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散步是为了让心情愉悦，能享受一下安静得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吗？”
我摇摇头：“嗯，不喜欢。”
他用一种看怪胎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你可真是个怪人。”
你才像个怪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不愿意成为人群的焦点的。我记得你高三的时候，每天都没日没夜地背书，拼了命地学习，有一次还考了年级前十，难道不是为了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吗？”
“我努力不是给别人看的！”
我的语气已经不太友善了。在他眼里，努力就该是虚荣的垫脚石吗？
我当时真的很想同沐熙吵一架，因为他侮辱了我努力的纯粹性。可骂人的话语刚要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沐熙不是张槐序，他不会处处让着我的。所以，我不敢和他吵。
万众瞩目......没有人比我更不想变成一个万众瞩目的人。光彩照人的背后有太多非议，这样的非议，足够杀死一个人。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不能随心所欲，连在大马路上吃个煎饼都得瞻前顾后，人们能把你碰到天上，也能把你摔到地上。我的心性还没有如此豁达的境界，也不愿让任何人影响到了我的心情。
生活已经很苦了，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本来，我是想这样同他理论的。
“对不起，我刚才的语气不太好。”我低低地埋着头，向他道歉，虽然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
沐熙眼中本有几分不悦，听我跟他道歉，才渐渐平息下来，冲我笑笑：“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撒谎.......
“离歌，或许你不会懂，站在舞台上，聚光灯全都照在你身上，成千上万的观众的目光都集于你一人身上的时候，那种被人肯定的感觉。”沐熙微微笑着，看着远方层峦叠翠的山峦，像是在想他在大礼堂弹钢琴时的模样。
那样的沐熙，的确算是万众瞩目。
但他所谓舞台上的万众瞩目，却是我前半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学音乐之前，我从来没被人这样肯定过。
我家不算富有，我的父母叔伯都是名校的博士出身，但我却没有遗传到他们的半点学习天赋，从小到大，我的学习就不如我的兄弟姐妹们，我父母觉得，我丢他们的脸了，可不管他们怎么逼我，我的成绩就是那么普通，他们一天到晚忙着研究，更懒得管我了。
直到我开始学钢琴，老师发现了我的天赋，我才有那种.......被重视了的感觉。
我一天都没有懈怠过，钢琴让我的双手长满手泡，痛不欲生，却也给我带来了更多关注的目光，让我觉得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平庸，我一定要成为众星捧月的那个人，成为一道光亮，这样我的努力才有意义，再也不要被冷落.........”
“你很像一开始的我。”最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像那个胆小怯弱的我，所以，我想保护你。”
“你之所以喜欢我，也是因为这个吧，因为我像你。”
“.........不全是。”
我忘记了那时我的心情如何，就好比一些男生喜欢长发飘飘的姑娘，一旦她们剪了短发，这段感情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因为他们喜欢的是长发的姑娘，而不是那个人本身。
日久天长，万一这样特质消失了，也就慢慢变得不喜欢了。
那时的我没有多么渴望爱情，即便是偶然幻想未来，也只是想着找一个能看见全部的我的人。
但很显然，沐熙不是那个人。
“沐熙学长，你是你，我是我。或许我们有同样的开始，但我们的终点，一定不一样。”我站起身来，将手伸出去，对着太阳眯缝起眼睛，感受那一点点的光热。是只有我才能感受到的温度。
努力的意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吧。
我和他也不是一路人。
我明白很多事，但就是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似乎这样做，就能把自己也骗过去，骗自己去经营好一段感情。
约摸七八点，沐熙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
网吧并不像酒吧那样嘈杂，相反，环境很整洁，设施和装修也很简单，给人一种酷炫又极简的感觉。
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玩自己的游戏，完全没有人注意我们的到来。
“离歌，玩过lol吗？”沐熙熟练地坐下来，戴上耳机。
“没有。”我第一次来，对什么都很好奇，比如说极大的电脑荧幕，还有旁人打游戏时像弹钢琴一样的操作。
上次在酒吧他也是一样，轻车熟路地将一切安排好，沐熙看起来是个很斯文的人，不像是会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样子啊。
“沐熙学长经常来这些地方吗?”
“也还好啦，学生会里嘛，总需要些社交，既然是社交就会认识很多不同的人，就免不了要去些不太去的地方。”
沐熙笑了笑，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还小，不明白。但你这样也挺好的，知世故却不世故........”
“哦。”
“那我教你打英雄联盟?还是你坐在这儿看我打?”他问我。
其实我哪个都不想选，只想回寝室去睡觉。
“没关系，我都可以。”
他想了一会儿：“那你看我打吧，走了这么久的路正好你可以歇会儿，不用太久，很快就回去了。”
“好。”
沐熙口中的一个小时，过得特别漫长，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11点半了。
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了啊.......
他玩得很认真，整个脸几乎都要凑到屏幕上去了。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是不是所有男生打游戏都跟看美女一样，眼睛一下都离不开了？
我百无聊赖地在电脑上打开了qq，将里面所有的提示消息都点掉，直到我翻到了两个小时前一条未知人士的消息。
“张槐序发烧了，在万象商务A栋909，你来看看吧。”
换做以前，这样的消息我都当诈骗信息处理，但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让我不得不在乎一下。
“你是谁?”我问他。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我是沈心妍。”
“等我一下，很快就来。”
我平时也会看看一些狗血的言情小说，一般这种情况下，女主角去应门，要么是捉奸在床要么是遭人暗算。
但我孑然一身，就算这些事发生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沐熙?沐熙学长?我去一趟朋友家可以吗？”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对身旁的沐熙说。
他光顾着打游戏了，完全没有听到我说话。我又喊了他三两声，他依旧没有回应。我默默叹了口气，在前台留了言，自顾自走了。
万象商务是一栋商务楼，离我们学校挺远的，住在那里的一般都是商业人士，为什么沈心妍会让我去那里找张槐序？这么晚了，她怎么知道张槐序发烧了?
我坐在的士上，望着窗外黄白色的霓虹灯，心里飘过无限种可能，越是想，心里就越堵得慌。
我到沈心妍说的那个房间之后，轻轻扣了扣门，并没有人回应。
过了一会儿，里头才传来微弱的声音：“谁啊，等一下.......”
在门口等待的过程中，我忽然有点儿后悔了。
为什么我真的乖乖地从学校门口跑到这里来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我跟张槐序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狠狠地大吵了一架。现在我站在这儿，岂不是让他觉得我是来低头认错的?
在他面前，我总想要给自己保留一分自尊和骄傲。有时连我都觉得那个有些嚣张的我，一点都不像真实的我。
算了，趁他还没来开门，我还是赶紧逃走吧，就当从来没来过这儿。
正当我蹑手蹑脚地跑去按电梯按钮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悠悠地传来：
“来都来了，进来坐会儿。”
我回过头去，那个高瘦的男孩子，虚弱地扶着门框，声音沙哑，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头发长得又遮住了眼睛，看起来更加病态了。
就是一身天蓝色的小熊睡衣比较抢镜。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顺着门框慢慢地滑下去了。
不是说只是发烧吗?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没力气的话，假装不在家不就好了?还跑过来开门........”
“我知道，你要来，所以........”
他把头枕在我的颈侧，吐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苍白的唇是带笑着。他已经没有半点力气了，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
他没有把那个所以继续说下去。
我都忘了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若不是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甚至连我们吵架的事儿都忘了。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晴时有风阴有时雨，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