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父亲放学后,看到我们回来了非常高兴,说:“下午没正课,陪你们喝两杯。”他去房间床肚下面拎出个塑胶壶出来,笑嘻嘻地。塑料壶里是农家土窖酿制的“大麦烧”,里面泡了桔子皮和枸杞丁儿,所以看上去是黄的,像桔子水。这是父亲自制的养生药酒,一般是不拿出来招待人的,儿子媳妇回来当然另外了。

母亲到东桥口熏烧摊上买了几个熟食。岳母把剥好的蚕豆烧好了,装在一个瓷钵里端过来。中午两家并一家,吃个团圆饭。就十二点了,岳父大人还没回来,银凤有些着急,跨上我父亲的“永久”牌自行车去地里喊他了。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银凤后座上带着人回来了,骑得脸上汗湿湿的。岳父看上去更加黝黑,但精神很好。也真不容易,岳母负责带赵泱,所以除了鱼塘里的鱼和珍珠蚌要他照料外,地里的活儿也几乎全靠他干了(实在不可开交时可以找帮工),还偷空帮帮我家的忙。天下父母一条心,为了子女好,什么都肯牺牲。席间我首先敬了岳父一杯,所有的感激尽在酒中了。

席间谈着谈着就谈到孩子身上去了。银凤刚离开时,特别是跟她睡的赵泱最不适应,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睡觉时就哭得不可开交,要妈妈,找妈妈。有天姐弟俩在一起玩时,西巷进发家的新媳妇玉琴来借罗筛,站在院中说话,两个小东西挪着步上去一边一个抱住人家的腿,仰着小脸儿看人家。敢情把玉琴当妈妈了。玉琴离开时还扯住不放,张嘴大哭……

我听了心里发酸,孩子这么小就不能享受父母的关爱。毕竟银凤呆在家里一年多,孩子意识中对“妈妈”还是有概念的,对我这个父亲肯定是全无印象了。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爸爸呀,只有在外面努力奋斗,日后加倍补偿孩子了。

中饭我没有多喝酒,我不能酒气哄哄头脑昏昏地陪孩子玩。在家里不可能呆很多天,我得珍惜每个团聚的日子,陪孩子玩,让孩子熟悉我,在小脑瓜里留下“爸爸”的好印象和好记忆。吃过饭我打开旅行包,从里面拿出两样玩具出来。是我在夫子庙认真挑选的,价格都不菲:一把电声冲锋枪,一只电动花母鸡。我原以为男孩喜欢武装,女孩热爱动物的,哪晓得两样东西刚拿出来,赵泱就一把抢走了冲锋枪,而赵泂满心欢喜地把花母鸡抱在怀里。我替他俩一摆弄,电声“哒哒哒”“咕咕咕”地响了,姐弟俩马上哇哇地欢叫起来。赵泱的枪不但发声逼真,而且前端枪杆有光电效果,如同晚上霓虹旋转,煞是漂亮,小东西马上掌握了要领,端着枪朝一家人疯狂扫射,嘴里笑得咯咯的,笑得口水都挂下来了。花母鸡一边咕咕叫,一边往前移动,腚后则慢慢地往下生蛋,一枚,两枚……一共生六枚蛋,赵泂玩得专心致志,忙得满头大汗——他不等鸡肚里的蛋全部下完,便捡起蛋掀起鸡屁股上方的装仓翻盖,把蛋放进去,这样好像鸡有下不完的蛋似的。大人们跟着孩子乐。我父亲说赵泱逞强好武,赵泂忠厚,特别喜欢小动物(据说他能整小时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能发现墙角破洞里躲着的癞蛤蟆,用小草棍去捣它出来赶着玩。家里的花狗是他的忠仆,任他驱使),这对姐弟性别应该是倒过来的。“但金龙小时候倒也像赵泂,喜欢一个人闷皮。”他最后又强调道。

“那赵泱是像我喽?”银凤叫起来。

“可不是!”岳母说道,“你小时候就逞强,和金龙在一起抢他手上的东西,抢不到就哇哇哭。金龙小时候就让你的。”

一家人都笑起来。

岳母戏谑地对我说:“自从两个小东西出世,我和你妈妈就被‘绑’住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你妈妈去年挽留我们在家里时还发狠想搞个大副业呢!”

我知道的,母亲当时是想种蘑菇。这几年庄上陆续有些人家在院里或田间搭草棚种蘑菇,投资不大,有人专门上门收,弄得好的一年可以赚几千块钱,就动了心。投资虽然不大,管理上却麻烦,银凤生了双胞胎,这计划只得搁置了。

我回答岳母:“你们大人把伢子带好了,让我们在扬州多赚钱,里面就有你们一份,也等于做了副业嘛——最大的副业!”

银凤在旁边听了却“臭”我:“你就是会哄人!你说带伢子等于做副业,我们赚的钱你给了爸妈多少?”

岳母笑着说:“我们要你们什么钱,拿钱买不到有伢子带!别说你爸爸鱼塘包得不丑,金龙的爸爸一年也拿那么多工资——你们赚到的钱是你们的,赚得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