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安,巴尔的摩的回忆!
自从迈阿密回来后,奉熙总是习惯躲在自己的屋子内从事一些秘密活动,像极了09年里热播的《潜伏》中的余则成。
只是,春琪不是翠平,她识文断字,便总是旁敲侧击地想知道奉熙的行动。
“干嘛呢,奉熙?”春琪趁着奉熙忘记关房门,悄悄溜进去,说。
“嗯?”奉熙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转头看见是春琪未经允许就进了屋子,变得有些生气。“怎么不知道尊重我的隐私哪?!”
春琪却忽然变得很无辜的样子,“刚回家就这么忙?”
“家?”奉熙心里一惊,原来春琪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刚才还气愤不平,现在却因为春琪的一个“家”,而欣喜万分。
家对于奉熙而言当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不是房间,不是屋子,不是建筑物,而是更多地上升到了一种精神上的境界。自从奉熙母亲去世后,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一名流浪者,浪迹天涯,他的足迹遍布了亚洲,美洲,欧洲,甚至的非洲的埃及,可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家。他和父亲现在所拥有的,不过是物质的外壳罢了。他曾经和父亲说要搬一个小一点儿的房子,因为他喜欢“窝”的感觉,喜欢丁玲和陈明夫妇在北大荒受难时住过的茅棚,一条并不是很干净的毛巾和一枕耳鬓厮磨。
其实奉熙喜欢的又哪里是“窝”。真让他睡茅草,想必是断不能忍受的;就是睡东北农村那样的大土炕,想他也不能接受。他喜欢的不过是一种温暖的家一样的感觉。
奉熙回想着母亲在世时的点点滴滴,就好像是一帧帧的照片,在给他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可是,奉熙并不知道,春琪的口中的“家”,其实是山西的方言,意思多指普通的房子或建筑物,而不是奉熙想象中的带有人情味的地方。
春琪看见奉熙脸上幸福的表情,没好意思把话说明白,怕伤了奉熙的心,同时也伤了自己的心。
“怎么都是机票?”春琪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小本儿,随便说了句话,企图转移话题。小本上面贴满了飞往各地的机票,北京到纽约的,纽约到巴尔的摩的,巴尔的摩到迈阿密的,机票旁边清楚地记录了时间还有乘车过程中发生的趣事儿。“北京到纽约,2008年2月25日。春琪晕机,但这也不忘对我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我不知怎的,忽然说爱她,可她却圆滑地岔开了话题,好尴尬。”春琪看着旁边的备注,回想起了半年前她和奉熙一起离开北京时的情景。她想到了艾青的《我爱这土地》,中国的故宫和法国的卢浮宫,还有秦兵马俑和摩索拉斯陵墓,她想到了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发生的点点滴滴。
“早点儿休息吧。”春琪放下小本儿。
“你也是。”
春琪回到屋中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是她和奉熙暑假一起旅游的照片,有在巴尔的摩照的,有在迈阿密照的,甚至还有还有他们在北京后海酒吧里的合影,繁多纷杂的照片,春琪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它们,更没有整理它们。她开始有序地给这些照片归类,她仔细地整理着照片,也整理着他们过去的美好回忆。
睡觉前查看了MSN上的留言,意外得知缈子要来美国,但具体去哪个城市,什么时候到,以及来的原因,阿玢只写了四个字:一概不详。
“不详”的含义其实有很多,在某种程度上也包含着不想说的意思。既然别人不想说,春琪也就不想去好奇这个事儿。
当然春琪只是不想去好奇缈子来美国的这件事,但不是不好奇这个人,毕竟同学一场。一些人总说高中同学之间的友谊不如初中时的纯洁,而今后常联系的又都是高中的同学而非大学同学。春琪在心里暗暗认为这些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并不能阻碍她和大学同学之间万古长青的友谊,因为她深知这是最后的友谊,今后一旦踏上社会,便不再会有友谊的说法。取而代之的却是弱肉强食,以及一遍遍地用自身实际去验证那句历史课本上重复率最高的话:“落后就要挨打”,然后是被解雇,最后无奈地加入到失业大军的队伍中来,为这个队伍的壮大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春琪现在从心底里是坚决地拥护党中央的“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全面发展”、“可持续发展”且先不谈,这毕竟是书上的文字,但就表面意思而言,也是与之前提到的“落后就要挨打”遥相呼应,不发展,必然落后,落后自然挨打。
知道冷母打来了问候的电话,才把春琪跑出去十里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只是一个同学留言,最后竟在春琪丰富的想象下最终联想到了“科学发展观”,她打心里佩服自己。于是匆匆结束了和冷母之间的常规性的谈话后,就赶紧挂断电话,让自己的思绪继续云游四海了。
已经半年了,想想那些分别了半年的同学,春琪看着MSN上的留言有时就能潸然泪下,这个多愁善感的春琪都快让她自己不认识了。春琪幻想着空**的月台,徐徐开动的火车,在橙色的灯光的映衬下,送别故友,待到来年树木郁郁葱葱的时候,大家才能再会。春琪一拉被子,蒙住了脸,脑海里浮现的是在宿舍里的那些事儿……
