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澈的手机给我打来电话。而电话里跟我讲话的人,居然是赵雨灵。
我的大脑立刻当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敏感如我,立刻感觉到了一丝深入骨髓的疼痛——宣澈,他要走了吗?这就是他临行之前我的那种不舍和惧怕的原因吗?
“你在吗?”她又说话了,声音依然轻柔。
我举着电话,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姐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我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慌,也预知了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长久以来被宣澈呵护得很好的生活让我几乎丢了原本的那种冰冷和自保。如今赵雨灵这一个电话,就再次让我回到了一年前那个刀枪不入的萧紫水。
“为什么宣澈不来跟我说?”
从洗手间出来的陆翔听到我这句冰冷生硬的话,极其讶异地回头望我。
“我想,还是由我来说的好。”
我冰冷的语气再次开口:“我们的事,不劳赵小姐大驾。如果你们想要说清楚,那么让他亲自来讲。”说完我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的一刹那,我感觉心脏揪了起来,痛得喘不过气。陆翔紧张地一步上前,“紫水,你怎么了?”
我捂着心口,无助地望着眼前的陆翔,“红雨呢?”
“他……醉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给他盖了外套。你放心,没事。”
我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眼前瞬间放电影一般晃过此前的情景——宣澈是如何包容我疼爱我,如何发誓永不辜负我,如何给了我一枚精巧的戒指,如何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这一切,都是梦吗?
我左闪右躲地逃,却还是逃不开这场爱情的劫数吗?
早知如此,你宣澈又何必苦苦经营这场美好得让我无法舍弃的爱情?这一场疼痛,比之多年前唐逸旻给我的伤害有过之而无不及。初恋的磨难让我痛不欲生,而这一次,我的感觉只有四个字——万劫不复。
我立时觉得浑身无力,栽在了沙发上。
陆翔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身边,声音透着慌张,“你……还好吧?”
我抬起头看他,一张线条分明的脸,一双圆圆的眼,还透着孩子般的天真。我摇摇头,“我不好。陆翔,我很不好。”
见我肯开口说自己不好,陆翔反倒不再慌张,放松身体,坐在我对面的地毯上,“那是一场劫数,躲不开避不过的劫数,痛就痛了吧,谁让我像个傻瓜一样爱了你。”
我惨然一笑,“这是今天我第二次听人背我的小说了。第一个是红雨。”
陆翔双臂搭在膝盖上,“你自己也说了,爱情总得疼吧?不疼哪还叫爱情?”
“我和弟弟失恋都在同一天啊,真是……”
陆翔不动,也不说话,一双闪着光的眸子在黑暗里望着我。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男朋友,和红雨的女朋友,和好了。”
陆翔显然根本没有听懂我似是而非的话,坐在那里仍然愣愣地望着我。我重复:“我的男朋友,红雨的女朋友,重新在一起了。”见他震惊又有些不懂的眼神,我又补充:“他们是初恋情人。”
陆翔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发出了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怎么会……”
“我是写故事的,于是,老天便把我故事里的情节编排在我生活里,报复我。”
“紫水,”陆翔轻声说,“本来我以为,你很幸福。”
“五分钟之前,我的确很幸福。”
陆翔低沉顺滑的声音在夜里有一种奇特的让人安心的魔力,他缓缓地说:“这辈子,我疼过两次。第一次是二十岁,跟女友分手。你肯定也知道那个故事,我就不多说了。第二次,是我的连长离开我。导弹演习,我当时的连长,为了救一个年轻的兵,被弹片打中肝部,我眼睁睁看着他……”他停顿了一下,“紫水,世上的离别,不仅仅是爱情。当我经历过生死,才真的懂得,情伤不是最疼的。”
沉默。
良久之后,陆翔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紫水,哭吧。”
我没有哭。
我对陆翔说:“这许多年,我流了太多的泪。伤心的,痛苦的,幸福的,愉快的……以至于到了现在,难过成了这样,我一滴眼泪也没有了。”
陆翔什么都没有说,幽深晶亮的眼睛在模糊不清的夜里闪着灵动的光,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昭示着主人不肯承认的难过和无措。
很久,陆翔开口:“紫水,我知道你从小坚强倔犟,可是事关一辈子,你真的要那么决绝?”
