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缠
将近年关,天空暮霭沉沉,胤礽从西暖阁一出来,迎面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冷颤。
何玉柱忙将手中的暖炉递过去,然后再给主子披上一件厚实的袄子。胤礽接过手炉捂在手中,不过却推开了何玉柱手中的袄衣。
“太子爷,前两天刚下过雪,这天儿寒得厉害,您还是加件衣服吧。”何玉柱劝道。
“不用。”胤礽淡淡地说道。
何玉柱无法,只得将衣服收回,暗暗念着佛祖保佑,千万不要让主子得了风寒,否则只是皇上那里就绝对够他吃上一壶。
走了一会儿,胤礽突然想起他的画还留在西暖阁呢,刚才纳兰性德给他时他就随手放在一边,走的时候不想却忘记了。看了看不远处乾清宫的宫门,胤礽想反正路也不远,自已回去拿得了,这么一想他索性直接掉头就往回走。
何玉柱觉得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紧跟在胤礽后面。
走进西暖阁,胤礽眉头一紧,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太监宫女在哪儿?就连李德全也不见踪影。
胤礽瞥了一眼何玉柱,何玉柱马上会意,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手炉轻轻地退到乾清宫外面候着。
胤礽给自已施了一个忽略咒,放轻脚步慢慢地走进屋内。屋里一片安静,他要找的那幅画正放在案几上,胤礽走过去将它拿起,为以防万一顺便也给它加上一个忽略咒。
这时,左边的门帘后传来几下重重的脚步声。胤礽一惊,急忙躲在一排书架后面。出来的人正是康熙,他的身后跟着纳兰性德,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你想都不要想,朕不会放你走的。”康熙斩钉截铁地说道,眉宇间一片阴霾。
纳兰抿了抿唇,跪下行礼:“奴才遵旨。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恕奴才先行告退。”
“你……”康熙见状,怒火更炽,胸膛上下起浮好几次,才挣扎地说出“你起来”这三个字。
纳兰站直身体,神色清冷地看着康熙。
“为什么?”康熙已经恢复冷静,只有眉梢间还沾着未退的怒火。
“回皇上,奴才身为御前侍卫,自觉无法胜任……”
“朕说过,在朕面前你不用自称奴才。”康熙打断纳兰的述说,语气微恼。
看来这位纳兰性德是个脾气执拗的人哪,皇阿玛平日里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胤礽凉凉地想着。
“是,容若听说,现在准葛尔那边有异动,葛尔丹现纠集部下攻打喀尔喀部。容若自愿请旨调往漠西驻守边境,请皇上批准。”纳兰性德改了称呼,不过言语间的意思还是没有更改——他想参军。
“漠西各部落的势力正在蠢蠢欲动,朕已经拟好旨,三天后大军就会出发。”康熙走到纳兰面前,眼晴直盯着纳兰的脸,咬字异常清晰地说出这段话。
“是容若莽撞了,容若告退。”纳兰手心攒紧,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转身就想离开,却被康熙一把拉进怀里。
胤礽觉得有些苦恼,他是要继续看下去,还是悄悄地走开?算了,君子非礼勿视,他还是先离开吧,看情形搞不好这两人很快就会上演未成年儿童不宜的戏码。
“容若……”正想着,胤礽突然听到一个缠绵低沉的声音在轻轻低唤着,他抬头一看,眼角抽了好几下——这么快就开始了?
