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就要开了。教官不耐烦地吼道:“那家伙不想回去了是吧?!”
“啊啊教官,我要拉肚子,请让我下车!”八达捂着肚子叫道。
“我也是!麻烦让让要出来了!”“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大肠呢?!”金氏大卫的肠道争相蠕动。
“你们玩我啊?!”教官气急败坏,却不能阻挡他们下车,这要释放在车上……
嬷嬷感动地目送这群屎壳郎的背影,同时不安地频频向车窗外张望。
隐隐约约,有个气喘吁吁的人影向这里跑来……
【你好,大三】
八月三十一,报道的日子。
排长走进大学校门时,见到了许多青涩的面孔,那都是大一新生。有些是学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考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与新鲜,对未来三年充满期待;有些是学霸,发挥失常,虎落平阳,又没能复读或出国留学,此刻一脸生无可恋。殊不知现在绝望还太早,人生才是真正的大魔王,而高考不过是一只小爪牙。
“好好享受吧,小崽子们。”排长自言自语,“这所学校屁都没有,但至少还是很自由的。”
这时有个学生家长拦住他:“请问,知道宿舍区怎么走吗?”
“那边。”排长随手一指。
“谢谢。”那家长擦擦汗,递给排长一根烟,“你也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吧?”
“……是的,那小子第一次出远门,真让人不放心呢。”排长微笑着谢绝了烟。
“哈哈没办法呀,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家长谅解地笑了。
他转过身后,排长冲他的背影猛竖中指。
身后传来了大爆笑,排长回头,眼睛立刻被塞满了,那是金氏,号称能把任何辽阔的视野都变得狭隘的男人。他本来胖得像个球,经过了暑假两个月的调养,此刻胖得像个地球,他提着大包小包,显然也刚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及时目睹了基友被羞辱的美景。
“别往心里去。”盗亦有道,金氏安慰排长,“再忍个七八十年,当你的年龄终于跟长相匹配了,你就不介意了。”
“这么久没见,你的猪舌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排长捏着金氏的脸说。
“不,我忘了,七八十年后你都两百多岁了,早挂了吧?”金氏不安。
“比你长命就行。年底你就该被宰了吧?”
二人斗着嘴,往415走去。换了平常,早就直接开打了。不知是顾虑大庭广众,还是多少成熟了。
穿过小花园,经过图书馆,穿过操场,经过体育馆,就进入了生活区。走过铁门,映入眼帘的是110宿舍,岩班长正赤着膊插着腰站在门口,茂密的胸毛迎风飘扬,一派乱毛渐欲迷人眼的诗情画意。看到排长与金氏,他举起手挥了挥,却更像是在展示他同样茂密的腋毛。
终于来到熟悉的415,里面已经有了多达四人:烂操、锅炉工、容嬷嬷、八达。亲热的招呼立刻响成一片。
“你们可回来了!快把行李放下,我要打劫……啊不,帮你们收拾。”八达说。
“烂操!天哪你的痘已经多到让我看不清五官了!这是眼睛对吗?!”排长说。
“这是鼻孔谢谢。看在你这老家伙见一面少一面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烂操说。
“嬷嬷,怎么搞的,肚子还是这么扁?都开放二胎了,你却连一胎都没着落!”金氏说。
“呵呵,阿金真幽默。让我来听听你的肚子,里面至少是五胞胎吧?”嬷嬷说。
期间锅炉工端来了刚烧好的开水。大家捧起杯子轻轻一嗅,感叹:“有家的味道呢!”
这群家伙,一点儿进步也没有呢。
大家边聊边收拾行李,尘封了俩月的宿舍落了不少灰,但臭男人们会想到把床铺擦一擦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根本顾不上公共卫生。好在有嬷嬷帮着擦了桌子和窗户,大家感动地说:“窗台上落了好多鸟屎,你也给抠抠吧。”
嬷嬷作势要把抹布丢丫们脸上。
“话说你们在外面租的那房子,暑假就空着?”排长问。
“没办法。”嬷嬷苦笑。
“太浪费了!”八达心疼得好像那是他出的钱,“你们今年还打算继续租吗?”
“看看吧。”嬷嬷含糊,“而且我们搬回来,大反派住哪里?”
大反派本是110宿舍的一员,后来跟一位室友闹矛盾,就乔迁到了我们这儿。凭借那张凶悍仿佛吃过牢饭的脸顺利融入。但后来他与110关系回暖了,我们都觉得他早晚得搬回去。但大反派似乎是觉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太不尊重我们了,所以直到上学期结束都没挪窝,还是挺面恶心善的。
说曹操曹操到,大反派进门了。
“呜哇——请不要把我卖去夜总会——”“恭迎大哥出狱!”“砍谁!老板您说!”……415式的热烈欢迎此起彼伏。
大反派露出了标志性的憨厚微笑,那笑也不出意外地被他凶悍的五官扭曲成了**笑。
“一灿大卫老蜗都来了吗?”大反派问。
“大卫傍晚到,一灿老蜗见朋友去了。”嬷嬷说,“小苹果她们倒是都到了。”
“就差段段下落不明了,给他留言居然没回我。”排长说。
“段段要来了,刚才的吐槽就要激烈一倍了,”烂操说,“他应该会吐得更有文采,比如‘嬷嬷,退学吧,念再多书万岁爷也不会看你一眼的,你对他来说就是个尿壶’什么的。”
“啊靠。”嬷嬷说。
“快到了应该。三点多我来的路上,有看到他坐在个卡车里。但不知为什么是开往相反方向。”大反派说。
“卡车?熟人送他吧,大概是走另外一条路。”排长说,“话说,你的行李呢?”