我望着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陆翔苦笑,“当年你能抛弃一切跟着逸旻到北京,今天你就能抛弃一切惩罚背叛。”
我也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
“你的书我都看过。我记得从前你曾经说,写字的人就算再隐藏,都会在字里行间流露出自己的本心。更何况,”他右手的食指扫过了鼻尖,“我们有那么多年的交情。”
那么多年。
是的,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伤筋动骨的失恋,轰轰烈烈的爱情,纵是万丈深渊,总是万劫不复,依然无怨无悔。我曾经那么惧怕爱情带来的伤,因此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宣澈的爱情,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相信。尽管我再一次错了,但我同样不后悔。
宣澈让我学会了温暖,学会了不再绝望。
哪怕是他最终用一种我最为痛恨的方式,背叛了我。
“我等他回来。”说出这句话,我自己也有些吃惊。我没想到刚烈如我,竟然有朝一日会忍下愤怒与悲伤。
“你是,怕刚才那个电话,是假的?”
我摇摇头,“不可能是假的。陆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见那个姑娘,就觉得我的幸福不保。你看,宣澈连手机都给她了,他从来不会把手机给别人,因为他怕我找不到他。”
陆翔着急地替宣澈辩解,“也许是误会呢?”
“陆翔,我很了解宣澈。我认识他多年,我们恋爱也很久了,甚至打算结婚,彼此都有足够的了解,他很清楚用什么方式能让我相信。”我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慢慢摘了下来。
“那……”
“我等他回来,因为我要他亲口对我说分手,我要他亲口否认他所有的承诺和誓言。”
陆翔低头,窗外街灯的光投在他的军装衬衫上,微微发着光,“何苦呢?何苦折磨自己?”
“我是个敏感得过分的人,也许跟我在一起会很累很辛苦。宣澈,他未必是旧情复燃,只是在累到极点产生迷茫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原本就与他合适的人。我就说,幸福怎么会找上我?”
陆翔猛地抬头,眼神满是说不清楚的难过,他站起来,背过身去,“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红雨。”
这一次我是真的惊讶了的,我从未想过,陆翔竟然了解我到这种程度。是我在文字里把自己暴露得太多吗?
“谢谢。”我说。
陆翔走出几步又停下,没有回头地说:“搬家的时候,叫我。”
“会的。”我说。
那晚陆翔帮我把红雨安置在我的房间,没有再嘱咐我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只说:“明天我去买手机,有了号码告诉你。”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军常服外套穿好,戴好军帽,挺拔洒脱地开门走出去。
大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泪水如决了堤一般汹涌而出,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悲伤和愤怒,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无奈和痛楚,劈头砸了下来,让我措手不及。我背靠着冰凉的铁门,慢慢滑了下去,待到坐在了地板上,我已经无可抑制地哭出了声音——疼,好疼。失去初恋,我的心空了。失去宣澈,我的整个人都空了。都空了,再也没了,没了……
我给宣澈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有一味中药,名唤当归,你听过吗?
短信发出,我便关机,送红雨出门,叮嘱他切切不可伤心失落。红雨见我一切如常,问我何时带宣澈回家,我笑说不知道。
并不是我不信任弟弟,而是他已经承担了过多的难过,我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给他添负担。况且我依然心乱如麻,等到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再告诉弟弟告诉家人这里发生的一切。
陆翔在我愣在客厅当中的时候来了电话,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说若是我打了关机,那么就打他营部里的电话。
“谢谢。”
“如果你有了新的手机号码,别忘了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换手机号?”
陆翔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我记得你说过,你有情感洁癖,你会留着才怪。”
我在万般痛楚中竟然被陆翔的这一句话逗得笑了,“你是不是有一个本子,是紫水语录?”
“有啊,”陆翔说,“不过那本子在我脑子里呢。”
原本浑身无力不知所措的我,被陆翔的这一个电话奇迹般地点燃了某种力量,拿出旅行箱,把我为数不多的东西装进去。
都说写字的女人细腻又敏感,喜欢搜集有情调的小东西。我却没有这样的嗜好。我唯一的嗜好就是书。衣服杂物只装了两个箱子,书却装了满满四个电视机那么大的纸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拿着电话,想打给快递公司,可不知道该寄给谁。
我愣住了。
竟然,自闭到了这种程度吗?竟然连一个可以逃避的去处都没有吗?
电话铃救命般地响了起来,我看到来电显示,竟又是陆翔。
“刚才忘了问你,你是打算搬家吗?”
“是。”
“住处找好了?”
“没有。”
“嗯……要不要,来我们部队看看?我记得小雨说过,你一直很想到部队看看。”
“……”
“紫水?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换个环境换个心情。”
我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紫水……紫水?对不起,我太莽撞了。”
“我想把我的东西先寄到你那里,方便吗?”
陆翔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念了他的地址,我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谢谢。”
陆翔握着电话不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两个人一个绝望一个期望,僵持了大概有一分钟。我终于说:“你最近不会很忙吗?”