就胤礽的角度看过去,康熙将纳兰性德抱在怀里,一手揽着纳兰的腰,并在耳边叫着他的名字。
纳兰慌张地抓住康熙的手,急急地说道:“皇上,我一会儿还要去……”话没说完,就被康熙以吻封缄堵住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康熙的吮吻顺着纳兰优美的颈项慢慢向下滑,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扯开对方的腰带……
胤礽默然无语,嘴角抽搐几下,转身离开案发现场,当然顺手再加多一个忽略咒和混淆咒。如果让康熙发现他在这里,说不定马上就会被灭口。
小心地避开乾清宫的侍卫,胤礽走到一个偏僻的拐弯角,探测到方圆二十米的范围内都没有其他人的踪迹,便解开了身上的咒语,大大方方地走回乾清宫的主道上。
出了乾清宫没多久,何玉柱就迎上来,“主子……”
“回宫。”胤礽将手里的画卷塞给何玉柱。
何玉柱接过画卷,默默地跟在胤礽后面。
经过御花园时,胤礽还在想着西暖阁里发生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转过回廊,踏下阶梯时却被一名匆匆赶来的宫女拦住去路。
“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什么事儿?”何玉柱见胤礽不说话,知道主子没有搭理来人的意思,便站出来问她。
“是这样的,明儿就是腊八,皇贵妃娘娘想请太子爷和众位阿哥明日午膳去承乾宫享用粥食。”宫女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那明天就要打扰佟娘娘。”胤礽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笑意。
“奴婢告退。”宫女见话已带到,便识相地退下了。
过了这个小插曲,胤礽继续往毓庆宫的方向走回去,天空又开始飘起纷纷扬扬地雪花。
延禧宫里,惠妃正在对承乾宫的宫女说:“八阿哥前两天不巧染上风寒,想必明儿是去不了皇贵妃娘娘那儿,要是过了病气,那岂不是他的大过?”
那宫女无法,只得回去禀报自已的主子八阿哥无法前来的事。
院子里,将满两岁的八阿哥睡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几名嬷嬷宫女在忙着帮他擦汗喂药地转个不停,她们心里不停地嘀咕着,八阿哥刚出生时身子骨还是很健壮的,怎么这一年来大病小病不断,连太医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毛病。
八阿哥微微睁开眼,看着一屋子忙活的下人,心里很想让她们马上消失,却被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了他的动作。八阿哥哀怨地叹了口气,这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他根本就无法放松自已去休息,长期处于精神紧崩和睡眠不足的状态,这个才两岁的身体没有崩溃就已经算是素质优良了。
再这么下去不行,这个身体绝对受不了。八阿哥翻过身子,开始强迫自已进入睡眠。无论以后如何,现在最重要的问题还是确保自已可以生存下去。当初在流星街那样的环境他都能活下来,没道理来到这里他会适应不了。
第二天中午,胤礽和胤褆两人下学后自无逸斋出来,一起前往承乾宫。
到了承乾宫,众人各自见完礼后便按席入座。
佟佳氏身为皇贵妃,又是主人家,自然坐在上座。按身份,胤礽应该坐在下首排行最前面的位置。
不想胤礽却转身坐在第二个位子上,对胤褆说:“大哥,坐这儿吧。”他伸手拍了拍在他前面的座位。
气氛顿时僵住了。
“今天不过是兄弟间的小聚,又不是正式场合,大哥身为兄长,自然是坐在我的前面。佟娘娘,您说呢?”胤礽笑着解释道,还将胤褆拉下来坐好。
“太子所言甚是。我看今儿正巧是腊八,你们兄弟平日里也鲜少有见面的机会,就想着请你们一块来尝尝我这宫里的腊八粥。今年他们在粥里加了不少新花样,你们正好可以尝尝味儿。”佟佳氏被太子的动作吓得呆住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将场面圆得点滴不漏。
然后,佟佳氏分别问了大阿哥和太子的学习近况。
胤礽看着宫女盛上来的粥食,垂下的长长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光芒。呵,这话说得可真好,日后康熙问起来佟佳氏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反正是“太子”说的嘛。
忽然,胤礽感到有人正在用力捏住他的右手,他忍痛一看,是胤褆。
胤褆微微偏过头看着胤礽,眼里闪过挣扎、喜悦、黯然等复杂的情绪。
胤礽愣了一下,然后朝胤褆笑了笑,右手轻轻地反握住对方,他感觉到胤褆的身体有些僵硬。胤礽也用力地捏了捏那只和自已交缠在一起的左手,便微微使劲抽回右手。
胤褆看了看空出来的左手,眼神深晦不明,将手慢慢地收紧握拳,直到掌心传来刺痛感才松开。
“太子哥哥。”坐在胤礽另一边的胤祉轻轻地扯着他的衣摆。
“什么事?”胤礽转过头看向六岁大的三阿哥。
“皇上说,我过完年就可以去兆祥所读书了。”胤祉骄傲地说道,随后却垮下小脸,“我听那些奴才们说,每天要很早起床,很晚才能睡觉,是不是?”