是的,大反派并没提着行李。然而回宿舍是该提着行李的,好比蹲完坑必须提着裤子。
“行李在110。”大反派说,“我想搬回去了。”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大反派注定是415的一个过客。虽然大家对他不是没感情,却也没到嬷嬷们搬走时依依不舍的程度。只是这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会如此痛快地说出他的决定,还是有点一反常态。
“这样啊。”大家长老排代表大家说,“挺好的,落叶归根嘛。”真是老气横秋的总结。
“对不起啊……”大反派无地自容。
“对不起个毛!进去好好改造!”“下次见面,你必须已经坐上黑道帝王的宝座!”“叫一声大哥,一辈子都是我们大哥!”……大家立刻送上415式的宽慰方式。
“这种时候应该唱一首《祝你一路顺风》。”锅炉工忽然说。
大家惊讶地看着锅炉工,比起大反派的突然爽快,锅炉提议唱歌才是千载难逢好吗!却说这人是本宿舍唯一不听歌的,组团去K歌他也从来不唱,哪怕大家要求他唱的是《生日快乐》或者《少先队队歌》,丫也坚决闭嘴。总之就是来凑份子。大家因此很过意不去,就会使唤他点歌切歌,物尽其用。
我们都以为锅炉这辈子听水烧开的咕嘟声就够了,现在丫主动提出了唱歌,并且真就清清嗓子,唱上了!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很早的歌了,但让人百听不厌,不过这跟锅炉没关系,丫五音不全,除了歌词,其他简直是原创啊!
一曲唱罢,大家纷纷为锅炉的勇气鼓掌。而锅炉已然尴尬到恨不能钻进热水瓶。
“既然要搬出去了,大家来聚个餐吧。”八达拍拍手说,“我请客。”
“啥?!”锅炉唱歌带来的震撼瞬间被淹没了,八达说要请客?!这简直跟巨石强森说“我是gay”一样惊天地泣鬼神啊!
“正好也快吃晚饭了,走吧走吧,挑个地方!”八达是认真的,他甚至第一个推开了门。
此情此景,有太多的槽点,但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这种事直到世界末日都很难再发生一次了!趁他还没有反悔,必须马上去吃吃吃啊!
【不一样的美男子】
足以载入史册的“八达请客”事件后,历史的见证人们打着饱嗝走出饭馆,表情满足而又神圣。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馆子,菜也就是那几盘,而且人来得不齐(嬷嬷曾建议“要不等大家到齐再撮”,迅速被所有人反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现在请客的可是八达!”嬷嬷顿时无言以对……),总共就花了一百出头,但每个人都吃出了国宴的感觉。
至于八达为毛变性……不,转性了,没人知道。只知道那顿数他吃得最多,有一股“请都请了,不吃回本更亏”的气魄。每个盘子里的葱姜蒜都被一扫而空,还舔得亮洁如新,偷懒的服务员会直接拿去给下一批客人用。
吃完嬷嬷就先回415分舵了,大反派也正式回归110,临走哽咽地感谢415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避风港,更感谢八达为了欢送他而如此破费,这简直能拿来跟人吹一辈子牛逼。
又只剩八达五人了,他们边逛学生街边往415走,来到门口,排长忽然站定。
“我觉得,还是应该买那身衣服。”
“啥?”
排长没有回答,掉头就跑回了学生街,再出现已是全新造型:丫竟穿上了一身十分花哨浮夸的衬衫!那颜色鲜艳得啊,跟调色盘成了精似的,甚至还缀着流苏与亮片,与略显野性的豹纹喇叭裤相映成趣。不可否认,颜值很高的艺人是可以把这一身穿出风采的,而排长只让人想自挖双目。
“老排你怎么了,今晚并没有喝很多吧?”八达瞠目结舌。
“你就算买寿衣都比买这身合适啊!”烂操的话更伤人。
“你回来的这一路,得引发多少关爱老年人的探讨……”锅炉工喃喃。
“呸,你们懂个毛?就因为总穿得土里土气,才会显老。我也是个年轻人啊,怎么不能换个潮一点的形象?”排长冥顽不灵,对着镜子自赏一番,老年痴呆已经确定。
“对了,阿金呢?”排长发现吐槽的声浪中少了最雄壮的分贝。
“他跟你一样吃错药了。”烂操说,“他去跑步了!”
“跑步?!”
排长忙赶去宿舍斜对面的水房,那里有窗户可以看到操场。果然,初上的华灯之下,正有一个壮硕的身影咣咚咣咚践踏着塑胶跑道,让那些只吃过猪肉的人大饱眼福。
金氏不知道已经跑了几圈,可是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看得出他非常非常累,他可是每次体育长跑都至少要落后一圈的啊!就算是忽然领悟了好身材的重要性,这也太拼了吧?!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金氏扶着路灯柱呕吐不已,完了瘫倒在地上。排长们赶快下去把他扛回来。这是个艰辛得犹如愚公移山的过程。
“你们觉不觉得,今天我们宿舍太反常了?”看着躺在**欲鬼欲死的金氏,锅炉说。
“绝对是!”八达说,“我怎么就请客了呢?我怎么就那么糊涂?”
