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莲花馆
弘晖回宫后自然是要先回阿哥所换衣服赶着去上课,戴佳氏听说他回来就匆匆从那格格屋里出来,却被拦在了书房门外。
弘晖一出来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戴佳氏。
戴佳氏浅浅一福,道:“爷,请听我一言。”
弘晖不等她说就道:“不必多说,就当这孩子跟你我无缘,放宽心只管等我下了课回来再说话。”
把戴佳氏一肚子的话全都堵了回去,她看着弘晖出去,一时都忘了她原本是想说什么了。
她的奶娘却是喜不自禁,赶紧扶着她回去:“姑娘,你放心,大阿哥都这么说了,咱们不用担心了。”
“是,是。”戴佳氏茫然点头。
昨天中午她正在用膳,突然听说格格这边见了红,等她赶过来时胎包已经落下来了,那格格哭得气噎声堵倒在在榻上,半张床都是红的。
她当时脚就软了。
一面让人看住院子里的人不许进出,一面去喊太医,然后回去换了衣服,亲自去长春宫请罪。
那时她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大阿哥不在偏偏出了这件事。而这个孩子自从有了的那天起,所有人都说她一定会害他,因为怀这个孩子的格格身份并不差她什么,都认为这孩子一旦生下来,格格早晚会升成侧福晋,就跟贵妃当年一样。
谁又知道戴佳氏比任何人都怕他出事。
因为只要这孩子出了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从她没进宫就听说这两个格格起,阿玛在书房关了两天后,出来恳切的跟她说,进宫后千万不要争宠,她所要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侍候大阿哥。
“这个指婚,不但咱们觉得承受不起,就是……”阿玛憔悴的像老了十岁,他指指上面,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是上面,只怕也觉得委屈自家孩子了。”
对戴佳氏而言这就是当头一棒。
自从大阿哥的身份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见过戴佳氏的人都说她是天生的凤凰命。都说以她本身的家世人材来说,除非再投回胎不然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造化。
现在既然有了,可不就是她天生的命好吗?
戴佳氏年纪幼小,这种话多听几次自然就记在心里了,也暗暗的想会不会是真的呢?后来宫里来了嬷嬷教导她,这才让她渐渐收了心。而阿玛在她进宫前说的这番话才真正打消了她的绮思。
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对大阿哥来说就是倒霉了吧?
所以她怎么敢不安分?她只敢小心翼翼的捧着大阿哥,日后就算他有了其他宠爱的人,她也会一并捧着的。
她哪有底气去害人呢?
下午弘晖上过骑射课之后,又回阿哥所换了趟衣服才去长春宫请安。
母子二人见面后,俱都没先提起那个流产的孩子。
元英笑着问他:“好久没去园子里了,这次去了玩得开心吗?”
弘晖恭敬的把钓鱼、挖蚯蚓的事学得活灵活现的,元英也捧场的笑了起来。见气氛挺好的,她才缓着把那孩子的事跟他说了。
“额娘查问过太医了,说是那个格格年纪小了,孩子一开始就没坐稳胎,这才稍大一点就掉了下来。”元英把弘晖拉到身边,“你那院子里人少,是非也少。这事跟你福晋没关系,回去可别给她脸色看。你们两个好了,我才能放心。”
弘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松了口气,万不得已,他并不希望这事跟戴佳氏有关系。哪怕是另一个格格心怀嫉妒下了手,或者是这个怀了孩子的格格自作孽,也比是戴佳氏出事要强得多。
格格不好了,影响不大。先帝指婚的嫡福晋出了问题,那就等于是在背地里捅了他一刀。
他甚至还想过哪怕万一是戴佳氏下的手,他都要把这事给盖住,不能让人查出来。
既然太医那里说没事,就照这个说就行了。
从长春宫出来后回到阿哥所,太监问弘晖:“大阿哥,往哪边去?”
弘晖原本走向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向了福晋的屋子。他前脚去找了福晋,那个格格那里就得到消息了。
她本来翘首以盼,盼着大阿哥回来能替他们母子报仇,谁知大阿哥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去找福晋了。
侍候她的宫女这两天也瘦得脱了形,看她又默默流泪,扶她躺好劝道:“格格,凡事都要保重自己,日子还长着呢。”
腹下还在空****的疼着,格格喃喃道:“……嗯,我都知道。”
长春宫里,元英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谁下得手。太医说的话虽然正合她意,她也不愿意弘晖那里跟阴私扯上什么关系,最好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可她自己是不相信的。
她问庄嬷嬷:“依嬷嬷看,这会是戴佳氏做的吗?”
