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二天吃过午饭,溪晓静目光涣散地趴在桌子上,手上无聊地玩着圆珠笔,对教室里的一切动静都不作理会。安琪洛走过来把她手里的圆珠笔抢了过去:“哦哟,搞得这么忧愁呢!”

溪晓静把手抽回来枕在脸下面,脸枕得有点变形,也没看安琪洛:“拜托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人家好歹也是刚刚受了感情打击耶!”

“好好好,你就慢慢炫耀吧!”安琪洛转身走出教室,一个人在校园里慢慢兜转。

中午的学校里很少看到人影,只有偶尔几个学生慢慢走过去,眼睛被太阳晒得半眯起来。安琪洛转到学校背后,有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带动着那些翠绿的树梢。路边散落了一些废书皮,还有一个不是谁扔掉的破书包。安琪洛想,它陪主人耗光了自己,所以主人只好不要它了。

就是这样敏感的心。就是这样微微发痛的青春。每天穿着显不出一点点曲线来的校服;喜欢在阳光下面将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清澈的脸上偶尔做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然后就是骑着自行车上课下课,下课上课,上课下课……而候鸟飞过天边的零落的影子,又在谁的瞳仁里定了格。

记忆里这八婆好像还没这么忧愁过呢!

不过,没过几天溪晓静就没事了,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以至于安琪洛几乎都要怀疑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在咬着笔头整整困惑了大半节课的时间之后安琪洛最后伤春秋背地感慨了一番:生活啊生活,你简直比韩剧还要韩剧啊!感慨完了之后又不禁被自己的感慨弄得有点胃抽筋。

安琪洛你有病啊你!搁下圆珠笔无意识地回了回头,看到安然正从座位上转过身爬在窗户上,以四十五度角静静凝视天空。

安琪洛看见安然坚毅的鄂骨由于仰着脸而绷成白色,从下巴一直伸到耳朵下面。看见他笔直的鼻子挺得象岩石一样。看见他一动不动的长长的睫毛。

安琪洛想,也许……他很寂寞呢!

嗯,像这样的年纪,总是和“快乐”“甜蜜”“小屁孩”“飞扬”“忧伤”“寂寞”“孤单”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的。就像溪晓静。就像安琪洛自己。

就像那些在球场里带着球飞快地跑过去,满身流淌着汗的男生,还有那些站在球场外,手里拿着矿泉水,脸上写着“亲爱的,你真棒”的做作得令人忍不住要胃抽筋的女生。

就像在那堂索然无味的地理课堂上,那个突然站起来“老师,我想上厕所”的格外搞笑的学生。

就像校园里那个腋下夹着课本,伸手扶一下眼镜小跑进教室里的学生。

就像那个一口气吃下八个包子后,还仰起脖子喉结滚上滚下的喝光一瓶大瓶装的雪碧“哦耶,真爽”的学生。

就像耳朵里塞着耳麦,学着电视节目里穿上很宽大的裤子跳街舞的学生。

在他们的心脏里,都同时装着两种完全相反的介质。

一种是飞扬!

一种是寂寞!

只要是缺少了其中的一种,青春就不再是完整的青春。

而光阴就像是一场海啸,终究会卷光青春里的一切寂寞与飞扬,还以人于成熟的面孔。

是成熟么?

或许叫麻木更贴切!

忘记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夏天的,只知道白昼在一点点拉长,夜晚在一点点缩短。校门口那家便利店里的雪碧不断有人买走。

下午五点钟,遍川街的光线还很强。

天空的南端开始有火烧云,天空里像是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把遍川街里的一切事物晕染成一片梦幻般的红色。

偶尔有灰色的鸽子从天空里飞过去,将遍川街的被晕染上了颜色的故事尽收眼底。

安然拖着自行车回到家里,经过厨房外的时候,透过窗户微微看到暗黄的灯光下面妈妈忙着做饭的影子。

有油烟从窗户破裂的地方冒出来,还有一丝炒大白菜的味道。

安然把自行车推进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再从框里提出书包摇摇晃晃地进了屋子。

“妈,我回来了。”安然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把书包用力甩到**,书包被甩得几乎在**硬生生打了几个滚子。

“有点解恨!”安然微眯着眼睛,看着被甩得完全变了形的书包,伸手拧了拧胳膊。

“安然,我说你别老把个书包弄得跟甩炸弹一样好不好,”舒丹没抬头,一边炒菜一边冲安然说,“真不知道你那个全校第一名是怎么弄来的。”

“嘿,您儿子我聪明呗……嗯,天才,绝对的天才!”安然说着转过身往外走。

爸妈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开着灯。

安然从门口经过的时候,眼睛被里面白廖廖的灯光刺得有点不舒服。安然停了停,看着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全家福,心里冒出一股没来由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