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慕歌一路背着她走回山庄,直到屋里头才放下。
此时已近黄昏日落,他将司澜儿放在**,扭头熟门熟路地在抽屉里找到了伤药,晃到司澜儿眼前。
司澜儿身子一僵,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果然,燕慕歌扶着她的双腿放在他的腿上,慢慢地将棉裤卷了上来。此时冬末春临,穿的并不厚重,但山上温度较低,司澜儿生来畏寒,还穿着棉裤。可这棉裤刚刚卷起,燕慕歌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明明已经隔着棉裤,这小脚竟还红红肿肿,可见受伤时所承受外力有多重。
方才在湖边,他刚悟过武学第四层,兴致昂扬,司澜儿见了便想跟他过招,他虽已经留有余力,却还是打得太过重手了。
燕慕歌心里揪地一下,酸酸麻麻的疼,他轻轻地给伤口涂上药,揉了揉,喏嚅数声,道:“方才见你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我就猜想是不是方才过招时弄伤你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司澜儿见他愧疚也心疼,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起初也没觉得疼,还以为是累了才觉得疲倦。”
燕慕歌不吭声,他知道司澜儿是安慰他。明明比他还小上许多,却处处就着他安慰他,明明伤着了也不吭声,直掩着藏着不让他知道,就怕他会愧疚……
明明平日里最懂得装傻撒娇扮无辜,一肚子鬼精灵的人儿……
燕慕歌双眼晶亮的一闪,目不转睛地看着竭尽表示无碍的司澜儿,心里头软出一滩水,一股浓浓的情意化开。
他敷好药,将裤脚捻了回去以免司澜儿疼着,这才站起来。
司澜儿随着他的起身视线也跟着一抬,刚要点头,突然脸颊被轻轻一压,带着一丝湿意,她震惊得合不拢嘴,瞠目结舌地瞪着燕慕歌。
或许是她这般模样太搞笑,燕慕歌不由笑出声:“晚饭我给你端来吃,你别到处乱跑。”
说完,他从容地转身走了,留下的司澜儿好半晌才回神来,郁闷地想,她这是被调戏了,还是被吃豆腐了?
……两者有区别吗?
自那一日被‘调戏’过后,司澜儿收敛了。
她觉得有必要好好反省反省。也许燕慕歌这人,外表看起来云淡风清、冷若冰霜,实则内心热情如火?
司澜儿猛晃脑袋,这完全不符合设定吧?他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小童鸡,腼腆又可爱的类型吗?
总结了一下上回的结果,她想,燕慕歌最终的那一吻
,更多的只是对比之年幼的妹妹,对其的宠溺和无奈吧!她老早就瞧出燕慕歌是个不懂得表达内心的老实人,说不准只是因为想要表示亲昵,所以才会亲一亲……
亲一亲怎么了?不就是亲脸颊吗?她一个21世纪现代新新女性难道还能为此闹别扭么?这放在现代多么稀疏平常,外国人见面还嘴对嘴呢!
于是,将一切的有化为无,司澜儿很淡定地无视了一个事实,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个类似是中国古代的架空世界,男人跟女人是不会随便亲亲搂搂的,更妄论燕慕歌实质上是一个冷心冷情,表里一致的人物。
司澜儿坦然了,燕慕歌也全不当一回事,于是似乎原本应该不怎么合理的事情变得有些合理起来,而当事者完全无动于衷。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逐渐熟捻,两人渐渐习惯了彼此,若有似无的亲昵似乎也变得稀疏平常,至于别人怎么想……
在司忘川眼里,有个人能治得住燕慕歌那冷漠无情的脾性也是好的。至于男女授受不亲……两人不都才只是个孩子嘛,亲昵些也没别的不妥,顶多算增进感情。
倒是刘虹雨打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这个邪教子弟,对司澜儿终日粘着他颇有微词,只可惜两小无猜,你情我愿,又没有进一步做了什么,她还真插一足生生将之分开么?
眼看半年过去,司澜儿总算觉得手上的东西拿得出手见人,终于捏着礼物一蹦一跳地去找燕慕歌。可找遍了整个山庄都没见人,司澜儿思绪一转,便知燕慕歌是去了小湖那头。
司澜儿在湖边找到人的时候,远远看到燕慕歌的背影,脚步突然就扎在地上有些迈不动了。
不是她走不动了也不是那背影错了,而是相映在太阳底下,独自坐在湖边垂首沉静之人,看起来显得落寞和孤寂,仿佛置身于世间之外,只身凉薄,冷冷清清。
明明已是夏至,却仿佛秋风落叶,让人见之心酸,冷却。
司澜儿抿紧唇瓣,心忽然就揪地一下,疼了。似有心电感应,燕慕歌缓缓回头,见到来人,复而扯起一抹恬静的笑容。
这一笑,就这么震入她的心田,久久不能忘怀。
司澜儿走过去,喏嚅问道:“小慕?”
她感觉到燕慕歌比之平常更显冷清和排外,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浓浓气息,也只有回眸的那一刹那,稍稍收敛。
然而她还是看见了。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可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原本兴高采烈的司澜儿也跟着情绪低落,有些
不开心了。
发觉自己影响了司澜儿,燕慕歌稍微收敛,只是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道:“司师父今早告诉我,我娘去世了。”
司澜儿明白了,即使再冷漠之人,对亲人的逝去也会动容。她悄悄打量燕慕歌的侧脸,发现他面无表情,不知想些什么。
燕慕歌幽幽道:“从前我不懂她为何待我总是冷淡少言,直到后来才知道我不过是爹与前任右护法英女所生之子,并非她亲生骨肉。她不喜我是应该的,她一生无儿无女,只对我爹一人生情,愿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她做到了,杀了英女成为我爹的女人,为教内出谋献策,劳心劳力。可惜,到头来她还是早爹一步而去,没办法陪他走完一生一世。”
无意中听了这些私密之事的司澜儿心中有些忐忑,也有复杂,她看了燕慕歌一眼,眼底有些酸。明明是他亲生父母之事,他却说得那么淡漠得如旁观的故事。
“我不恨她杀我亲娘,毕竟自我懂事起,就只有她陪在身边,照料我的一切。她虽冷漠,却从不亏待我,因为我是爹的骨肉,所以自幼培养,为的就是爹有一个出色的继任之人。”燕慕歌眸光微闪,“所以我不恨她。”
他不恨她,他只是可惜,可惜这样一个人死了,可惜……这个他当作娘亲一般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司澜儿沉默地蹲坐在他身边,突然侧身,道:“小慕,抱抱。”
司澜儿莫名的索抱让燕慕歌一时间有些怔忡,但仍是顺了她的意,将她的小身板抱入怀中。
四肢互相缠绕,司澜儿环住他的背脊,将脸贴在他的颈间,眯着眼望着蓝天,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想。
燕慕歌亦然。
回程的时候,司澜儿腆着脸将手里捏了半天的礼物送出:“这个送给你。”
燕慕歌低头,看见那个用红丝线编织的细绳上,串着一个黑呼呼的小石头,大小正好。很普通的小黑石,上面却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字,笔画很繁复,却很清晰,显然刻画之人很细心地一刀一笔地刻。
惚恍间记忆里司澜儿曾拿给他看过,原来那个时候她已经打着这样的主意。只是刚巧,在这个正巧的时候,送给他,在他瞬息失落和孤寂之时,送给了他。
司澜儿看不清他额前细发垂掩的双眼,紧张地等待他的批判。
“我很喜欢。”燕慕歌握在手心,捏得很紧,“谢谢你,澜儿。”
司澜儿释然地松一口气,傻傻地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