她让弘晖不要怀疑戴佳氏,那是因为‘不能’是戴佳氏做的。可是凭心而论,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她。
庄嬷嬷哪敢直言大福晋有鬼?犹豫半天悄悄说:“依奴婢看,这事只怕是不好说。”
“你说说看。”元英淡淡道。
庄嬷嬷小声说:“总有人不盼着大阿哥好的。”话刚说完就见皇后的眼睛像电一样看向了永寿宫的方向,庄嬷嬷心里马上不安起来。
永寿宫已经成了长春宫的心魔。
如果说皇后是恨,庄嬷嬷就是惧。
她真的一点都不希望因为她的话让皇后以为是永寿宫下的手。就算真是这样,她也不能让这事是她挑起来的。
庄嬷嬷连忙扯出七八个人,比如东六宫的太妃们‘她们都不盼着万岁好,盼着咱们跟永寿宫打起来’,再比如西六宫的其他妃嫔也都说不准。
“像那个顾氏,说不定就在心里恨着咱们长春宫。”顾氏的事现在已经说不清了,那个嬷嬷说是病重了,直接就不进来了,元英让乌拉那拉家的人去问,结果连人都找不着了,一说死了,一说病重了送回老家去了,等等。
元英的心里一直在想,如果能抓住这个嬷嬷,让她说出是贵妃指使人整治顾氏的,万岁知道了是不是就会厌弃她了?
可是她又想,就算现在万岁不要贵妃了又如何?他也不会再转回头来找她了。有那么多的新人在,他自然会去宠爱更年轻,更懂事,家世比她也不差什么的妃嫔。
每当想到这个都会让元英不寒而栗。
就像身后有一个漆黑的大洞。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庄嬷嬷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她怕贵妃,不想让她去找永寿宫的麻烦。这让元英越来越不想听她说话,让她下去后喊来了曹得意。
曹得意静悄悄的进来,停了半盏茶的功夫再悄悄的出去了。
他回到屋里,挥退侍候他的小太监,自己打水洗漱,脱下来的脏衣和靴子也都规矩的叠好摆在椅子上。
等他吹了灯躺下后,在黑洞洞的屋里才敢露出笑容来。
呵呵……皇后终于要用他了……
皇后想这事是谁干的,他就查出来是谁干的,他还会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拿出去也没有人能看出不对来。就连那人自己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干的。
奴才就要这么当才能让主子开心高兴。
当奴才的,也才能成为主子的心腹。
圆明园里,李薇还没用晚膳时打了个喷嚏,四爷摸摸她的背说:“出汗了,去换一身。穿湿衣服容易着凉。”然后硬是赶着她去换了身衣服。
可是换过衣服后又连着打了几个,这下连李薇都明白了。
她着凉了。
四爷赶紧让人把黄升喊过来,他从紫禁城搬过来,自然侍候皇上的那一班子也都跟着搬了。不只是前朝那一堆,后勤也跟过来了。
李薇觉得就是普通的着凉感冒,应该是昨天在湖边待得太久,吹风吹着了。她认为重要的是赶紧从九洲清晏搬出去。
四爷按着不让她起来:“搬什么?别折腾了。”
她起来三四回都被按回去了,哭笑不得道:“爷,万岁,这不是开玩笑的。过给你可怎么办?你天天都要批折子,病了你也不休息啊。”
最后她脸一沉,严肃道:“万岁爷,您这是陷我于千夫所指。”
四爷按着她发笑了:“贵妃的心意朕都知道了,好好躺着歇吧。”
两人一直争到太医来都没争出个结果,李薇不管是耍赖还是求情,最后眼泪都挤出来了也没用,四爷一面给她擦泪一面说:“别哭了,哭得再头疼。”
那您倒是放我回桃花坞去啊。
黄升亲自来的,左院判来治感冒着凉真是大才小用。他号过脉,请旨看过面色,再听贵妃说到园子的这些天她都在湖边消磨大半天,不是坐楼船吹风就是在湖边散步。
李薇说完就见黄太医的虽然一直保持不变的微笑,但感觉就是‘哦,原来如比’。
连坐在一边的四爷都长长叹了口气,让黄升出去开方子,转头对她说:“以后不许你去湖边。”说完顿了下,叹道:“要去朕陪着你才能去。”
她只是觉得湖边风景好,不想老在屋里坐着。其实她也不止去湖边,各处都去了啊,潇湘院的竹林和桃花坞和桃林都去过很多遍了。
可四爷还是坚持她暂时不能去湖边了,就算是这次病好了也不能去,更不能去坐船,还这就让人去把楼船给栓起来了,说是暂时都不许用了。
不管是不许去湖边还是不许再坐船这都是其次的问题,等药熬好端来了,李薇咬定不喝药,不让她搬走就是不喝。
一屋子人包括黄太医都看着贵妃娘娘‘忠言逆耳’。
四爷不难为那端药的宫女了,看着也是侍候素素的老人了,怪不得主子不喝药就跪着也不劝,跟着素素的人都这样。
他接过药碗吹了吹,递到李薇嘴边。
由他亲自喂着,李薇被迫张开嘴把药给喝了。
喝完顿觉生无可恋。又不是演琼瑶戏,她生病了搬出九洲清晏是多正常的事啊,四爷怎么就非在这里拗起来了呢?
