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海鸥,是映照在船上所有人眼中的,白流苏、范柳原、茉莉…….都欣赏了这美丽的一景。
海鸥满船的时候,白流苏和范柳原正在餐厅里面喝咖啡,位置靠窗,而且是落地窗,一切美景全部映入他们的眼帘。
“流苏,外面的海鸥,好像在找朋友。”范柳原随手挪了挪自己的领结,仰靠在白色的椅子上,右脚放在左腿上,像极了无良的公子哥。而流苏,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素色的短袖旗袍,两只纤细的胳膊露在外面,妆容依旧无比精致,让人无可挑剔。
“是啊,跟香港浅水湾一样美。”
虽然答非所问,思维不在同一条线上,听得白流苏说“浅水湾”这三个字,范柳原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思绪慢慢回到战火纷飞的岁月。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份不知是否是真心对真心许下的诺言,又在范柳原的脑海中盘旋起来,他想:是流苏在提醒我吗?我呢?我又能怎么样?我是否真的能够信守约定,守住这份在苦难中相知,相爱,更相携的爱情。
范柳原的眼神开始迷惘,白流苏仔细端详着范柳原的表情,她期待自己能从范柳原的脸上找到什么秘密或者答案,也许那样她就能安心了。
但是,白流苏什么也没发现,范柳原的表情只是个平常的表情而已。
恍然间,白流苏看看桌子上的两杯咖啡,她仿佛觉得自己和范柳原隔着三山五河一般,彼此再也不了解对方的心思。现在,又令白流苏想起来,从上海到香港,从香港再这茫茫的大海,再到陌生的大不列颠,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在追逐。
不经意间,白流苏轻轻摸摸自己的心脏,感到心脏都是冰凉的,她很诧异。于是,她眉头紧锁,像是灾难来临一般。
白流苏的这一蹙眉,范柳原看得真真的,他不知白流苏又在想什么心事。噗噗噗,一直海鸥扑打着窗子,仿佛有些惊慌失措,马上将范柳原和白流苏从那淡淡的回忆中拉出来,让他们彼此都注视着这只美丽的海鸥。白流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伸出细长的手去,像是要和海鸥握手似的,此情此景,无限美好。
不一会儿,海鸥又噗噗噗地飞走了,两个人又开始沉默起来。夫妻之间,什么都了解之后,就失去了秘密,失去了吸引力。所以,夫妻生活的真谛就是平淡,白流苏和范柳原也不可避免。
“柳原,这次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香港?”白流苏带着疑问而温和的语气,打探着范柳原的意思,生怕范柳原有一丁点儿的不顺心。
“初唐四杰中,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而王勃名气最大,年少而才高。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嗨,你还别说,这海鸥居然让我想起了王勃的《滕王阁序》”范柳原像是根本没听见白流苏说话一样,自顾自地表达着,有点旁若无人的感觉。同时,范柳原好像也是假装听不见一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范柳原只字不提,还装作没听见,流苏虽然暗暗心里不快,但却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白流苏死死抓住自己的旗袍,如果质量差一些的旗袍,早都被她抓破了。如果细细一听,就能听出来,她把牙齿磨得叽咕叽咕的,但是范柳原根本没有这样去细心听听。
“对啊,别说你想起了滕王阁序,我还想起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呢。远离故土之后,想起的总都是故土上的东西。看来,好不好,还是家乡好啊!”白流苏虽然心中是不情愿去附和的,她还是这么做了。
白流苏,可是个顶厉害的女人,她才不会和范柳原有什么正面冲突。她总是在范柳原的面前维持着圣母形象,即使她是个二婚的女人,在别人眼里好歹还有些晦气。
“流苏,我们出去走走吧。”范柳原站起来就像谈恋爱的时候一样请求着自己的妻子,而流苏却不十分领情,她冷冷地回了句:“人多,闹腾。”
这短短的四个字,把范柳原的兴致全部淹没了,范柳原顿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在大江大河里面,寸步难行。既然白流苏的话很扫兴,范柳原也不好再强求,只好作罢。
“好吧。我自己出去转转。”范柳原说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十分温柔,并且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为了不至于尴尬,他不自然地将双手背起来,迈着沉着稳重的步子离开了餐厅,离开了白流苏的视线。
忽然间,白流苏有些后悔没有接受范柳原的邀请了,她也起身跟了出去。出门,她便远远地望见人群中,徐若青拉着傅桐的手,一路狂奔的样子。她本想叫住徐若青,但没来得及,徐若青就已经和傅桐随着海鸥消失在拥堵的人群之中。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更多的是惊奇,她不知傅桐和徐若青是什么时候熟络这样的。待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她避开拥堵的地方,侧着身子挤到了船沿上。纵使有那么多的人,她依旧觉得空气是那么地自由,她闭着眼睛去感受这一切嘈杂。很快,她的心平静下来,完全神游在这大海之上。
“嗨,你在想什么呢?”