“这一个月都没什么任务。”
“好,我知道了。”
“嗯。”
“陆翔,谢谢你。”
我原本以为,以陆翔的性格,定会说“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这样的话,哪知他却说:“紫水,不客气。”
快递公司搬走了我的六个箱子,这个房子,并没有因为少了我的东西而空旷,也许,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墙上的挂钟,茶几上的琉璃烟灰缸,窗边的古筝,还有我们的小猫绒球……我一点一点回忆着过往的幸福,已经痛到了麻木。
从前难过的时候,我总会写字,总有剪不断的灵感。这一次,却任何字都写不出,完全不成言。太痛,以至于,没有任何知觉。甚至没有想过快些了断好结束这无边的痛苦,也没有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过去的这些时日,我很幸福,如今即将失去,那种掏心剜骨的痛我想起都痛,但不知为何,我却并不留恋。许是许久之前,潜意识里已经一直在告诫自己,这不是我的。
果然不是我的。
我出门买了一部新的手机和一张新的卡。回去的路上,把我简单的通讯录输入——家里、红雨,又拿出随身的小本,把陆翔的电话和手机输进去。
我果真是一个自闭的人,可以投奔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一个。这个世界上知道我有手机的,居然只有这么几个人。
回到宣澈家里的时候,我发现门是开的。
他回来了吧。也许,还带着雨灵姑娘一起。
原本我彻夜未眠地担心重逢的尴尬和无奈,原本我还为自己找理由逃避,可真的到了眼前,却有些迫不及待了。原因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
我打开门,果然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宣澈,一旁站着一个姑娘,轻轻抚着他的头发,正是赵雨灵。绒球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地望着门口,在我进门之前便冲了出来,绕着我的小腿喵喵叫。我抱起它,深呼吸一口,迈步进门。
听到门响,宣澈触电般地站起了身,一双眼睛泛着水光,好似有千言万语,“紫水……”
我在那时那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痛。哪怕是当年唐逸旻离开我,哪怕是我举目无亲地在北京闯**,都没有给我带来这么沉重的痛——他满眼的愧疚,将那一个一直悬在空中的有关背叛的猜测,无情地变成了铁证如山的事实。
原来,是这么痛的。
我站在原地不动,宣澈也不动。倒是赵雨灵,大大方方地向我伸出了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神瞬间冰冷起来。赵雨灵不动声色地一笑,“紫水姐姐,你恨我,是吗?你恨我抢走了宣澈。”
我放下绒球,极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打算继续的念头,声音冰冷地说:“对,我恨你,但我恨你是因为你伤害了我弟弟,跟宣澈无关。”
宣澈的肩膀微微一抖,随即避开了我的眼睛。
我在那一刻更加痛——宣澈,你连面对我都不敢了吗?
赵雨灵还想说什么,我盯着宣澈说:“赵小姐,你之所以跟过来,是怕宣澈不够坚定,怕他见到我便心软,不肯跟你走,是吗?”
她不说话。
“那么我就认为你是同意我的想法。我可以告诉你,你尽管放心,就算是宣澈心软,我也不会回头。”
宣澈猛地转过头,满是伤痛的眼睛望着我。我苦笑着望着他,“伤你的自尊了,是吗?可是宣澈,你却连一个伤我自尊的机会,都给了别人。”
赵雨灵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离开宣澈往门口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说:“紫水姐姐,你们好好谈一下吧。”
我没有动,听到大门在我身后关上,然后,一片安静。
“她主动找的你,上一次重逢之后就开始了。虽然你一直以为你放下了她,但那个始料未及的重逢让你意识到,你仍旧没有完全放下。你抗拒不了她,可你又怕伤害我,所以你一直矛盾。这一次去广州,不是去出差,而是为了见她,所以你临走之前才会犹豫,才会不舍。你因为内疚,才会在广州还给我发信息说你爱我。即便是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你仍然没法下狠心伤害我,于是,你把手机给了她,把我的尊严推给了别人。宣澈,如果可能,我真希望是你亲手打碎的这一切,而不是她。”
“紫水……你,都知道?”
“是的,我都知道。因为我太敏感了。”
宣澈惨然一笑,脸色雪白,“对,你太敏感了。”
“很多年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你尊重我,甚至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没有越轨的行为。宣澈,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究竟是爱你面前的这个我,还是爱文字里的那个紫水?”
“紫水,你敏感却不脆弱,坚强独立才华横溢,我时常觉得配不上你。我发誓,我是真的想要跟你结婚的,哪怕是在刚才你说不会回头的前一刻,我的脑子里也一直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但是紫水,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感觉到被你需要?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感觉到你没有我不行?”
