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朗月只好扶着她的胳膊陪着她转:“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还是先别惦记了。您要不还是坐一会儿吧,这么转来转去, 岂不是越走越饿?”
荣嫔听着有理, 想着做些别的事,让自己尽量无视肚子的抗议,便回屋拿绣棚开始绣扇面。
她才绣了两针, 又觉得心烦意乱,绣错了好几针,干脆咬牙切齿地全拆了。
她身边的疏星和朗月极少见自家主子如此烦躁, 都有些手足无措来。平日哄主子最好的办法便是送上新鲜的甜食,此时不能再用这个法子, 她们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荣嫔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淑岚在屋里只听得她心烦气躁地转个没完, 最终还是叫疏星搬了把躺椅,放在庭中。她便躺在躺椅上, 盯着大门, 眼巴巴地等着传午膳的宫女过来。
淑岚知道, 荣嫔心烦气躁的原因,不光只有早膳没吃饱这一条。
她平日吃了太多了甜食,早就形成了依赖,如上瘾一般。后世的人只知道戒烟、戒酒难于登天,却不知道戒糖的难度也丝毫不低。就算不是如她一般嗜甜如命的人, 后世有多少人戒不掉奶茶、可乐,几天不喝就抓心挠肝呢?
况且怀孕之人本就情绪波动巨大, 戒糖之路可谓更加艰辛了。
淑岚作为一个热爱吃的人, 此时对荣嫔不由得生出了些同情之心, 心中下了决定:为了不吊出荣嫔娘娘的馋虫,这几日她做什么美食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荣嫔在庭中的躺椅上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终于熬到传午膳的时分,若不是肚子沉重,她简直要一轱辘从躺椅上跳起来去吃饭了。
但待她万分激动地一掀食盒,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压了半天翻腾的情绪,她的声音才勉强平缓下来:“这,就是午膳?是不是御膳房送错了,按着早膳又送过来了?”
送膳的御膳房宫女立刻递上了食单:“回娘娘,是没错的,这就是午膳。”
荣嫔接过来细细一看,除了两样眼熟的老朋友,红枣人参粥,八宝咸菜以外,只多了一品凉拌黄瓜。
她心心念念期待了一上午,本想午膳的正餐能吃点正经的东西,不想还是这些清汤寡水的菜色,连个肉末都见不着,她就只觉心生悲凄,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也有些发软。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身边的疏星和朗月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连忙一人一边地紧紧搀扶了荣嫔,以免她栽倒,又把她搀到屋里的贵妃榻躺平,才叫小太监去太医院找张院使来。
荣嫔用手撑着额头,靠在榻上,她刚才是饿得心慌才觉头晕目眩,并没有其他不适,但她都饿成这样了,自然还是希望张院使能来改一改方子,换个不那么激进的法子也好啊。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但也不能一顿饿成个瘦子不是?
今日才忍了几个时辰,她就觉得难受得受不了了,胃像被放在小火上用油煎似的,火烧火燎的难受。一想到离瓜熟蒂落生产之时还有好几个月,腹中空空的荣嫔觉得越发地绝望起来,眯着眼睛作难受状靠在榻上等张怀过来。
才过一刻钟,永和宫的大门就被敲响了,疏星急急地跑去开门,刚想跟张怀抱怨几句,却看见张怀身后跟着的,竟然是皇上。
“给……给皇上请安。”疏星被吓了一条,赶紧下跪请安。
“朕听说荣嫔身体有恙,便跟着过来看看。”玄烨挥挥手示意庭中的宫女太监们平身,走进了正殿。
靠在榻上的荣嫔听见皇上来了,忙叫朗月将自己扶起来,起得急了,竟真有些头晕起来。
“不必多礼,朕听说你不舒服?从前钱院判诊断,不是一向脉象平稳吗?”玄烨在桌旁的绣墩上坐了,对荣嫔问道。
“回皇上,嫔妾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饿,饿得心慌。”荣嫔倒是实在,本就心里积着委屈还能忍住,骤然被关怀了几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玄烨倒是被她要哭不哭的脸逗笑了,他素来知道荣嫔不爱别的,就爱吃,本以为她在开玩笑,便说:“胡说,在这紫禁城,你一个嫔妃,谁还敢饿着你不成?”
荣嫔还没说话,一旁的张怀便开了口:“回皇上,荣嫔娘娘确实不能再多吃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玄烨没想到,荣嫔说饿竟然是认真的,便转头去问张怀。
张怀便把前一日如何诊脉,荣嫔平日的膳食习惯,皇子体弱乃至夭折和孕妇的消渴症之间的联系一一对玄烨说了。
玄烨本觉得有些好笑,越听越正色起来,刚才还站在荣嫔一边的立场,立刻转向了张怀。
饿?饿总比母子俱损要强,况且,紫禁城里的孩子,哪个不是饿大的?
