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戏

调戏

原来那两拨吵得正凶的人谁也不服谁,其中一方是兵部侍郎恒春的二儿子乌尔托,仗着自家阿玛的官位高便不管不顾地将花旦龄官扯过来,竟是明摆着要硬抢。梨香园的老板见了,赶紧上前圆场,说这两天龄官已经被某王府给包下了,一会就要过去,不能前往贵府上台等等。乌尔托根本听不进去,只一鼓作气地拉着龄官就要走人,梨香园的人自是不能让他们走了,否则上面怪罪下来谁吃得消,还有另一拨人也上前拦着,场面混乱不堪。

三方人马谁都不让谁,只差没动刀动枪。

龄官只是一名戏子,生死尚不由已,此番众人争夺他也只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声,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在他身后一推,力道大得他向前跄踉了好几步,几翻推挤之下,眼看着就要朝一名刚刚走下楼的年轻公子撞过去。龄官暗叫坏了,电光火急之下他刚刚看了一眼那名公子,气度容貌出众不凡,这回要是冒犯了他自已指不定会有会什么结局呢,不由得微悔刚才为什么不说句话,现在只能眼睁睁地冒犯贵人了。

胤禩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看到一个人突然间朝他这边扑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刺杀。等制住那个人时,手中软绵绵的触感才让他回味过来,这里没有人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他,应该只是个意外。

龄官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感到自已的右手几乎没了知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染湿了粉红的衣领。梨香园的老板一惊,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撇开众人来到胤禩面前道:“这位爷,都是小的不晓事,才会让龄官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这一回吧。”老板还有些印象,这位客人是跟裕亲王世子一块进来的,就凭这一点,他们就绝对惹不起。

胤禩倒是无所谓,很爽快地放开龄官,然后转身朝大门走去,却又被人拦下了。乌尔托一看到胤禩,竟是理也不理那个龄官,大有醉翁之意不酒的感觉:“我说,您将这花旦弄伤了,可我还等着请人回去开场呢。您就想这么走了不成?”

因为刚才那一场意外,整个楼里都安静了下来,所以乌尔托的话不管是楼上还是楼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一些记性较好的人记得被拦下的年轻公子是跟两位亲王世子一起进来的,所以看到这一幕,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这个乌尔托怕是要倒霉了。

“放肆!还不快让开。”跟在胤禩后面的一名随从怒喝着。

乌尔托顿时拉不下脸,道:“我阿玛可是兵部左侍郎恒春,正白旗下舒穆禄家……”

舒穆禄恒春!胤禩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决定明天就去找马齐聊一聊。他扭过头对龄官说:“回去上些药,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他对自已动手的分寸还是挺有信心的

龄官咋了一下,忙应下:“是,劳您费心了。”

被胤禩这么一打岔,乌尔托脸都青了,敢情在人家眼里,他连一个戏子都不如,周围传来的嗤笑声更是让他恼羞成怒。他刚想破口大骂,一对上胤禩俊美如玉的侧脸,心里又开始痒痒的,火气不自觉地消了大半,只是一个普通旗人(没有佩黄色腰带),家境虽然看上去不错(宫里赏出来的衣料还是挺好的),但保不准只是靠着老一辈的护佑(这话说对了,还真是靠着父辈的努力才有他今天的地位),只要他有所求(他要求的东西你给不起啊),凭自家老子的官职爵位还不是手动擒来。说不定美人一心动就会……

乌尔托从美好的臆想中回过神来,笑道:“别让那个不晓事的贱人坏了咱们的兴致,这样吧,我请你去我府中喝酒。我叫乌尔托,阿玛是兵部侍郎,你……”边说边想伸手去拍胤禩的肩膀,谁知话刚说到一半,他头上一痛,发顶一凉,原来不知道是谁扔了一个茶杯下来,正好掷中他的额头,肿了一个大包,混着茶叶渣子和茶水,整个人看上去狼狈极了。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也能这般威风,真是开眼界了。”雅尔江阿慢慢地走下楼,冷冷地看着乌尔托,那露骨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涌出一股暴虐的欲/望,只想将那双眼睛给挖了。

保泰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把玩着一个空茶杯,道:“一个兵部侍郎哪来的威风,不会是借着哪位的势在这儿耀武扬威吧!”兵部侍郎,又是正白旗舒穆禄家,这可真是巧得紧!