“仔细想想,这身衣服其实不适合我……”排长大彻大悟。
“看起来,唯一还正常的就是我了。”烂操环视全宿舍说,“那我也该出发了。”
“你干嘛?”大家问。
“当然是去女澡堂偷窥啊。”烂操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
“……”众人震惊。虽然烂操看上谁就会勇敢地表白或调戏,但从未做过真正出格的事情。这么说吧,嬷嬷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就很能说明烂操的定力,可他现在……?!
“大一学妹有不少很正点啊,总之,在下先看为敬!”烂操兴奋。
这家伙是认真的!大家一拥而上抓住他。烂操挣扎:“放开我!你们就不想看鲜肉吗?!”
“看你妹啊!”大家把他推上金氏的床,金氏一个翻身,烂操就被五行山镇压了,从此连活命都成问题,暂时不能考虑花花世界。
“靠,每个人都疯了。”排长抓狂,“才刚开学而已,我们是被什么诅咒了吗?!”
“也不是每个人。”锅炉纠正,“段段还没来呢。”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415分舵这一夜同样跌宕。
却说吃饱喝足的嬷嬷回到分舵时,老蜗、一灿和大卫都已回归,正和眼镜娘、武则天和小苹果在客厅闲聊。
“都来啦。”嬷嬷快乐地说。
“是啊,你回宿舍去了?”大卫说。
“嗯,你们绝对不敢相信我经历了什么。”嬷嬷说,“八达请客了!”
这话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向来镇定的一灿都吓得手一抖,烟灰落地。
“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大卫提醒嬷嬷。
“骗你是母猪!”嬷嬷发誓。
“我居然错过了!”老蜗很少发自肺腑地惋惜某件事。
“我吃到了喔!”嬷嬷自傲得宛如吃到唐僧肉。
“待会儿再闲聊,先去洗个澡吧。”武则天对嬷嬷说,“衣服脱在盆里,我帮你洗去。”
“好,麻烦你了。”
嬷嬷起身要去洗澡,忽然僵在那里,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刚才好像听错了。”嬷嬷慌乱不安地重新坐好,“我听见你说……要帮我洗衣服?”
“我就是这么说的啊!废什么话?快去洗澡!”武则天命令。
连眼镜娘都有把眼镜摔碎的冲动。
众所周知,嬷嬷喜欢武则天,很喜欢很喜欢。所以如果是嬷嬷提出要帮武则天洗衣服,哪怕是洗内衣都不奇怪的,然而武则天一贯傲娇,从不主动示好。然后,大二结束前,嬷嬷得知了武则天与他若即若离的原因是一直没走出过去的阴影,她也曾为喜欢的人无底线付出,却受到很深的伤害,因此困惑着是否该接受嬷嬷。
不过那已经过去了,嬷嬷最终凭诚意感动了武则天,二人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
即便如此,武则天转型为贤妻良母还是太吓人了。
“有毛奇怪!”武则天豪气地对嬷嬷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当然也想尽量对你好一些!”
嬷嬷激动得恨不能去跳楼冷静一下。 于是他真去洗澡了,武则天也真帮他洗衣服去了,还是手洗呢!
“八辍啊(不错啊)。”一灿笑着点评,“抗奶摸摸金滴打动她了(看来嬷嬷真的打动她了)。”
“好他妹的甜啊,我都感受到他的幸福了。”老蜗也为嬷嬷高兴。
“你也去谈个恋爱呗,不要只玩galgame了。”大卫说。
“有道理。”老蜗点点头,转向小苹果,“喂,要当我马子吗?”
屋子二度陷入死寂。告白了?老蜗告白了?老蜗?!告白?!
如你所知,415的“苹果汁”包括大卫、烂操和八达。至于老蜗,似乎的确也对小苹果有好感,然而他为喜欢的人做过啥?啥都没。他的每天就是旷课、睡觉、玩游戏,跟小苹果的对话一般也是“帮我买个便当”之类,甚至没有进一步加深关系的企图心。但这居然就告白了?还能更没预兆一点吗?!
“喂,别拿这个开玩笑。”大卫正色。
“没开玩笑啊。我是挺喜欢你的。”老蜗看着小苹果。
“呃……谢谢。”小苹果红了脸,让人食欲大增,“可……人家对你没感觉耶……”
“是喔?那就算了。”老蜗说。
……放弃了!这就放弃了!你告白是告好玩的吗!不再争取一下吗!
“你搞什么鬼?”大卫有点生气。
“就突然觉得有个女朋友也挺好的。”老蜗说,“可是人家也有不喜欢我的权利嘛。”
……话是没错,但这么理智和豁达,反而显得这份感情对你可有可无啊。真正很喜欢的人,是绝不可能因为告白失败就轻易放下吧?
老蜗玩游戏去了。气氛却被他搅得很古怪。一灿递给大卫一根香烟:“表你他(别理他)。”
“我不抽。”大卫开始宽衣解带。
“呀——你干嘛——”小苹果捂脸。
“我有点不爽,裸奔应该有助释放压力。我想裸奔很久了!”大卫继续脱。
一灿连忙站起来阻止他,大卫尖叫:“别拦我!让我裸!让我奔!让我装逼让我飞!”
一直冷眼旁观的眼镜娘,这时说了一句:“你觉得他们现在正常吗?”