“宣澈,”我向前一步,离宣澈近了一些,“我从未真正融入你的生活,哪怕是你让我住进你的房子,哪怕是你带我去见你的亲人朋友。”
“你不能这样亵渎我对你的感情!”他怒极,太阳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
我并未动容,只说:“你有没有发现房间里少了什么?”
宣澈环顾,之后茫然。
“你看,所有我的东西都不见了,你竟然浑然不觉。宣澈,别骗自己了,如果不是担心你无法下决心,我就不会留到现在了。”
宣澈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你要去哪?你能去哪?”
“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文字。我并不适合你,适合你的是赵雨灵。这一点你早就知道,可是不肯承认。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太敏感了,不可能觉察不到爱人的变化。”
说完,我抽出我的手,最后一次远离了宣澈带给我的温暖。在我转身的一刹那,宣澈冲动地抱紧我,“紫水,别走,我……我们结婚。”
“宣澈,萧紫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会生气会发怒会难过会生病会不讲道理,但是她的文字不会,她的文字永远都温婉动人犹如涓涓流水。你若愿意,可以一直爱她的文字,只是,不要再误会你是在爱着这个人。”
最后,我说:“照顾好绒球。”
我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弯下腰拍了拍绒球的头,之后开门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身后,再也没有声音。
忽然觉得,轰然坍塌。
无论是心,还是信念。
初秋时分,北京的天很蓝。
新的手机,新的卡,新的生活。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陆翔的。
陆翔听我说话的语气已然猜出发生了什么事,问我愿意不愿意去部队住几天?我说好。陆翔说,你等我。
彼时我站在崇文门新世界的门口,听到了陆翔的一句“你等我”。
我坐在台阶上,身边不断变换着不同的人,若非我穿着整齐,怕是会被人当作拾荒者赶走吧?许是幻觉,我看到了街上走过一对十七八岁的少年情侣,男孩子挺拔英俊,笑起来犹如艳阳高照,女孩子小鸟依人,一双素手修长好看。那不是很多年前的我们吗?很多年前的我,和我爱的男孩子。他叫唐逸旻。
倾注了那么多的爱和思念,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终于还是熬不住世俗的压力,任由那些原本欣欣向荣的枝蔓荒芜。
我如此,宣澈亦然。
我记得他曾经讲起他的初恋。那亦是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十八岁的年纪,踌躇满志的少年和光彩照人的少女,在大学校园里不期而遇。姑娘那样耀眼,心里眼里却只有他一人,会熬夜帮他编围巾,会蒙着被子为他折纸鹤。他亦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女孩,浪漫到全校闻名。
那年冬天,杭州难得地下了雪,他和姑娘因玩得晚了回不去宿舍。两个人就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在宿舍楼前面的空地上走了一夜。清晨时分,早起的同学一声尖叫——她看到了空旷的雪地上,脚印组成的两颗连在一起的心。
……
这些,终究都荒芜了。
荒芜了。
那些年的青春,一幕一幕犹如电影一般闪现在我眼前,那么清晰却又那么模糊。此时此刻,我才恍然发现,原来,我竟然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却再也摸不到了。
永远也摸不到了。
宣澈比我幸运的是,他仍然有机会将这些荒芜重新变得生机盎然。而我,却永远不会走回头路。
好像这一次,遭受了背叛,还在为对方找理由,看似大度,实际上是在断掉自己的后路,不让自己有喘息与回头的机会。
既然不再纯粹,那么,宁可不要。
文人特有的清高与矜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傍晚时分,好似再一次出现了幻觉,我看到了情窦初开时候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子,俊朗潇洒,狭长的黑眼睛,柔软的头发,以及浅古铜色的皮肤。
“紫水?紫水?”那个男孩忽然开口说话了,叫我的名字,声线平顺低缓,异常动人,“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抬头,看到眼前的男孩忽然长大成人,穿着一件白色牛仔布修身夹克,颈间一条黑色的围巾,干净爽利。
他伸手扶住我抬起的手臂,用力拉我站起来,“天气这么凉,你坐在这里三个小时,不怕生病吗?”他的语气甚是焦急,拉我进了商场,站在暖风下。我的头发被吹起来,挡住了眼睛。
“你一直坐在门口,想事情?”陆翔迟疑地问我。
我摇头,“我在看电影。”
“什么?”
“看电影。咱们演的电影。有你,有我,有唐逸旻。很多很多年以前,青春里的电影。”
陆翔愣住了。
“青春很短,时间很长,相遇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情,若非执著,必定荒芜。”
我们俩面对着面站了很久,我什么也不说,陆翔也什么都不问。
许久之后,陆翔抬手摘下他的围巾,挂在我颈间,“走吧,带你去看另一部电影,不会荒芜的那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