06年刚开学时,小艾在宿舍里讲述着自己的上海外滩之行;课余时间她们会在宿舍里让小艾给大家算命,看下月运势如何;也会把宿舍当成是棋牌室,一同走马飞象;阿玢面试失败后在宿舍里唉声叹气,以及清宓没有陪小艾去做美容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会发生在宿舍,这个让春琪现在留有无限美好回忆的宿舍。
春琪也回忆着她和奉熙从相识到现在的一举一动,虽然她已经回忆过无数遍了。坐在奉熙旁边听歌剧的时候,她会想,如果不是当初的琴声,钢琴和大提琴,那么他们现在也只是陌路;去贫民区的时候,她会想到自己在被冤枉抄袭的时候,奉熙给自己的帮助,那是一股来自心底的力量;在巴尔的摩吃青蟹的时候,春琪也会想到在大一的时候,他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奉熙也是大口大口地吃饭,但却不失优雅。
她睁开眼睛,一片漆黑,掀开蒙着头的被子,似乎这片漆黑在蔓延,蔓延到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月光透进来,便逐渐有了一些光……月光越来越亮,在恍惚间亮成了金黄色,春琪仔细一看,是她和奉熙正坐在午后的南海滩上堆沙堡,一阵浪花过来,他们就前功尽弃。整整一个多月的练习,可他们的技艺似乎并没有得到提高,或许是心里思念着另一个人,眼神所到之处也不再是沙堡,而是对方的一颦一笑。他(她)皱眉,春琪(奉熙)也就不高兴,他(她)看到堆好的沙堡微笑,春琪(奉熙)也就跟着傻乐。可无论他们在心里采取怎样的方式和对方联系,却从不会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哪怕是只字片语。她起身坐起来,正前方那面白白的墙上,仿佛有一个大荧幕,自己的脑袋就好像强光一样把过去拍摄的影像连续地放映在银幕上,所有的想象都成了实际活动的形象。在南海滩上涨潮的时候给海鸥喂食,奉熙就从背后抱着春琪,结实有力的臂膀也是那么的有安全感。春琪偶尔也会偷偷地想,他们真的有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可是,这句话的发生的前提就是可能,而这种可能性又几乎为零。
一切影像奔走如潮,春琪继续望着那面白墙,那个空旷的供自己无限遐想的舞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早期的卢米埃兄弟,给台下的大众展现着丰富的影像。当然,她不希望像当年的《火车进站》那样,因为太过生动的形象而把观众吓得惶恐四散,她只是希望奉熙能静静地留在自己身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春琪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了在临走前开学时时,小艾给大家讲她的寒假轶事,其中提到了她对《mygirl》里珠裕邻的看法。“珠裕玲就是一个赤手空拳的赌徒,能赢得金钱已经赚了,再得到薛功灿的感情那就翻倍。但即便最后她什么也没得到,也能保本。对于这样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多的观众为她感到伤心。”春琪难免想到自己,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赤手空拳的赌徒?遇到奉熙,并在他的帮助下取得现阶段的成绩,已经是赚了,为什么还会再要求他的感情,还说是“仅此而已”。春琪环视着四周,心底的那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她要知道满足,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就和那些腐败的官员没什么两样了。
不可能所有的大礼包都只属于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六点,春琪照常起来刷牙、洗脸、梳头,就好像昨夜脑海里没有纠结过一样,只是像国宝大熊猫一样的黑眼圈提醒着她:昨夜“胡思乱想”了。
“morning!”春琪和奉熙打招呼。
“morning!”
“奉熙,你的眼睛也……”
“嗯?”奉熙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乱糟糟的鸟窝头,黑眼圈,还穿着一身卡通睡衣,顿时他觉得自己可以去马戏团表演了,以样子夸张的表演来博得他人一笑。
“看什么呢?”春琪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奉熙看看春琪白嫩纤细的手指,又看看镜中自己的黑眼圈,立刻划过奉熙脑海的,竟然是黑眼圈形成的原因。“熬夜、情绪不稳定,使眼部疲劳、衰老,静脉血管流速过于缓慢,眼部皮肤红血球细胞供氧不足,静脉血管中红二氧化碳和代谢废物积累过多,形成慢性缺氧,血液较暗并形成滞留以及眼部色素沉着。”奉熙回忆着,一点点在心里背诵着书上的概念。
“说吧,昨儿晚上肯定是胡思乱想了,老实交代!”春琪习惯性地搂住奉熙的脖子,另一只手叉着腰说。仿佛两人是水浒里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有时指手画脚一番,算作是对封建阶级骄奢**逸现象的一种抨击,简直大快人心。
“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春琪反问一句。
“巴尔的摩。”
“巴尔的摩?”