一灿抱着大卫摇头,并冲屋里的老蜗抬抬下巴:“妓少辣绝八四他费桌滴四(至少那绝不会是他会做的事)。”
“嗯,也不是她会做的。”眼镜娘朝阳台看了一眼,武则天正朴实刚健地洗着衣服呢。
“**八代表他萌木有想过(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想过)。”一灿补充。
“本来顶多只是想想,但现在变得勇于实践了?”眼镜娘说。
在他们讨论的过程里,大卫持续发出视裸如归的殷切呼唤。
【段公子不存在的灰暗世界】
阳光明媚的第二天到来了。
九月一号,按说是该开始上课的。并且这是我们还有课上的最后一个学期。因为大三下就濒临毕业了。到时大家要忙社会实习或毕业论文,再不然要考专升本和各种证书。不过大三上学期暂时还可以用大一、大二那样的节奏去渡过。反正积极的人永远走在奋斗的路上,堕落的人依然把每天都当成末日去潇洒。
这天上午的主要议程是电子商务专业开会,听辅导员吹一些耳边风,领一下新课本什么的。之于正式上课,算是片头曲或者开胃菜一样的存在吧?反正大部分人都只是例行公事、逢场作戏。
散场后,415一行走出阶梯教室,一个意外的人追上他们。
竟是春菜。她问:“阿福还没来吗?”
“没,我们宿舍就他还没来。”八达说。
“我给他打电话,昨天打到现在,都没人接。给他妹妹打,说是昨天中午就走了。”春菜说。
“昨天有人看到他坐在一辆卡车上。”排长说,“也许是去哪儿玩了?他不是喜欢旅行吗?”
“玩到今天都舍不得来?”春菜摇头,“他不像那么有叛逆精神。而且为什么会联系不上呢?”
“也许手机丢了。”八达说,“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有,就是挺久不见了。”春菜苦笑了一下。
“段段肯定也很想你的。他来了我们告诉他。”嬷嬷说。
春菜“嗯”了一下,皱着眉头走开了。
这当口儿,大反派恰好经过,排长叫住他:“喂,你昨天确实看到段段了,对吧?”
大反派点头:“肯定是他啊,头发还是很长,还穿那件黄T恤。他还没来吗?”
“没有。”排长嘀咕,“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我们昨天不都做了本来不会做的事吗?”锅炉插话,“难不成段段也是?”
这一说,气氛有点紧张了。
“万一段段遇见某个小白脸,怦然心动,是不是有可能把持不住对他……”烂操做出可怕而没礼貌的设想。
“然后那小白脸是霸道总裁的公子,不堪受辱,段段遭了他的毒手?!”嬷嬷花容失色。
“不是没可能啊!大反派你给我回忆清楚点!”排长用一代大佬杜月笙的气魄下令。
大反派仔细地想,谨慎地说:“我当时有回头去看那辆车……肯定没看到车牌照啦,不过车的速度好像正慢下来,前面似乎有个加油站……”
“加油站在哪里你记得不?”
大反派努力回忆,给出了一个坐标。
“那这样,来个人跟我一起去加油站打听,其他人待命。”排长运筹帷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显得特别有魄力,让人想到那句著名的成语: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么大阵仗,确定他出事了?”金氏问。
“出事就晚了!”排长瞪他,“你认识段段两年来,他有几次不在宿舍过夜或怎么也联系不上?”
“老排,我跟你去加油站。”嬷嬷主动说。
二人便踏上了征途。前往加油站的一路无需赘述,前后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又因为公车在加油站不停,所以他们在下车后,还走了几百米折返。
郊外的加油站并不兴隆,有个穿制服的小哥在看杂志,排长从手机里调出段段的照片:“请问昨天见过这个人吗?”
小哥瞥了一眼:“没有。”
“看仔细点好不?”排长不爽这态度,嬷嬷按下他,温和地说:“他是我们的一个朋友,失踪了,有人说昨天在这里见过他,麻烦你帮我们看看。”
小哥便勉为其难地又看了一遍,这照片是过去415里拍着玩的,段公子头顶一个报纸折的帽子,手里拿着个拖把,cos圣僧,而排长金氏分别站两边扮演猴子和猪,也是难怪小哥不忍多看。
“他几点来的,我查查监控吧。”小哥说。
监控拍到的画面,质量不是太好,但在指定的时间段,的确照到了一辆卡车。副驾窗口的人影正是段公子。更让人欣慰的是,司机的尊容也出现在了画面中,赫然是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
“这是阿兵哥吗?”嬷嬷盯着屏幕。
“是喔,那卡车的确很像军营会开的嘛。”排长打个响指。
“我想起来了,那个杀马特问过阿兵哥:‘走这条路真能到学校吗?’阿兵哥回答:‘当然,这是近路。’”小哥说。
嬷嬷与排长双双从油气中嗅到了犯罪的味道。嬷嬷掏出手机,拍下一张阿兵哥最清晰的照片,群发给415的留守儿童们:“段段跟这个人在一起!”
然后,搞不清状况的老蜗回来一个放礼炮的表情:“喔喔,祝福他们!”
【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
金氏在学校的小卖部买东西。
这是这所破学校唯一的小卖部,虽然几百米外有一家永辉,但学生狗常常惜步如金,再加上小卖部开通了迎合他们的外送服务,一支笔一包卫生纸也给送,因此生意一直不错。
小卖部里除了金氏,还有不少迷彩加身的学生。不必说,是正要开始军训的大一新生。
“呀。”有人对金氏叫道。
金氏转头,看到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心里顿时一哆嗦。
“还记得我不!小胖子!”那人叉腰,“不对,两年不见了,该叫你大胖子了吧?”
