底最要强,若想花宋府的银子,早就问她要了。

这会二夫人听到姐姐病了,也忧虑起来。

她是个没有主心骨的,脸色颓败下去 :“姐姐身子本来就弱,经不起病的,她性子又倔,定不会听王嬷嬷瞧病去的,这可怎么办……”

“所以侄女想回杭州看看,若没亲眼看到母亲,我实在放不下心。”

唐姻生得一双惹人怜爱的杏眸,莫名招人怜惜。

偏偏是这双眼睛,此时目光十分坚定。

大夫人心疼之余,也觉得唐姻的话有理。

毕竟现在唐姻还没正式嫁过来,母亲病了,回去省亲理所当然。就算嫁过来了,凭借两家的关系,也该例行探望的。

只不过,从苏州到杭州并非易事,之前唐姻从杭州到苏州便是宋府派人接来的,唐姻一个小姑娘此行绝对不能自己一人。

大夫人有了主意。

“宋彦。”又被点了名,宋彦闻声看过去,大夫人道:“你点些府里的护院,这次你随姻儿一道去杭州探望。”

宋彦一双剑眉上挑,当即否决。

他本来就不想与唐姻成婚,如此一来,岂不是更让唐姻对这段感情抱有不该有的幻想吗?

“母亲,我不能去。”宋彦对二夫人和唐姻报以歉意的眼神,却不敢开口说出方才的想法。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当着二夫人和唐姻的面不好教训宋彦,但还是忍不住严厉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表妹一个姑娘家,难道你就看着她自己一个人走吗?苏州到杭州也要走上一阵,若是碰上了歹人该如何?你是姻儿的未来夫婿,这是你的责任,你应该去、必须去!”

责任?应该?必须?

这一连串儿的词汇听得宋彦额头起了青筋,他是长房长孙,他能理解府里长辈们对他的栽培和期望。

可是,他同样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宋彦看着一旁咿咿呀呀手里抓着饭团子无忧无虑的渝哥儿,竟然心生一丝羡慕。

他从小到大从未被父母长辈这样关爱过。

“母亲,您不必说了,府里的护卫武艺高强,论起随行护送要比儿子有经验。”宋彦拧眉,逆反之心渐渐显露在脸上,若不是二夫人和唐姻在此,他大概又要与母亲吵上一架。

宋彦耐住最后的性子,低头道:“……儿子马上要参加院试了,这些日子,打算在家读书。”

“你——”大夫人一手拍桌,打算训斥。

唐姻见状忙打岔:“大伯母,表哥学业重要,大伯母能派出府中护卫,姻儿已经万分感激了,别再为我添麻烦了,大伯母真的不必表哥送我的。”

大夫人显然动了怒,宋彦私底下这样说还好。如今当着二夫人和唐姻的面,竟如此拒绝此事。

不论她是做作长嫂的,还是作未来婆母,抑或是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脸上都挂不住。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不孝子,你若再忤逆下去,我便要你父亲请家法处置你!”

请家法绝非玩笑,板子落在身上是伤,落在心里便会成仇的啊……

二夫人吓得拉住大夫人的袖子,唤了几声“嫂嫂”劝着,却迟迟不敢继续开口。

宋彦听得眼睛赤红,他握紧拳头,指甲陷在掌心,硬生生抠出了血痕。

母亲待妹妹和几个年幼的弟弟都向来和善、宽宥,偏偏待他这般苛刻、不讲情面。

同样都是亲生骨肉,为何偏偏这般待他?

空气似乎凝固起来,不明的情绪流动蔓延开来,仿佛下一刻便会炸开。

正在此时,一只沁凉且有力的手掌按在了宋彦的肩膀上。

“谁!”宋彦气急了,猛然回头,宋昕眉目淡然地压着他的肩膀,再后边是他的父亲。

他心里一惊,压着怒意行了礼。

“父亲,三叔。”

宋昕白衫似月,神情一如往常般的淡漠疏离。他并未多话,退到了一边,与此情此景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