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我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那个我原本日思夜想,儿时遇到困难会第一个记起来的人,现在我却不想再看到她一眼。

或许她说的都是实话,她真的想要对我好一些,但是我知道,她更在意的,还是我的那副嗓子。

若她关心的真的是我,怎么会离家四年都不来看我一眼,怎么会在我高考那天跟谭耀提离婚,又怎么会连我从北京转到杭州读大学都不知道。

这样想来,其实她对我一无所知。

我摸出放在兜里的润喉糖,把它丢了出去,狠狠地踩上几脚来发泄自己的怨气。

回到海底捞的店面里,热闹的气氛仿佛人间天堂。我和路之瑶她们说了抱歉,告诉她们我先回学校了。

她们知道我有心事,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说几句关心的话。

海底捞临江而建,风格很像电影《千与千寻》里的那个汤屋,一座石桥连接着店面和湖畔公园。

我站在桥中央看风景。此时的天空像一条镶嵌着许多黄宝石的墨绿色绸带,璀璨夺目,却是昙花一现,当黎明的曙光划破天际,这样的景致便不复存在,被无情抹杀了所有的痕迹。

“离歌,离歌.......”

就在我专注于看天空的时候,洛河忽然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洛河表哥,有什么事吗?”我问他。

“姨妈说,让我送你回学校去。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也不安全。”

不知是因为那一点的血脉关系,还是因为洛河是唯一一个与我同龄的兄长,我对他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觉得安心,即使我们接触甚少。

有些人际关系,不是因为有多合得来,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缘罢了。看着顺眼的人,可以一拍即合,不顺眼的,大概一辈子都相处不来吧。

“离歌,在学校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或者,你有谈男朋友吗?如果有的话带给表哥我见见,我绝对不告诉姨妈.......我看男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

一路上,洛河一直在跟我说话,也不管我接不接他的话,就是自顾自地唠叨。

“我在我们学校也有个女朋友,她长得很漂亮的哦,要不要跟你的未来嫂嫂见个面呀?”洛河说。

“不用了吧。”

“哈哈哈,她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应该不会有代沟才对,我就不一样了,我大了你们三岁,都说三年一鸿沟,我啊,是跟不上你们的步伐咯........她呀,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经常穿着白裙子,眼角还有颗泪痣呢,最近她把头发留长了,还染了一头金发..........”

我承认,他是个话痨。非常烦人的话痨。

但他那样微微仰着头,谈论他喜欢的女孩时的样子,眼底里倒映着天上的星光,看起来很幸福。

“她一定是个不错的人。”我说。

都快临近半夜了,校门前的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灯光宛如火龙一般。偌大的校门口站着年轻的男男女女,有的在等车,有的在和外校的伴侣依依惜别。

“离歌,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们学校不让校外的人进去,”洛河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今天姨妈的那些话,你不用太在意,其实姨妈这个人不坏。”

“子非鱼。”我回答他。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子非鱼,焉知鱼之苦。

“你说啥呢.......我听不懂文言文的。”

“没什么没什么.......”

我摆摆手,将目光转移到人群中去。

目光可及之处,大树下的一对情侣正在接吻。男生个子高高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右眼的眼角有一颗泪痣,一头金发像夜空中的星那样璀璨。

白裙子,金发的泪痣女孩......洛河口中的那个女孩?

“那我就不进去了。早点回去洗洗睡,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了.......离歌?离歌?喂,想什么呢?”

洛河伸手在我面前使劲挥了挥,才让我把目光从那对情侣身上收回来。

“哦......好。”

“那我回去了。”洛河朝我挥手告别

如果往那边走,他一定会看到那对吻得难舍难分的情侣。

我也不肯定那个女孩是否就是洛河口中的女孩。如果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彻底解开,任何人不该以任何方式给一个人定罪。

但我不能让洛河在这样难堪的情景下接受审判的结果。

“洛河表哥!”我开口喊他,“那边的街口新开了一家首饰店,你往那边去看看吧。追女孩儿你得花点心思........”