金氏本来是真对这人没印象,但他满口熟络,又是军人打扮,金氏的记忆便被唤醒了:“……教官?”
“呼呼,总算你不是胸大无脑。”
是的,这位就是大一时负责训练415所在班级的男生的教官。却说军训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赶尽杀绝的节奏,金氏尤其吃了不少苦头。但临近分别,大家的关系却有所好转,教官给我们讲军营里流行的鬼故事,我们则给他讲网上最时尚的荤段子,化敌为友,和乐融融。
“好久不见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你那九个兄弟都还好吧?”教官一脸故人式的亲热,“说真的,后来我训练过各种人,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你们宿舍,每个人都很有特色,哇哈哈。”
“都挺好。你今年也要负责训练新生吗?”金氏问。
“是啊,这就是我们一年一度的大姨妈啊。今天是来接菜鸟们的。”教官说。
军训不是在我们学校进行的,而是集体被送去山里的一个训练基地,那里封闭,没有网络,要拉练要射击都有的是场地。
正聊着,金氏收到了嬷嬷发来的照片。
“谁的短信?女朋友吗?”教官三八兮兮地凑上来,看来他的军旅生涯怪无聊的。
“不是,是我舍友走丢了……”金氏还没说完,教官奇怪地说:“咦,这不是宝宝?”
“你认识他?”金氏大惊。
“跟我一个宿舍的后辈。个头小,胆子小,欺负起来很好玩的,”
“你能找到他咯?”
“那小子现在应该是在基地里。你们找他干嘛?”
“他绑走了我们的兄弟!”
“啥?!”
半小时后,415的剩余人口坐在一辆卡车后,被教官浩浩****地拉离学校,先去加油站接了嬷嬷与排长,然后再前往基地。金氏无心插柳地立下了大功,大家都非常肯定他的贡献,不停说一些“果然卡车跟运猪仔更配”之类的赞美。
训练基地的面貌有所改变,设施更完善,功能也更丰富了,据说现在除了承接不同学校的军训任务外,也为一些企业提供员工培训,间接给那些贩卖美白产品的产家带来商机。
站在基地门口,遍插茱萸少一人的415不禁感慨万千。
“一开学就是军训,那时咱们都还不太熟吧?”锅炉说。
“是啊,外号都没有的说,互相叫名字。”金氏说。
“不不,你已经有了,我们私下都叫你‘内胖子’。”排长说。
“还记得那时大家一起睡仓库。”大卫说。
“我特么还在被窝里吃东西来着。”烂操陷入美好回忆。
“凑烟还又偷偷么么(抽烟还要偷偷摸摸)。”一灿微笑。
“我还揍了那教官一拳呢。”老蜗回忆着久违的发威。
“我守过一次夜,好困啊!”锅炉工说。
“最后一天吃的特别好,有鸡腿。”八达咽口水。
怀念的潮水忽然就席卷了大家。那是人生的最后一次军训。
“那应该也是段段话最少、最不贱的一段时期了。”排长又说。
大家群起讨伐:“想想,所有外号都是那混蛋给起的!”“最爱演的也是他!”“最欠揍的也是!”“我们都是被这个贱人带坏的!”
“可是没有他,宿舍的笑声至少少一半呢。”嬷嬷说。
“那倒是。”大家纷纷点头。
教官走过来了:“我刚跟里边打好招呼了,你们可以进去了。聊啥呢?”
“聊——”排长说,“一定得找到那小子。”
“感情很好嘛。”教官说,“宝宝这会儿在宿舍,我没有告诉他你们来了。他其实挺老实的,你们别动粗。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
“知道了。”
一行人便前往那宿舍。
宝宝住在五层楼。巧得很,众人走到该层的楼梯口时,就看见了他。教官远远喊了一声:“喂!”
宝宝看见415的人,脸色骤变,这个反应令人确信他心里有鬼。然后,他拔腿就跑!
“靠,果然就是他!追!”排长大叫。
大家立刻化整为零,几个人直接追上前去,几个人跑向楼下迂回包抄,显得十分专业。当然也有金氏这种不知该加入哪一方而愣在原地的,严重拉低了宿舍的默契。
宝宝靠近楼梯口,三步两步跳台阶,直接甩开了五楼的追求者,排长、八达他们想从二三楼绕过去截停,跑到楼梯口却都只赶得及看他的背影。
好在还有大卫心无旁骛地直奔一楼,不偏不倚地赶上与宝宝正面冲突。
宝宝企图甩开大卫,可灌篮高手岂是浪得虚名?只见大卫左闪右闪,身姿利落,活用篮球场上修得的技能,顿时宝宝面前仿佛耸起一座雪白的铜墙铁壁,难以逾越。紧接着大卫又做了一个假动作,绕到了宝宝身后。
……等等,为毛绕到他身后啊!你现在不是在带球过人啊!
大卫从职业病中醒悟过来,已经晚了。宝宝跑到了宿舍区大门口,眼看就要远走高飞了!
谁知老蜗猝不及防出现,挡住了宝宝的去路。
“走开!”宝宝一把抓住老蜗的领口,是喔,毕竟是阿兵哥,总是有些身手的!
然而老蜗反握住丫的手,身子一扭,一个摔跤动作就把丫给放倒了。
大卫赶上来,协助按住宝宝,其他人也陆续赶到,大家惊喜地问老蜗:“你怎么比他还快啊?”