无论是太医还是嬷嬷奶母,无一不将“若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贯彻到底。头疼脑热,不管是什么病,先饿上几天喝点稀饭再说。他身为皇子,小时候都没少饿肚子,不也好好地长大了?
怀孕的女人有多容易饿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第一任皇后赫舍里氏就是因为胎大难产,最后血崩而亡,才生了胤礽就撒手人寰了。
口腹之欲重要,还是产妇和胎儿的性命重要?
“自然是龙胎重要……但是每餐膳食都是汤汤水水,吃下去的时候倒是饱了,但过一个时辰又饿了啊……”荣嫔越发觉得委屈。
旁边的朗月也知道荣嫔的话并非任性之语。荣嫔娘娘只是一顿两顿就受不住饿了,长久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到时候别说娘娘要被逼疯了,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被逼疯了。
她连忙开口道:“皇上,奴婢斗胆说一句,我们娘娘怀胎辛苦,若是饿着,供不上营养,恐怕更加得不偿失。今日娘娘便是饿得头晕眼花,才去太医院请太医的,若是长此以往,恐怕更加不妥……”
玄烨听了,又觉得朗月说得也有理:孕妇本就是双身子,若是营养不足,只喝米汤,身体必然是支撑不住的。他便转头对张怀说:“她说得也有理,万一饿坏了怎么办?这方子还要再多斟酌才是,不可操之过急,须得缓缓治之。”
空着肚子的荣嫔在一旁不住点头。
张怀听了,一脸纠结,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踟蹰着开口:“可是,荣嫔娘娘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了,若是缓缓治之,恐怕难见成效……”
玄烨点点头:“嗯,张院使说得甚是有理。那朕便命你,三日之内找出既能让荣嫔吃饱,又能使胎儿不过大的饮食方子。”
张怀瞬间有一种自己亲手挖了个大坑,又自己跳了进去的感觉。
吩咐完了张怀几句,玄烨心中自觉满意,便起身回养心殿批折子了,荣嫔继续气鼓鼓地吃着桌上几样油花也不见的素菜清粥。
午后时分,淑岚听着正殿的荣嫔歇息了,便出门往承干宫去了。
淑岚被门口的盼夏迎进门,悄声问盼夏:“皇后在睡午觉吗?”
盼夏笑着回道:“没有呢,小主快进去吧。”
淑岚进了承干宫正殿,便见佟皇后在书案后坐着,才搁下手中的笔,显然是刚处理完后宫事务,眉宇见一副疲态,正伸了个懒腰松缓僵硬的筋骨。
“娘娘在处理公务?”淑岚走进正殿,福了一礼。
“坐吧,内务府才送了祭祖准备要用的器物单子上来,看了半日,我也乏了。”佟皇后从书案后面绕出来,拉着淑岚一同在厅里的两张黄花梨太师椅上坐了。
章嬷嬷端了两盘点心上来,一盘是百果糕,一盘是椒盐酥饼,放在两张太师椅当中的小几上。
淑岚拿起一个才出锅的酥饼放入口中,细细地品味着,心中生出些感动来:吃过荣嫔娘娘专供的齁甜般点心后,再吃正常的点心,都觉得无比地幸福。
佟皇后也捡了一块百果糕细细品尝,平时倒觉得这些点心寻常普通,见淑岚吃得这么香,她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待每样点心都吃了两样下肚,淑岚才满足地舔掉唇边的碎渣,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荣嫔娘娘节食,我都不好意思在宫里烹制糕点了,生怕馋着她。”
“她一个双身子的,好端端的节食做什么?”佟皇后本是一脸惊讶,听到淑岚讲了来龙去脉,这才点点头,露出同情的表情来:“原来如此,真是苦了她了。近日若是你得空儿能照应她,便替我多照应她吧。”
淑岚点了点头,便盼夏进门来通报:“皇后娘娘,张院使到了。”
佟皇后点点头,“今日不是诊平安脉的日子,想必是来与我汇报荣嫔娘娘的情况的,把他请进来吧。”
盼夏把张怀带进殿中,张怀先是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荣嫔的胎像、饮食一类的事宜,与淑岚对皇后讲的相差无几,汇报完后,面露难色地把皇上出给自己的限时三日的难题也一同说了出来。
在张怀看来,皇上对自己下达的指示看似轻松,实则是无理至极。
既要节食,又不能饿着,又要瘦,又要吃饱,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简直是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嘛。
荣嫔如今体态沉重,锻炼也是万万不能,又怕影响胎儿,不能开节制食欲的药。
张怀想破头也想不出要如何三日之内想出解决方法,医术古籍上可没记载过这个啊。
“微臣愚钝,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请教乌雅贵人,可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