李薇决心再努力一回,让人都下去后,握着他的手:“胤禛,我是担心你啊,让我搬出去吧,等我好了再搬回来。”
四爷拍拍她的手,这时外面苏培盛回来了。
李薇才发现刚才好像就没看到他?
苏培盛对四爷道:“万岁爷,都收拾好了。”
四爷嗯了声,让人拿来斗篷把她给裹严喽,然后他把她打横抱起走出去。
李薇悄悄跟他说她能自己走。
四爷也悄悄告诉她:“你刚从**起来没穿大衣服没梳头的,朕抱着你方便。”
这倒是,李薇只好安分的缩在他怀里。
出门坐上肩舆,起驾,出了九洲清晏朝右拐,直走,五分钟后停下。李薇傻眼了。说起来她也见过这个新盖的院子,但四爷没说这院子里干嘛的,她就以为这地方可能是盖来给朝臣们用的。毕竟现在圆明园也有政治职能了嘛。
四爷抱着她进屋,说这里叫莲花馆,她顺口说干嘛不叫莲花台?他道:“那就叫莲花台。”
她忙说还是莲花馆好,好。
四爷说:“早就想给你建个离朕近些的,桃花坞太远了。”
刚才苏培盛就是先过来收拾屋子的。原来一切都收拾好了,贵妃用惯的摆设等也早就一模一样的给莲花馆也整了一套。之所以一开始没让贵妃住这里:
四爷说:“这里除了离朕近一些,景致没有桃花坞好。”
所以他想了又想,还是让素素住进了桃花坞。
今天让她搬过来也是想着比起桃花坞,这里离得近,他过来看她时也方便。
李薇进屋后也就去屏风后方便了下就让他给按到**,拿被子裹着让她睡觉。明明才六点,看外面天都是亮的嘞。
而且她还没吃晚饭,就刚才喝药前咽了两块点心。
四爷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白切鸡。
他点点头,吩咐苏培盛:“给你贵主儿上一瓮白粥,切一盘咸鸭蛋,再拿一笼粘豆包过来。”
李薇扯扯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看着他。
四爷哄她道:“等你好了再吃。”
她严肃道:“爷您不知道,病怕三碗饭,只要多吃饭病就能好得快。”
他又是点头,跟前两次一样敷衍,然后让苏培盛给她添了一碟肉松。她只好把肉松跟粥拌拌,就着咸鸭蛋和香油咸菜丝吃粘豆包。
四爷陪着一起用。
李薇觉得自己吃病号饭就行了,怎么能委屈他跟着一块吃,就直接对苏培盛说给四爷上两笼包子,再加几个清炒的素菜。
苏培盛看四爷,四爷看她,她体贴道:“爷,您不能只吃这个。”
四爷放下筷子笑了,让苏培盛照她说的上。
等送上来后,他先挟了一个灌汤包子,放到她的碟子里。
“吃吧。”他含笑道。
李薇心道您误会了,她刚才真的没有一点的私心。
——不过有包子不吃是傻瓜。
干掉了半笼包子后,她终于觉得身上有力气了。四爷让她休息,然后坐在一边看着书陪她。
才七点真的睡不着啊。
她要求拿个戏本子当睡前读物来助眠。
四爷道看书费神,不等她以为这一要求又被驳回时,他道:“朕读给你听。”
然后四爷就用诗朗诵般感情丰富、抑扬顿挫的声音读了一篇秦香莲与恶婆婆。自从上次那出戏后,升平署就彻底歪了。这回也是大家小姐嫁穷秀才,穷秀才去赶考了,但这次的反派不是贫穷,而是一个寡妇婆婆,那叫一个心思古怪到了极点。
举个例子,大家小姐必定要伤春悲秋思念穷秀才,所以她捻线时捻成双股,唱一根是你,一根是我,捻做一个,缘定三生这样。
四爷是叹着念出来的。
李薇一般看到这里都会比较憋火,可她今天不憋火,她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乱冒!起了一层又一层!