老蜗:“我就没上去,一直在下面等啊。”
大家:“……”
教官抓起宝宝,给了他一巴掌:“你跑什么跑?做贼心虚?你是真把他们的舍友怎么了?”
“不……不是我……”宝宝惊慌失措,“我只是……听她的话而已……”
“他?他是谁?”
“她……她她……不是人。”宝宝冷汗涔涔,忽然指着415咬牙切齿,“她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杀人犯集中营415大眼瞪小眼。
【小森林:惊悚篇】
找了个空房间代替审讯室,一行人把宝宝推了进去。烂操边进还边**笑着解皮带,然后反应过来:错了,他们并不是要演出奇怪的戏码。
“好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排长变身警长,瞪视宝宝,“段段在哪里?”
宝宝下定决心般说:“在后山。我们基地后面那座山。”
“你把他带到山上干嘛?野外play?”烂操呼吸急促,立刻被大家以藐视法庭罪围殴。
“你该不是在后山把段段杀了,然后埋掉了吧……”嬷嬷不安地说。
“我埋他?你们倒是要好好想想自己埋过谁!”宝宝说。
“什么跟什么?你说清楚!”金氏拍桌子。
“从头说吧。”教官说。
宝宝深吸一口气,说:“就昨天,一早我爬山锻炼,下山却走错了路,越来越深入树林,迷路了两个多小时,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这家伙一直是路痴。”教官补充设定。
“如果段段在,他会说:我一直是路飞痴。”锅炉工说,“他很爱海贼王。”
宝宝无视这个乱入的电波梗,继续说:“我正在绝望怎么出来,突然想起一个鬼故事,说这个山的某处,埋着个遇害的女孩,她的灵魂一直在树林里徘徊,寻找能够将她带出去安葬的人……”宝宝看了一眼教官,“就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
“啊靠,那显然就是编的!”教官翻白眼。
“是,我也这么告诉自己,可当时的气氛越来越奇怪……忽然,我听见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宝宝面如土色,入戏非常,“我以为听错了,可声音越来越清楚。就是一个女的很惨地叫:‘不要走!不要走!’”
“幽灵吗?”金氏说。
“身材怎样?”烂操问。
宝宝难以置信这群家伙完全没在怕,加重口气说:“我不知道她什么样,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她!只有那个难听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你们知道那多恐怖吗?我想走,但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我就叫:‘你想怎么样?!’她回答:‘我要你帮我找人!找十个人!’然后她就开始跟我描述那十个人的样子。”
415面面相觑,纷纷将招惹过的奇女子在心中过了一遍,这一款却很难对号入座。
“十个人那么多,我本来是记不住的,巧的是,她说的十个人正好是我听说过的!”宝宝看着教官,“你说过好几次吧,说以前训练过一个很有特色的宿舍,高矮胖瘦帅矬穷啥啥的一个都不能少。跟害死女鬼的就是同一伙人啊!”
“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们什么时候害死她了?”排长捏着拳头说。
“我没有乱讲,都是她说的。”宝宝说,“她说:‘那些家伙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她的声音凄厉得跟哭一样……我说:‘那你自己找去啊,找我干什么?’她气得尖叫:‘我在土里,能走去哪里?你敢不帮我?!’她边叫,森林边刮起阵阵阴风,尼玛我吓得裤子都变黄了!”
……在土里什么的,听起来还真是……蛮标准的恐怖套路啊。不过裤子吓黄了是怎样?!先从吓尿开始循序渐进好不好!
“我不敢抗拒她,只能答应了。”宝宝哀叹,“我问她找不到怎么办,她说:‘那十个人照理分不开的,你至少要给我找到一个!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后来我只好去你们学校,我知道你们是哪个学校的……结果半路就遇到那个段段了,稍微拿教官和他套近乎,他就跟我走了。”
“这个白痴!”众人齐声骂道,连一灿的发音都分外字正腔圆。
“那女鬼把他干掉了?”教官铁青着脸问。
“不知道,我把他带到女鬼面前就跑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至于他,他活该!谁知道他们以前做过什么……”
“尼玛的王八蛋!”排长抓住宝宝,“立刻带我们去找!段段有个三长两短,要你陪葬!”
【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415开始进山。
一开始的山路还是人造的石阶,但从一条岔路开始,慢慢向原生态过渡,沿途杂草丛生。路不好走的同时,高大的树木开始崛起,给阳光打码。气氛不动声色地发生着改变。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去……你们一直往前走就好了……”宝宝一直在抱怨,但一灿拿着根树枝,跟赶驴一样抽打着他,让他不敢停下来。
“哎,我们真的没来过这里吧?”嬷嬷冷不丁冒出一句。
“当然啊。”大家说。
“为什么我对这里会有印象呢……”嬷嬷敲敲头。
“其实我也好像有。”锅炉工嘀咕,“具体实在想不起来。”
“承认吧!你们就是在这里对一个女生做过什么!”宝宝烦躁地骂道。
“还敢说这种话?”排长向他踢去一块石头,“小心我们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你才该承认一切都是你掰出来的吧。”烂操挖着鼻孔说。
然后,所有人神经一绷,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你们终于来了!”
……那大概就是宝宝听过的声音吧,如他所说,的确是很难听!凄厉又飘渺,仿佛来自梦中的磨刀声,让人非常不舒服。
与此同时,树叶疯狂地摇晃起来,夏天还没过去,竟就落叶如雪,风中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不关我的事啊!”宝宝魂飞魄散。
“你们知道我等了多久吗?!”女声越发尖利,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仿佛开始拱动,推得众人踉跄向前——
他们要找的人就映入了眼帘。段段,正以扭曲的姿势倒在一片草地上,生死不明。
“段段!!!”
