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
婉拒索额图一家子留饭的邀请，胤礽坐上马车走了。
“我们先不回宫，去外城逛逛吧。”马车行驶了好一会，胤礽突然探出头来对侍卫们吩咐道。
“这……”乍一听到这话，侍卫们的脸色都变得很为难。
“没事，我已经跟皇上说过，在酉时之前会回去的，现在时间还早呢。”胤礽觉得，在那个宫里闷了六年，好不容易才让他找到机会出来，自然要好好看看这个北京城。
听到太子将皇上给搬出来，侍卫们相互看了看，最后还是掉转马车向外城走去。
“何玉柱，你到车外坐着，到了地方再叫我。”胤礽对何玉柱说完，便径直闭上眼睛养神了。
“是。”何玉柱一看这情况，知道小主子要独处，也不多话地钻到外面坐着。
感觉到周围的密封空间只有他一个人，胤礽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显出一抹疲惫的倦色，刚才在书房时一直用探索咒来感应四周的气息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这几年来胤礽一直都在锻炼自已的魔力，但是收效甚微。打个比方，如果他以前可以用漂浮咒将一只大象送上两千多米高的悬崖峭壁，那么现在的他只可以让一片叶子飞到离地面两米多高的距离。不过有点安慰的是，他在魔力控制这方面比上辈子还要精准数倍，几乎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了。
胤礽揉了揉额头，决定在身体的力量没有稳定下来之前，不再随便使用魔法，免得身体负荷不了这么强的能量。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三天两头总是莫明其妙的晕过去的话，还不知会引来什么样的流言呢。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胤礽放空大脑进行冥想，开始修复自已的精神力。
静谧空间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似乎有人在交谈，但是没听到何玉柱的回报声，胤礽也乐得当不知道，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四周安静下来。何玉柱在外面小声报道：“主子，是大阿哥。”
胤褆？！
胤礽惊了一下，后又想起康熙说过大阿哥似乎也出宫到他的外家看望惠嫔的亲人，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胤礽仍然闭着眼睛，就在他思索着自已是继续装睡还是出去和胤褆兄友弟恭一番时，车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冰冷的空气“呼”的一下涌进温暖的空间。
胤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全身一个冷颤，心不甘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看到就是一身便装的大阿哥。
“大哥，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胤礽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拿过一个软枕在怀里抱着，完全没有坐直身子的意思。
胤褆眼前一亮，动作迅速地钻进车厢里，坐在胤礽身边，“保成，你是不是打算去外城？”
“是啊。怎么？大哥也有兴趣？”胤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听那些奴才们说，过年的时候外城天桥那里有很多有趣的玩意。既然我们在这儿碰上了，不如一起去看看吧，怎么样？”难得出来一趟，胤褆也不想这么早回宫。正巧遇上胤礽，他就想着干脆两个人一起去玩儿，就算日后康熙算起帐来，也可以多一个人一起分担怒火。
“好啊。那大哥也不用换来换去的，就坐我的马车过去吧。”胤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对着何玉柱说道：“去，让大阿哥的人一块儿跟着，我们要去外城走走。”
至于那些跟着胤褆出来的人有什么想法和脸色就不在胤礽关注的范围内。
“是。”何玉柱赶紧出去传达两位小主子的意思。
胤礽又打了一个呵欠，睡眼惺忪地说道：“大哥，我再睡一会，等到了地儿你再叫我。”说完，便将头埋进一堆软垫里。
“保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胤褆担心地摇了摇胤礽的肩膀，整个人都挨了过去。
“没事，不过昨天晚上睡得不好，现在困觉了。”胤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翻了个身子。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
话没说完，车轮子似乎碰上了石子，一个踉跄，整个马车都跟着抖了一下。
“啊！”胤礽抚着额头，轻轻地叫了一声。刚刚马车颠簸的时候，胤褆整个人也跟着冲力压在了他身上，肩膀那里正正碰着他的额头。
胤褆七手八脚撑起身子，慌乱地问道：“是不是很疼？我看看。”
胤礽放下手，“没事，不过碰了一下而已。”
仔细地看了胤礽的额头好几遍，发现确实没撞伤弟弟，胤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一把揽过胤礽，让他整个人圈在自已怀里，“保成，在马车里这样睡着不好，还是让我抱着你吧，免得待会又撞到哪儿。”
如果不是你，他会被撞到头吗？胤礽在心里腹诽不已。不过在衡量了一下古代马车和二十一世纪的轿车之间的舒适度和稳定性后，胤礽也就顺势在胤褆怀里换了个舒服的角度，“那就麻烦大哥了。”
胤褆静静地看着怀里熟睡的面容，在他的记忆里，他这位太子弟弟有过天真的笑容、高高在上的神态、进退有礼的风范，但是他从没见过胤礽有着如此依赖对他人且毫不设防的姿态。皇宫里没有小孩，八岁的年龄已经足以让胤褆明白很多事情。胤褆心想，其实保成心里还是有将他当成大哥的。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了一阵阵的声音，有京腔的叫卖声，有小孩子玩游戏的欢呼声，有大人哭笑不得的训斥，还有鞭炮声和不知名的杂音。
“禀两位主子，已经到街市了。前面的路马车不好走，还请两位主子下车步行。”车外一名侍卫正隔着木制的车厢给胤褆和胤礽通报。
“知道了。”胤褆打发掉车外的侍卫，然后低头轻轻晃着胤礽的身子，“保成，保成，醒醒。我们到了。”
胤礽被人硬生生地从熟睡中唤醒，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保成，醒一醒。我们要下车了。”胤褆很想就直接冲出去，但是看着胤礽迷迷糊糊的表情，还是按捺住自已的心情，决定先把人弄清醒。
在大脑空白了十几秒后，胤礽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要去逛市集。
