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踪之事成了第一要紧事, 跟玄烨要工匠的事便暂且搁置了。

还好黄履庄还处在前期设计和计算尺寸的时间段,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淑岚跟梁九功讨了十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当帮工, 也就暂且应付过去了。

但还没过几天,淑岚像以往一样提着点心往承干宫去串门时,却见佟皇后神思忧虑得很。

“娘娘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淑岚将点心盒子交给了盼夏, 在佟皇后对面的榻上坐了。

“无妨。”佟皇后勉强对淑岚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还不是因为太子之事,朝中人心浮动, 皇上也忧虑得很……”

“德妃娘娘快劝劝我们娘娘才是,这连着几日都未睡好。”盼夏端来一个木盒放在佟皇后的手边。

“哪儿那么多话。”佟皇后拿起木盒闻了闻, 眉头才略略舒展。

淑岚闻着,是薄荷脑油的味道, 想来是这么多日佟皇后心焦, 也是硬撑着。

“皇上已派卫兵护送新的信往南海而去,想来不会再弄丢了, 我们只等着便是, 何必如此费神呀。”淑岚劝道。

虽然说是八百里加急, 但骑马到南疆也是要好些时日,若是这么熬着,哪儿受得了?

“我自是知道这个,只是除了此事,还有一事烦恼。”佟皇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宫女们退去。

盼夏知道主子们说机要之事, 便出去时关紧了殿门。

“前些日子, 有些人给皇上进言说, 恐怕太子在外有难,有伤国本,人心浮动,不如再立太子,皇上自然不停,近些日子,又出了波动来……”佟皇后叹了口气,十分为难地开了口。

淑岚点了点头,没做声,前面的事她知道,还给玄烨吃了定心丸,怎么又出别的幺蛾子了?

“近些日子,这太子不见了的事,不知怎的便流传出去,竟有一股人传说,这福建总督联系不上,太子也联系不上,定是太子欲联合地方势力,在外……行造反之事,二日当空!”佟皇后压低了声音,才将那极尽大逆不道的话说了出来。

“这样的胡言乱语,皇上不曾查下去?”淑岚也紧张起来。

“皇上自然是派人去查了,但一是流言难以查出头绪,但若是大张旗鼓的查,恐怕会更加让人心浮动,扩大影响……这第二嘛。”佟皇后止了话头。

淑岚明白,还有一点,便是玄烨作为帝王,虽然不可能相信这等无稽之谈,但这样的谣言,定然会给玄烨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太子若有外心,或是被人拿捏利用,会不会有逼宫的一日?待到日后遇到适时的土壤,难保不会让这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这样的流言定然是支持其他阿哥上位的势力发散出去的。淑岚在心中数着,钮祜禄家、郭络罗家、甚至于佟家……都难免有人插手其中。

怪不得皇后此时满面忧愁,也不全是因为担心太子的缘故,想必是怕家中人鬼迷心窍,动了趁此机会煽动皇上废太子的念头。

淑岚想及此处,也觉得不安起来——自己所在的乌雅家,虽然从不显赫,倒也因着自己封为四妃之一而颇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又因为自己手中有两个阿哥……万一他们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怎么办?

正想着,盼夏从外头进来了,“回二位娘娘,小福子从宫门那儿过来,似是要传消息给娘娘。”

佟皇后与淑岚对视一眼,“快传进来回话!”

殿门一开,那小太监颇有些狼狈地踉跄跪下,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报信的,“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有信使送来福建加急送来的东西,现在正送到养心殿呢!”

太子那边送来的?!

淑岚心中先是一喜,终于有消息了!但紧接着心中又一沉,只说是福建发来的加急的物件,并不清楚里头是什么……万一是太子遭遇不测,福建总督连夜送回的信息……

不可能不可能!淑岚连连摇头,把这个不吉利的念头甩出脑子。

“走,去养心殿瞧瞧,到底是送来了什么。”佟皇后等不及重整妆容,便急急地拉了淑岚从榻上起来,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中,梁九功从信使手中接过太子送来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玄烨的案台上。

他拿着那物件,便觉得很是不对,平日太子送来的东西都是大包小裹的,恨不得送来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吃的用的特产应有尽有,今日倒只有一个小木匣,莫非……如今情势真的要大变了?