胤禩一挑眉,问:“不是说还要再留一会吗?怎么下来了?”

乌尔托或许认不出雅尔江阿和保泰的身份,但是绝对忽略不了他们腰上的黄带子,顿时冷汗直流,再听到他正在臆想的美人居然用一副随意熟谂的语气跟雅尔江阿说话,脑海中的美好画面马上变得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全是一幅幅家破人亡的惨剧。

正巧有人在低语。

“那不是简亲王的世子吗?”

“楼上那个好像是裕亲王的世子,没想到会撞上这两位爷!”

“那,下面这位……”

“下面这一位我没见过,不过可以和那两位坐一块的,想必身份不会低吧。保不准就是……”

乌尔托想死的心都有了,牙齿上下打颤,道:“不知道是世子爷,奴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奴才实在是不知道……”

“再不下来,怕是有人要翻天了。”雅尔江阿稍稍冷静了一下,不过想整死乌尔托的念头还在脑子里徘徊着,他没理会乌尔托的请罪,只是看向胤禩。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谢了。”胤禩瞥了一眼乌尔托,决定过几天就去一趟直郡王府。他朝雅尔江阿点了点头,道:“真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请你过府一聚。”

“好,你小心点。”

“恩。”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围观的人多少有些失望,他们还以为会有好戏看呢!雅尔江阿冷笑地瞄了一下乌尔托,随后一甩袖回到了二楼。乌尔托早就吓破了胆,在一群下人的扶持下离开了梨香园,而另一队跟他抢人的人看到情况不对,早开溜了。

老板忙吩咐人打扫场地,随后向客人陪罪,说是让另一位当红旦角补唱一场陪罪,众人自当乐允。

胤禩离开梨香园后,就去了一趟书局,挑了好些书后才回到府中。第二天正好是他的沐休日,他便找了个合适的时间进宫,照旧先去延禧宫转了一圈,然后才去了阿哥所。

熟练地来到其中一个院子,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连院子里的花香都被淹没了。几个苏拉和粗使宫女一见胤禩,纷纷请安问礼,洁莹得信后急忙走出来,行礼道:“请贝勒爷安。不知您会过来,真是怠慢了。”

胤禩道:“你家主子呢?今天可好点了?”

洁莹叹道:“太医才刚走,留了个新的药方子,奴婢正在熬些粥品给主子垫垫,就算要喝药,总不能虚着身子吧,就不知道主子能吃得下多少,奴婢这心里……”拭了一下眼泪,“贝勒爷请进,主子见到您一准开心。”

胤禩边走边问:“五哥和九弟有来过吗?宜额娘呢?”

洁莹道:“五贝勒和九阿哥昨儿在这里留了一天,今儿还没过来,宜主子也累坏了,被人劝在翊坤宫里休息。”

胤禩穿过一着垂花小门,沿着小道走过去,再过一道拱门就是正屋,又有好几名宫女向他行礼。进了屋里,一眼就可以看到正靠在**的十一阿哥胤禌,两颊已经瘦得凹下去了,一见到胤禩,不由笑道:“八哥,你来了。”

胤禩摸了摸他的脸,道:“今天觉得如何?身子可还舒爽?”