一旁的四阿哥听见他们的对话,两眼巴眨着看了过来,脸上同样有着兴奋和害怕的神情。到了明年下半年,四阿哥也要跟着入兆祥所读书。
“他们没说错,我们每天都要寅时起床,酉时才能回去休息。”说起这件事,胤礽还是挺高兴的——终于有人可以一偿他当年的痛苦了。想到以后还会有人不断地享受那“一百二十遍”的学习方法,胤礽的心情顿感飞扬不已。
“那我不是没有时间玩儿?”胤祉耸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着。
“刚开始是不怎么习惯,不过慢慢就好了,你看我和大哥,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胤礽拍着胤祉的肩膀安慰着。
“哦。”听到这里,胤祉的脸色终于亮了些,四阿哥也跟着长吁一口气。
吃完腊八粥,宫女们换上点心和水果。佟佳氏问起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以及他们额娘的身体情况,几位小阿哥也一一回答了。
最后,佟佳氏说道:“三阿哥年后就要去兆祥所读书了,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期望。”
胤祉忙站起身行礼道:“是,胤祉知道,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
坐了好一会儿,因胤礽胤褆两人下午还有课,见时辰差不多,便起身向佟佳氏告辞。
回无逸斋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几位小太监也识趣地在两位小主子后面几米远的距离跟着。
胤褆自从承乾宫出来就一直冷着一张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胤礽则是在思索为什么佟佳氏会请他们来承乾宫吃腊八粥。
胤礽分析了好几回,每次的结果都被自已推翻,最后干脆放弃不想,反正不是冲着他来就行,最多再让人多留意承乾宫的动静。
心思一松,胤礽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下雪了。
胤礽将双手放在嘴边呵气取暖,有点后悔没有拿个手炉出来,不由得轻声抱怨道:“这天可真冷。”
说着,旁边横过来一双手,将胤礽的双手完全包裹其中。
“知道冷,怎么不让奴才拿件衣服给你?”胤褆捂住胤礽的双手,饶是他早有心里准备也不免心惊——怎么会冰成这样?
“忘了。太医也说过,我体质天生如此,只得慢慢进行调养。”胤礽说道。所谓习惯成自然,由于胤褆这段时间时不时地帮他暖手,胤礽对于两人的亲近已经不会感到排斥,反而有些享受这种人体间相互摩擦的温热感。
“呃,大哥,可以了。你先放开我吧,这样走路不方便。”胤礽见胤褆没有松手的打算,忍不住出声提醒他。
胤褆看了胤礽一眼,放开自已的双手。
胤礽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胤褆又拉住了他的左手。
“大哥!”胤礽疑惑地看了胤褆一眼。
“天气冷,这样比较暖和。” 胤褆没有回头,只是牵起胤礽的手,任其十指交缠。
胤礽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这么任胤褆带着他向无逸斋走回去。
胤褆紧紧握着已经让他的体温煨热的手掌,如果可以,这双手,他不想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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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阿哥已经有些感觉了,不过还只是在兄弟感情间徘徊,等到他真正明白——慢慢等吧。
至于太子,时间还早着呢。
恩,最后,放八八出来溜一下。
纳兰公子,快下台了,真不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