而淑岚和佟皇后进殿时,正瞧见书案上摆着一卷密封的信,和一盒小小的匣子。

而玄烨,则只看了一眼这些,便回过身去,似是不想也不敢再看。

淑岚知道,这是玄烨怕是有任何关于太子的坏消息。

终究还是要看,玄烨还是拆了那信,看了起来,只是看信的手,略有颤抖。

淑岚只能从他读信的神情来猜测信上写了什么。

“好,好啊!”玄烨一开始还眉头紧皱,后来脸上便是一扫阴霾,将那信纸抖得啪啪响,“是太子的亲笔,说这些日子信难以发出,只因郑经截了海路同行,走海路不通,只得走陆路,因此曲折坎坷,信要到得慢些,并非其他缘故。”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的信一来,京城内的流言蜚语,也可压服下去了!”佟皇后显然是松了口气。

淑岚也松了口气,有心之人拱火,想提前掀起的夺嫡之战,也可化为乌有了。

“不止如此,胤礽还在信上说了,他与戴梓所乘的船虽为商船,但自保的武器是装备了先进的□□的,又与福建水师打配合,将那贼寇打得火热,生擒了一个小头目,缴了几艘小船,虽大头领被他们溜走了,但也依然值得嘉奖!”

玄烨说及此处,脸上可谓是容光焕发。

胤礽竟然不但在与海寇的交锋之中没有吃亏,甚至还颇有战果!真不愧是他养出来的孩子!

这福建总督……之前还想以他疏忽回信而申斥一二,看来他是全心全意配合太子的份上,便不用责备了,改为嘉奖!

玄烨打开旁边的小木匣,将里头装着的东西拿给佟皇后和淑岚看,“这便是胤礽给朕缴上来的东西。”

淑岚这一看,便有些吃惊,这是一件玉器——虽然料子和雕工都不好,不过是石英岩打磨而成,但形状上,却是个伏虎的形状。

虎符?这护符唯有乃是调兵所用,中央持有一半,在地方领导军队的将军持有一半,怎么从海寇手中找到了?还形状这么粗糙……

淑岚望向佟皇后,也见她一脸诧异。

“莫不是那些叛贼自立为王,才仿效皇帝制式,做了这虎符?”佟皇后冷笑一声,“真真是可笑!”

玄烨则是冷笑一声:“这郑经退守台湾,从前一向安分,倒也无事,只是近些年越发放肆起来,竟然与耿精忠那等人勾结,骚扰南海沿岸等地,若不是耿精忠等人被朕平定了,没准还真被他们得逞了!从前朕忙着平定三藩,没时间搭理他们,如今太子倒是给朕打了个头阵,是该看看如何处置他们了……”

“能拿虎符之人,定然是在郑经手下掌握军队,级别颇高,想来太子也能从这俘虏口中问出不少东西。淑岚道。

玄烨点了点头,“自然,胤礽在心中说,那人招认郑经军中总有十万人之数,几乎都为水军。”

十万比起大清的六十万可调用军队,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玄烨的一颗心,却也不能全放下来。

这六十万军队虽然数量上占优,但并未进行过水上作战训练,也因此,海寇连续不绝,郑经不断骚扰,清军也只是将其赶回大海便了事。治标不治本,才一直使这成为大清的心头之患。

他曾想过,是否要设禁海令?禁绝一切海上的往来,不给海寇与叛贼以流窜之机。

但是自从太子出海巡游后,他便慢慢断了这个念头。

为何要固守自封,而非主动出击,永绝后患?

但除了锻炼水军之外,还有一大问题。

胤礽的信里还提到了一事,说大清的船虽然装备了用以自保的□□大炮,却因此而使船体沉重;郑经麾下之船虽然小,军备也远远不及我们,但胜在机动强,船速快,进攻时常令我们的船员躲避不及,而退军时更是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他们远去。

玄烨看着太子的字迹,看得出他在写这些字时,笔画如铁,显然是愤慨无比。

既然训练不如他们,那便要在装备上碾压他们!

玄烨想及刚才胤礽的心中写了,船速不够,无法追击,十分痛惜之类的话,便一边捻动着手串,一边自言自语道:“若是有法子可以使这船速变快,胜过郑经的小船就好了。”

说完了,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便自嘲地摇了摇头:“郑经精于水战,手下的船定然是最为先进的,船的结构设计之优越,恐怕改无可改,船速一事上怕是难以匹敌。”

“结构上比不过,也可在动力上比过他们!”一直没说话的淑岚却忽然开了口。

“动力?”玄烨笑出声来,“德妃的意思是,每艘船多放些桨夫划船?”

“自然不是,嫔妾指的是,蒸汽。”淑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