然后恶婆婆就说大家小姐思春了,不守妇道了。
这时当然更应该憋火了,可是四爷扮起恶婆婆来也是很认真的,那鄙视的眼神,挑眉斜睨的一眼。
李薇真觉得他这眼神真好看!好有感觉!
他读了半本了,李薇一点睡意都没有,而且完全站在了恶婆婆这边!认为那个大家小姐真是浑身缺点。还有,她一个大家小姐,干农活确实样样不行,每回都要恶婆婆来返工。婆婆都那么大年纪了,真是太辛苦,太折腾人了!
四爷读到大家小姐出去卖布,然后卖回来的钱应该要买米,买盐,买药(婆婆年纪大有病要吃药),然后大家小姐看到一家也很可怜,就把买回来的东西分了人家一半。
回家后自然被婆婆大骂。
李薇痛快道:“骂得好!”
四爷放下戏本子,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她把他的手拽下来,催道:“接着读啊。”
他看看表说:“都八点了,睡吧,明天再读。”然后要她睡觉。
她想着他回去还要干活,不能再浪费他的时间,就顺从的闭上眼,想着睡不着就装睡,好让他能早点走。
结果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她已经感觉好了,浑身轻松。用过早膳喝过药后,玉烟等人当然不会让她出去。
她就让他们把昨晚那个戏本子找出来,留半截没看完太折磨人了。
结果没找着,她就想难道是四爷昨晚带回去了?这也很有可能,他要是看进去了,不可能不看完。
就让常青跑一趟九洲清晏找那戏本子。
常青去了说那边也没有。
这不可能啊。
不过没有就是没有,李薇只好脑补的抓心挠肝的想那婆婆要怎么调|教媳妇。等到晚上四爷来看她,她想着他肯定看完了就赶紧问‘后面呢’。
四爷不解,经过她的解释才知道她想知道婆婆怎么骂媳妇,媳妇有没有改。
他沉默了下说:“……那戏本子,朕让他们拿回去重写了。”
“为什么要重写?”李薇心道不都差不多吗?套路都一样啊。
四爷很认真的说:“那本子不好,用你的话就是写歪了。”
李薇想了想,自觉没歪啊。
不过四爷说歪了那就是歪了,没了这本还有其他的戏本子可看,她的养病生涯并不寂寞。
——四爷生生关了她十天。
感冒而已,而且第二天就好了了,却在屋里闷了十天,吃了十天的病号饭。
那戏本子也送回来了,升平署的速度很快。
可抱着看完拉倒的心翻开后,李薇=口=了。
这是什么神兽的转折啊!
恶婆婆上次的恶还能说是有逻辑的,这次改过后完全就是个sjb。她头回见大家小姐,穷秀才说好美的女子啊,这么美一定心灵美好。
恶婆婆就说大家小姐一看就不是好人,长这么漂亮肯定不安于室,再说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所以综上所述,大家小姐是个大大的坏人。
之后保持着每天骂大家小姐一百句的精神,只要出场必骂。
李薇捏着鼻子看完了,然后这辈子都不想看这一家三个sjb。
四爷也记着这个戏本子,特意问她改过后如何,她说这戏里没一个正常人。四爷问她难道不觉得大家小姐又善良又可敬?
李薇肯定道:“那婆婆那么讨厌她,一见面就骂她,她家人去打听了也说这婆婆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就这她也嫁了?这也太蠢了吧?还有那个秀才,一看就是个没用的!这种丈夫和这种婆婆,嫁过去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四爷:“……”
第二天,李薇被雷得太爽想找出来再重温一下,结果又·找不着了。
她对四爷开玩笑道:“真是想找什么就找不到,等不找了它就自己跳出来了。”这种事常发生,不过自从由玉瓶和玉烟她们帮她收拾东西后还没发生过。
四爷问她想找什么,她说想再看一遍那个本子。
他道:“我让他们拿回去改了。”
李薇:“……为什么又改啊?”
迎向四爷的眼神,她依稀、仿佛感觉到,可能跟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