“嗯,那里的青蟹。”
“青蟹。”直到这句话,春琪才转换了说话的口气,进而满意地点点头。
“嗯?你怎么也有黑眼圈?”奉熙扭头看见了神情同样憔悴的春琪。
“没睡好呗。”
“没睡好?”奉熙模仿着刚才春琪的样子,歪着头问。
“想到了南海滩。”
“南海滩?”
“嗯,南海滩的沙堡。”
“哦。”奉熙也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两人的行动,就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对称地进行着。
这该是一幅怎样“动人”的场景啊!各自“居心叵测”的提问,又“心怀鬼胎”的回答,最后是心知肚明的点点头。
春琪当不会说她怀念的不只是南海滩上的沙堡,因为她不想像下级向上级做思想报告一样,告诉奉熙自己今后的打算。奉熙也不会说他怀念的也不是巴尔的摩的青蟹,而是他们在一起的为数不多的快乐的日子。
一切都好像约定俗成一样,按照他们预先设计的轨道运行,没有丝毫的意外。可是……
“色易守,情难防。”
这是《色戒》海报上的一句话。
春琪坐在车里等待奉熙,侧目望去是逐渐开始萧瑟的街道。经过连续几天的风吹雨打,已经有大片的红叶落下了,而不是书中说大片成熟的麦田,更不用提丰收般的喜悦。堆积的落叶,踩上去厚厚、软软的,还会发出簌簌的响声。“怎么可能‘落叶无痕’呢?”春琪又开始了无止境的纠结。
“走吧?”奉熙踩着离合器,问。
“嗯。”
奉熙刚要发动车子,“呀!我忘记拿曲谱了。”春琪大叫,然后飞似地回去取。
奉熙扭头看副驾座,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瓶遮瑕膏孤零零地随手放在座位上。奉熙拿起那个小瓶仔细端详,“绿色的?”奉熙有些吃惊。看过说明才知道这是用来遮盖顽固性、颜色较深的黑眼圈。奉熙调整了一下车内的后视镜,对着镜子偷偷从黑眼圈的圈沿处开始均匀向内涂抹。
可是,镜中的后车座上竟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那导致他昨晚失眠的可恶但美好的回忆。他又继续抹着遮瑕霜,可后车座分明成了立体电影的展现舞台。奉熙也仿佛被强迫戴上了特制的偏光眼镜,后车座上演的他和春琪在巴尔的摩的一幕幕,他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真实的场景,窝在沙发上看美剧,晚上去吃青蟹,总之就像是立体电影那样存在远近前后不同的距离,生动的影像呼之欲来。
奉熙就这样被揪扯着看着上演的电影,要是想分个类型,那一定是纪录片,只属于他和春琪两个人的纪录片。他想让演出停下来,可是,电影却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越飞越远,丝毫无能为力,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才算完结。
“你对着镜子抹什么呢?”春琪打开车门,看见奉熙正对着后视镜往眼镜的地方涂抹着什么。
“嗯?”奉熙似乎还神游物外,“巴尔的摩。”
“嗯?说什么呢?”奉熙毫无由来的一句话,让春琪无言以对。
“去巴尔的摩旅游。”
春琪想了想近期的假期,说:“再过两个月是感恩节,我们那时候去吧。”
“去巴尔的摩?”奉熙回过神来,思考了一下,“感恩节还要等很久,哥伦布纪念日的时候,我们去吧。”
“只放一天!”春琪瞪大了眼睛,因为她觉得这实在是个失败的理由。不管这个日子在美国国内的争论是如何激烈,纪念日也好,哀悼日也罢,还是光明日或者黑暗日,那始终是美国人的节日,春琪并不想参与到这种讨论中来,并且还在讨论声中旧地重游。“还是感恩节吧。”春琪说。
“好。”
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的等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岁月难熬也难熬,说光阴似箭也就似箭。
但不论怎样,2008年10月13日到来了。
春琪也说不出自己具体为什么喜欢这个小城市,近乎可以说是毫无缘由的。连这里的秋天,她都是那么喜欢,因为在她的眼里这儿的秋天是妩媚的。
有时晚上和奉熙一起散步,经过果树下时,会看见小松鼠上蹿下跳的“偷窃”他人的果实。
但在春琪眼中,这些都是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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