胤禌咳了几声,声音有点弱:“还好!我想出去走走,可惜太医说我不能吹风,整天闷在屋里,无聊透了。”

“知道你闷,我找了几本话本,无聊了就看看打发时间吧。”胤禩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书放在一边的案几上,又说道,“虽然不能让你出去吹风,但是屋里总是闷着对身体也不好,适当地开下窗门透个气还是行的。”

洁莹听了,便走到窗边将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再将屏风移开点儿,让太阳能够晒进来。

胤禩看到这一切,暗暗点头,是个机伶的,感到衣袖被人扯了扯,低下头问:“怎么了?”胤禌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胤禩再三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小小声说:“八哥,我昨天偷偷的听到太医们在说,他们说,说我的病情快不行了,我,我怕……”

胤禩心里一颤,沉默许久。生老病死本就是常理,死亡对他而言并不可怕,再说他又不是医生,面对这种场合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袖子上一重,原来是胤禌耐不过药效,扯着他的袖口睡过去了,他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人放好,又抚摸了一下胤禌已经失去光泽的肌肤,他的心里并不是很好过。

此时,屋外传来请安声,竟是宜妃来了,进来后看到胤禩,她没有显得多么意外,想来是外面有人跟她提过了。

宜妃向来是未语人先笑,可是如今小儿子正躺在**病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八面玲珑的心思没有心情施展也是人之常情,她见胤禌睡下了,上前仔细地掖了下被子,才示意胤禩跟她去外面说话。

来到旁边的厢房,两人相互见了礼,宜妃道:“难为你有心了,这孩子也是常常叨念着你。如果,如果可以,还请八阿哥经常来陪陪他,太医们说,说只是在,在……”说到后面,已经是哽咽着流泪了。

胤禩不好多说,只能应道:“我会尽量抽空来看十一弟的。”

宜妃知道八阿哥已经入朝办差,又分府在外,并不是很得闲,能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已多少宽慰了一些,最起码见到人,小儿子的心情能好上一些。

宫中的男女大防还是挺重的,尤其他跟宜妃非亲非养,胤禩本来还想再多陪陪胤禌,可是现在人家亲额娘来了,总不能让宜妃先离开吧,所以胤禩又跟宜妃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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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庆宫

胤礽正在听凌普汇报内务府的一些事情,凌普道:“九阿哥这一个月来沉稳了不少,一切都按着规矩来,没有像之前那样对着下面的人嚷嚷了。”

“恩。”胤礽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心里则在盘算着什么时可以将胤禟扔出内务府。不是说胤禟对做生意有兴趣吗?鄂罗斯那边的贸易他正愁没人去开动呢,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九阿哥。

“还有,十一阿哥那里,太医说不是太好,御药房正整天忙活着,您看……”凌普继续请示。

关于十一阿哥的病情,胤礽也听到一些风声,不过他跟十一阿哥并无深交,一年到头只见过几次面,于是道:“十一阿哥那里,要什么就给什么,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儿拿。年初的时候,朝鲜不是上贡了好些人参吗?从我的份例里匀出两支给他,不够再拿。”

“是。”

“还有,主子,前两天,奴才听说兵部左侍郎恒春大人的二儿子,当众对八贝勒不敬,似乎还有些不堪之言,这事已经有些风头了。”凌普知道太子对八贝勒将为关注,便将最新听到的消息上报出来。

“兵部左侍郎?”胤礽想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堆密密麻麻的人情网中找出这个恒春的资料,是佛伦的族亲,而佛伦,是明珠的亲信。

胤礽手一挥,道:“兵部是直郡王管的,而且胤禩也不是肯吃亏的人,这事就让他们自已调和吧。不过,那个不堪之言是什么意思?”

凌普含蓄地道:“奴才听说,恒春大人的二儿子,颇为喜好男风。”其实乌尔托只是有这个意思,并没有明白的说他要怎样怎样,会有这个说法只是以讹传讹罢了。

胤礽嘴角一抽,那人可真是不长眼,居然肖想到胤禩头上,他道:“想个法子,将这事压下去,别传得满城风雨,影响不好。”

“嗻。”

乌尔托一事很快就解决了,连带着兵部侍郎恒春被迫连降三级,不过因为胤礽也在暗中出手,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没有什么人关注恒春一家,还真应该感谢一个人——纳兰明珠。

四月中旬,清明过后不久,武英殿大学生、内大臣纳兰明珠上疏陈情,以喻乞骸骨,告老还乡,折子一上,在整个京城炸开了一个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