大家慌里慌张地摸了石块捡了树枝捏了拳头,一灿还把打火机给摸了出来,恐惧与愤怒让这背水一战不可避免了!
“我——我——”女声还在继续。
“一起上!”排长吼道。
“我——”女声爆发出来,“好想你们啊!”
所有人的动作猛然一顿,段段这时伸着懒腰坐起来。
哦,事到如今,是该关闭上帝视角,切换回大家十分熟悉喜爱的第一人称叙述了呢。
我爬起来了,一边揉眼睛一边骂:“吵死人了,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
“……”大家傻眼,“那个女鬼……”
“什么女鬼,太不和谐了,你们希望这本书被禁吗?”我说,“她的本体是那个!”
顺着我的指尖,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了——一棵只到我们腰高的,小树上。
看着大家从震惊到恍然的眼神,我想,他们应该都想起来了。
将时间倒流回两年前,我们初来乍到这所训练基地,每天过着向左转向右转的苦逼生活。日子的无趣同时体现在人际交往上,那时十个臭男人才刚认识,连名字都记不全的生疏后面藏着呼之欲出的矛盾,而我还没从高考的阴影中恢复,我的天是灰色,我的心是蓝色。
——甚至开始宿舍生活后,我们还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彼此的性格棱角磨合完毕,在“运气盗窃事件”后正式打成一片。
而军训时,我们连交流都很表面,更遑论乱开玩笑。哪儿像后来,嘴贱互损已成常态,因为那是只限彼此的特权。但就是那样点头之交的我们,却在军训结束当天一起做了一件事。
我们那时的宿舍是个摆满了床铺的大仓库。嬷嬷和我是上下铺。我们的床位靠墙。军训结束、吃过丰盛的最后一餐、准备搭车返回学校的那当口儿,嬷嬷忽然叹气道:“不知道它能活多久。”
“什么?”收拾着背包的我随口问。
“它啊。”嬷嬷指给我看。
墙角有一星绿点。噢,是棵小苗。它从砖缝间唯一的一点泥土中生长出来,这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
“你说它如果继续长大,会不会被人拔掉?”嬷嬷说。
“应该会吧。”我说。
“怪可怜的……”
军训染黑了嬷嬷的皮肤,染不黑他那颗柔软的少女心,接着他跟我描述有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就发现了这棵月光下的小苗,莫名有点感动。接着不管军训多让人寻死觅活,回来看看它就又有了斗志,总之就是有了感情。
听完嬷嬷的话,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可以写个童话呢。”——未来的日子里,类似的条件反射成为我大脑的口头禅。身为未来的儿童文学作家,我能理解嬷嬷的心情!我说:“那我们把它种到别处去吧。”
嬷嬷显得很高兴,我的心情也被感染得明亮起来,觉得也许跟这家伙能做好朋友也说不定。
“喂,你们两个,要走咯!”排长冲我们叫道。仓库里的人正像潮水退去,仿佛这里马上要被轰炸。
“好,等一下!”我回答。
睡我们隔壁的老蜗和一灿晃了过来。当听见我们在谋划啥时,他们有点哭笑不得。但一灿随手递上来一个冰淇淋盒子:“辣借过钻吧(拿这个装吧)。”
那个盒子里有焦黑的痕迹,想必是一灿的临时烟灰缸,不过现在还正需要个容器。关键是丫居然表现出了配合,这点让我和嬷嬷有些感动。
“要转移就快点啊,那边叫集合了。”老蜗说。
“嗯,我们在研究怎么把它弄出来比较好。”嬷嬷看着砖缝说。
“哪儿那么麻烦啊。”老蜗把手指插进小苗旁边,粗暴一抠,砖外的混凝土就碎了,他又把砖头给挖了下来,我们一惊,随即发现丫还是有注意着不伤到小苗的。
小苗就这样乔迁到了冰淇淋盒子里。嬷嬷捧着它,我们一起离开了仓库。
厕所旁边有几棵被水泥座圈起来的树,我们打算把小苗种在其中一棵旁边,正想这么做,撞见了从厕所出来的锅炉和排长。
“……这不是草,而是一种树的幼苗。”了解过我们的企图后,锅炉抬抬眼镜,观察小苗,“你们真想让它好好活着,种这里不太好。”
“那……”基地里可选的地点不是那么多。
“要就种山里吧,到处都是地方。”排长看着后山说,“我们会帮忙打掩护的。”
于是,我捧着那个冰淇淋盒子去了后山。拜大军离境所赐,封闭式的军营今天门户大开,我得以不费力地闪了出去。为免两个人目标明显,我还让嬷嬷留下,刚好我对户外运动有点心得。
其实一个人上山期间我是有点茫然的,我问自己:是真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世界上一天要消失多少花花草草?我们的行为与其说浪漫热血,不如说矫情幼稚吧?