打理好自已后，两人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就像是被解放的犯人一样冲向那些小摊贩，只是苦了后面跟着他们的侍卫们，一个个累得直喘气。
胤礽捧着刚买回来的杏仁茶小口小口地喝着，漫不经心地看着四周的来往人群。突然，他扬起下颚，好奇地问道：“那间铺子卖的是什么？”
“回主子的话，那是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四九记，里面的果脯和点心都很出名。”毓庆宫的侍卫长策尔旺见太子一发问，也顾不得喘气急忙回答他。
“大哥，我们进去看看吧。”话一说完，胤礽就率先走在前面。胤褆无奈，只得跟上去——其实他比较想去前面那个茶馆听人说书。
四九记的占地面积颇大，伙记和客人都不少，却不会显得杂吵。店主在侍候客人和格局面置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难怪可以在京城站住脚。
胤礽一踏进店里，马上就有眼尖的伙计上前来招呼：“小少爷，想买些什么呢？可要小的给您介绍介绍？”
在京城里混的人，可以笨，可以愣，可以撒泼称大爷，但是有一项技能绝对不能少——那就是看人的眼力。四九记的伙计自然不是没眼力见的人，他一眼就看出进来的这两位小少年光是身上的衣料就足够普通家庭一年的开销了，再加上后面跟着的下人们，指不定是哪个王府的小主子出来玩耍呢。
“不用，我想自已看看，你们忙你们的吧。”胤礽挥挥手让伙计下去，买东西自然是自已挑比较有趣。
四周也传来不少好奇的视线，因为很少会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自已出来买东西。
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忙走过来喝退伙计，“去！去！还不退下，没得污了小少爷的眼。这位客人，您想要什么尽管看，如果有喜欢的可以让小的们拿出来试下味道。我们的店开张十来年，从来都是童叟无欺，干净，味道啊，从来没人说过一个‘不’字。”
侍卫长策尔旺跟在胤礽后面，不耐烦地开口说道：“行了，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家少爷想自已看看，不用你们在一边，忙自个儿的活去吧。”
“是，是。小的这就退下。”掌柜连忙退开，但也没走远，就在几步开外站着。
胤礽挑了一小块松仁酥，等何玉柱试过毒后，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他很顺手地塞了一块给显得兴趣缺缺的胤褆，“大哥，你也试试，味道还可以。”
胤褆看了看手中的酥饼，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吃这些点心，不过胤褆还是吃了下去。
一边看，一边吃，就在胤礽将这些点心和果脯尝了一大半时，他觉得有些渴，抬手招来何玉柱：“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买些喝的来。”
“等等。”胤褆叫住何玉柱，“保成，我们走了这么久，不如一会儿去前面的茶楼歇一歇吧。”
胤礽想了想，同意了胤褆的提议：“好，我也觉得有点累了。”
说完，他叫来掌柜吩咐道：“刚才我试过的，每种口味全部包上五斤，给我弄得漂亮些。”至于掌柜记不记得全他试过的所有点心……这点胤礽倒是没担心过，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家店绝对可以换一个掌柜了。
“是，小的这就去办！“掌柜忙招呼伙计过来打包。
留下两个侍卫等那些点心打包好，胤礽一行人先向前方的茶馆出发。茶馆里的人很多，不过好在那些侍卫的面子够大，所以他们在二楼得到了一个还算清静的位置。一楼的中间辟开了一小块空地，里面的说书人正说着“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胤礽对说书不感冒，喝完茶解了渴后，便饶有兴致地东瞧西看。这里的气氛倒是热闹，如果有心，可以在这里打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不过，他看了看胤褆，对方听书听得正入神。
“大哥似乎对这里很熟，以前可来过？”
“啊？”胤褆被问得一愣，“以前我表舅带我来过，所以……”
“表舅？莫非是——纳兰性德？”
“是他。”
“哦。”
说起纳兰性德，胤礽在乾清宫也见过好几回。康熙似乎很信任他，无论他去哪里，身边通常都会跟着纳兰性德。印象中，那人模样清俊，倒也算得上是柳姿秀仪、魏晋风骨。不过可惜，那是纳兰明珠的儿子，估计是拉拢不能。
胤礽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楼梯，“大哥，那个可是纳兰性德？”
胤褆愣了一下，视线也跟着移去楼梯那儿，“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他当值已经入宫了吗？”
果然，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
陆方很有眼色地小跑过去将纳兰性德请过来。
纳兰看到胤褆这一桌时，很是吃惊，急忙走过来，不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曾经大病一场。
“奴才纳兰见过两位小主子。”纳兰过来后，鉴于茶馆人多，因此并没行跪礼，只是拱手道安。
“出门在外，不用多礼，坐吧。”胤礽倒没有为难对方，直接让他坐下说话。
“明相跟我说，你今天入宫当值，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胤褆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今日当值已完，见时辰还早，便出来走走。只是，两位……身份贵重，这样的场合鱼龙混杂的，还是早点回家为好。”纳兰不落痕迹地看了一下四周，果然坐着不少熟识的“同僚“。
胤礽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对胤褆说：“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大哥，我们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说完，他看向纳兰，却让他发现对方的脖子的衣领遮蔽处有一小块红斑，若不是角度问题只怕没人会发现。胤礽觉得很奇怪，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虫咬得这么厉害？难道今天康熙跑到什么旮旯角落去了不成？
胤礽一向尊重他人，只是说道：“我们这就回去，纳兰你自便吧。”
纳兰性德连忙站起来，“是，容若知道了。”
胤褆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只怕……”胤礽特意停了停，然后才接着说：“大哥若喜欢，等明儿有空了我再陪你过来。”
“好，就这么说定了。”胤褆一下子开心起来。
这时候，两人都没有想到，这句话要到八年之后才有机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