他微微一笑,折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居然被你识破了。你说对了,她还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会努力的。古人不是说嘛,什么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嗯,你要......加油。”

“没事了?那我真走了?那家饰品店在哪来着?”

洛河朝我说的那个方向走去,去找我所说的那家首饰店。可我指引的方向,根本就没有什么首饰店。

我的那句加油,说得何其违心。

所有的事情,努力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个好结果,但爱情不一样。我觉得爱情更像是赌博吧,迷乱,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恋爱准则。你拥有一副好的皮囊,符合TA所制定的恋爱规则,那你就有幸成为那个入局者,若是你与他所理想的形象不符合,那也只能无情出局。

说来可笑,爱情本身是种感情,却又不讲感情。

这样混乱的赌局,我自然是怕洛河会输得血本无归,狼狈收场,但我更不希望他在三个人的感情里,是被当成傻子的那一个......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在爱情里当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不管有多深爱。我相信洛河也一样。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树下,那两个人已经不在了。我祈祷着那个女孩,和洛河喜欢的,不会是同一个人。

我的手机闹钟响起来。

下午六点三十分:记得去银行取钱。

学校的银行还开着,我查询了我卡内的余额,已经积累成了很大的一笔数字,几乎全都是妈妈汇给我的。

汇款记录里,还有另一个人,也在一直给我汇款,金额时多时少,但每个月的10号下午都会按时将钱转到账户里.........

我称呼他为十号先生。

知道我卡号的人,除了我妈妈,还有别人吗?

我的脑海中莫名地回想起一个人。

谭耀.......

我被这个电光火石般的想法灼烧了,嗤笑一声:我真是缺爱缺糊涂了,怎么可能会是我那个酒鬼爸爸,他现在应该已经出狱了,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还会有空来管我?

可他..........真的是我想象中那么恶劣的人吗?

我抬头看着那一树葱茏。原来不知不觉,就是两年春秋。静静地待在风里听树叶沙沙的响声,仿佛能忘记一切事情。

我想起了枫翎在阳光照耀下金灿灿的银杏叶。

我忽然有点想念北京了,想念西城寒冬温暖的火炉和犄角旮旯的巷子。

很多份的思念编制在一起,在心中酝酿出了迫切的情绪。

夏至未至,暑假也快到了,我是不是也该回去看看?

回到故事刚开始的地方。

“喂,小不点儿,和我同桌吧........”这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女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从没想过,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

秋日阳光灿烂的午后,窗外的银杏叶灿烂地耀眼,女孩兴致勃勃画图的侧脸,和男孩酣眠的睡颜,是我高中时代能永远铭记的画面。

“在看什么?”一个平稳的声音从我耳畔传来。

我不必去细听,就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我想回北京去看看。”

他点点头:“那就回去吧。”

“嗯。张槐序.......”

“怎么了?”

认识你们真好。

“没什么。就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心里有点乱,就想找个地方静静。”

“一起回去吧。”

“什么?”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我说,”他也看着我,莞尔一笑,“我们一起回去.......”

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饱含着纯粹的光亮,嘴角微微带起的弧度动人心弦。

时光流逝地很慢,我此生唯一真心爱过的男孩子就站在我的身后,和我保持着半米的距离,抬头看同一片天空。

今晚月色很美,风也温柔,这世界,车水马龙.......

第二天,我打电话约安羽丘出来后,琪琪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谭离歌啊谭离歌,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昨天走的时候还这么丧的一个人,怎么回来的时候就手舞足蹈的跟被打了兴奋剂似的。”

“心情这种东西,不好的时候就拿出去晒晒。”我背上背包,冲她眨眨眼。

“简直像个恋爱的怀春少女。”路之瑶一边回复手机消息,一边附和道。

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芳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