有一瞬也想着不玩了,把盒子一丢了之。却终究还是认真地选起地点来。
其实我只是有点喜欢这种“明知你在做傻事,我也愿意陪你”的感觉吧。那正是友情的奥义不是吗?虽然我也没把握,能在这破大学里收获什么程度的友情……
环保行动比预期花时间,当我终于返回时,回校的车已经开得就剩一辆了。我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上车时候也遭遇了各种白眼,其中不乏来自415的。只是当我坐定,嬷嬷立刻告诉我:“刚才舍友们都有帮你拖延时间啊,说要拉肚子紧急下车什么的,那位(指指烂操),还冲对面车的女生吹口哨,被骂了半天……”
“那也许就是他的兴趣,不是有心在帮我拖。”我听得失笑。
“那,把它安顿好了是吗?”嬷嬷问。
“是的,选了个风水宝地呢。”我一笑,“我还跟它说了,好好生活,快高长大,也许过个两年,我们十个人会一起回来看它呢。”
“听起来可真不错啊。”嬷嬷笑着说。
车子开始发动,摇晃,拉着我们告别军训生涯,前往要正式揭幕的宿舍生活……
回忆至此结束。围观小树的十个臭男人都是一副恍若隔世的表情。
女鬼的真相原来是一棵特异的植物,语焉不详的表达外加一个不冷静的聆听者,造成了这种可笑的误会。是植物的话,埋在土里和不能到处走就都能理解了吧?不过她的声音是真难听,但习惯就好,你怎么能苛求一棵树呢?话说回来,它八成也是植物图鉴上找不到的超自然品种吧……
“总之整件事就是……你想见我们?”嬷嬷说。
“就是啊!”树苗的声音带上了点儿委屈的娇嗔,“不是说好要来看我吗?那之后我特别努力地成长,就希望到时候被你们夸啊。但你们说话不算话,老不来老不来,太可恶了!”
好吧,搞出一副要复仇的样子,也不能全怪她,虽然本质只是小孩子在撒娇……
“对不起啊,你在这里很寂寞吗?”嬷嬷问。
“也不会,热闹着呢。”树苗收起脾气,欢快地摇晃着枝叶,“还住在仓库里时,我就很希望能跟一大帮朋友感情很好地住一起啊。就像你们一样!”
“喔?但军训时的我们不能算感情很好吧?”金氏回忆。
“不,我一直观察着你们,我知道你们早晚会变得很好的。”树苗认真地说,“帮我住到这里,也不是靠了一个人的力量吧。而且看啊,现在你们都来了,谁也没少……”
风吹过了树梢,吹来了盛大的“沙沙”声响,恢弘如海浪。
因为你们都在,我的青春才如此辽阔。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亩田】
我回到了学校,和大家一起。包括一灿这四个出走党都来故地重游了,跟树苗的接触应该让他们怀念起十个人济济一堂的时光了吧。加油啊,多怀念一点,然后搬回来呗!
树苗过得不错,我们也挺欣慰的。当然,离别的时候,她再三警告我们下次的见面别让她等太久。而教官与宝宝也自告奋勇会经常来陪陪她,大概是想对绑架我这件事做些补偿吧。
415的门没关,眼镜娘在里面,让我们很意外。
“昨天的事情,我还是很在意。”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们这边和我们这边,应该有些什么共通之处,才会引发那种‘不顾一切’的行动力。”
“那你找出来了吗?”排长问心上人,完全忽略她的闯空门行为。
“嗯,你们窗台和我们窗台,都有鸟屎。”
“……那又怎样?”排长迷茫。
“我检查过了,鸟屎里,有一种类似种子的东西,似乎不一般……”
“原来如此!”锅炉工忽然开窍了,“小树不是说过吗?在遇到那个宝宝前,她只有尝试影响鸟儿们,帮她去找我们,可是鸟的脑子太简单了,每次都是吃了它的果实就走。但其实它们还是有在做事的,至少潜意识驱动着部分鸟儿来到了我们的窗台,鸟屎就是证明。”
“……那又怎样?!”金氏也一起迷茫。
“辽死里航咬总几,总几里航咬小速滴意恋:拉总口腕增脱速户、达层目的的意恋。”一灿说。全文翻译就是:“鸟屎里含有种子,种子含有小树的意念:那种渴望挣脱束缚、达成目的的意念。”
大家各自消化一番,陆续理解了一灿的意思。原来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被卷入小树的思念之中了啊。
“我们见也见过它了,那个种子还是快丢掉吧。”八达后怕地说。
“是的,世界上只有动作片的种子有保存价值。”烂操点头。
“我会收好的。”眼镜娘说,“先走了。”
目送眼镜娘信步离去,排长欣赏地说:“小镜还是一样深不可测呢。”
“她只是有神秘情结的文青罢了,借着搜集奇怪东西感受世界有多大什么的。”我说。
“怎么你好像比我更了解她似的?”排长说。
我笑而不语。不打算告诉他,我是亲眼领略过高中眼镜娘的风采啊。不只是她,还有你们九个人的。但按照巴蕾舞那个魔女的说法,他们会记得高中时曾有人与他们共度一段奇妙之旅,却不会记得我具体的声音与形象了吧。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415曾分崩离析。被后悔药改变的时空,已经因为我的一一修正而重回正轨。我们得以重聚在这所大学,经历各种故事。放个暑假也会放到无人岛,看本书也会穿越去童话世界,共同养成一座房子的灵魂……然后在某天遇到一颗后悔药。只是在旧的时空里,我用它改变春菜的初恋,引发了连锁悲剧;而修正后的新时空里,我没有吃它,生活于是照常前进,大二结束,暑假,现在,大三开幕。
这些,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也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
需要知道的只有,我们将继续共度青春,就够了。
这最后的一年,可要分外珍惜地度过啊。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往闲置了两个月的抽屉里塞东西。不经意间,指肚摸到了一个刻痕。
那好像是……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