声音听上去如此清晰,还有些稚嫩,但是白流苏对这个声音一点儿也不熟悉,她所熟悉的男人大概都不会和他这样讲话的。于是,她好奇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头发,蓝眼睛,青春,帅气,雪白的牙齿。白流苏勉强地报以一个微笑,而这个外国帅小伙,依旧乐呵呵的。
“你好,我叫马克,英国人,很高兴认识你。”
马克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要和流苏握手,而流苏看了看马克的手,显得有些为难。片刻之后,马克只好无奈地收回自己的手,报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一切,白流苏全看在眼里。她不是第一次见外国人,像马克这么帅的外国人,她还没见过,而且像马克这样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她更是没有见过。所以,她十分诧异,她又连忙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手。马克见此,也连忙伸出自己的右手,礼节性的握了握流苏三分之一的手掌。
“你好,我叫白流苏,白色的白,流水的流,苏州的苏。很高兴认识你。”
不知为何,马克觉得眼前的白流苏是这样的特别,完全和自己以前见过的中国女人一点儿也不相同。马克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白流苏,嘴里连连称赞:“你的名字和你一样美!一样美!”
说话间,马克兴奋之余,他似乎在感谢这次中国之行认识了白流苏这样的女人。
“马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流苏有些拘束,毕竟两国人的习惯是完全不同的,她不知这样称呼马克到底对不对。
“当然可以!”虽然带着外国口音,但是却说得斩钉截铁,让人一听就特别舒服。
“你的中文讲得真好,是我见过的外国人中,中文讲得最好的。”流苏一边说,一边在心里不由地赞叹起马克,一个外国人能把中文学得这么好,让她很意外。
“流苏小姐,我的爸爸是一名传教士,在中国工作许多年,我的妈妈是香港人,我也算是半个中国人。”马克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像是一边唱一边跳的学生一样。
“难怪……”白流苏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下去,说实话,她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评价这段异国婚姻,因为她不了解,更不知道和外国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流苏,回家了。”范柳原走过来,拉住白流苏的手。马克刚要说什么,却已感觉来不及,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范柳原见白流苏和英国人聊天也觉得极为诧异,他问了句:“流苏,这位是?”
“哦,刚认识的,他叫马克。”
“哎,马克先生,您好!”范柳原的反应很快,他连忙伸出手来,作为一名商人的范柳原,在社交场合显现着自己的才能。这时候,马克也爽快地伸出自己的手和范柳原握了握,但不知为何,马克觉得这种滋味很不好受。而范柳原,更是觉得马克挑战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如此熟络地聊天,让他失了面子。
互相问好之后,他们便道别了,约定再相见。
“流苏,你怎么会认识外国人?”范柳原疑问的语气里面,更多的是埋汰,这一点白流苏很快就感受到了。她感受到的不是语气不好,而是一种潜在的危机,她觉得迟早有一天这危机肯定会爆发的。
“刚认识的,看海鸥的时候,怎么了?”白流苏挽着范柳原的手臂,她使劲地捏了范柳原一下,范柳原也停了下来。
“我吃醋了。”
这句话,直白而又直接,让白流苏无暇顾及淑女形象,噗地一声笑起来:“不是,我说,你吃哪门子醋啊?我跟人家只是聊天而已。”
“我嫉妒我的女人跟别人讲话。”范柳原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严肃,这让白流苏又好气又好笑:“我说,柳原,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咋这般小气?”流苏的语气带着温柔的责备,范柳原只好臣服,停下脚步:“谁叫我夫人这么如花似玉呢?”,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浅笑。
白流苏听到这样的话,马上又安下心来,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了。她紧紧地用双手挽住范柳原的手臂,迎着清晨的微风,旗袍微飘起来,她觉得幸福又开始洋溢起来,并且在自己的脸上表现出来。
“流苏,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吗?”范柳原很平淡地问着白流苏,好像是在和老朋友谈话一样,谈一个几乎所有人都会关心的问题。白流苏也有些愕然,她不知范柳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刻骨铭心”四个字在她的脑子里来回闪现许多遍。白流苏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有,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就是想向你求证一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
“那,我们算是刻骨铭心吗?”白流苏带着期盼问了范柳原这个问题,她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或许和她想象的一样吧。
“刻骨铭心?我们?”范柳原似乎有些错愕,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白流苏,但是他还是尽快收回这种表情,他用温柔的语气回了白流苏:“流苏,我们,算是吧。相知,相爱,到相携,算是吧。但是,到底能够保质多久呢?”
这一问,白流苏突然语塞,不知说什么,她指了指远处:“柳原,火烧云,真漂亮。这,可不常见。”
“是啊,不常见。”
而后,两人并排往前,一起回舱内。
时光是魔鬼,能把深爱深情变得是非不分,让人忘记曾经相爱的感觉,忘记曾经许诺要生生世世相守的诺言。最后,让彼此变为陌生人,再也找不回那些曾经,又开始在茫茫人海中期许下一次真情真意。
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只是在这一次里,所有的人不断折腾,不断试探对方是否爱自己。没有信任,生生世世的诺言,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生生世世这回事,他们才会许诺生生世世在一起,像是要和规律作对一样。最后,所有人都输了,输给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白流苏和范柳原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他们都在欺骗对方,希望可以骗对方守着自己一生一世。他们都害怕对方打退堂鼓,都在给对方敲边鼓,他们相信提醒是一种良药。其实,不然。
相爱的人,心心相印,心能通灵,即使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