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经验之后,就容易多了
大周弘武二十三年三月十五日,在东公府后院的校场,谢安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那位已立下婚誓的未婚妻,望着她挥舞着重达八十多斤的长柄大刀,进行着平日里一贯的早课。
起初,当伊伊说出那柄大刀的重量时,谢安还以为她在与自己开玩笑,但是他错了,伊伊说话的时候,神色很认真。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在场中手握大刀挥舞自如的梁丘舞,心中暗暗感慨。
这个女人若是粘上胡子,活脱脱就是关公在世了吧……
八十多斤……
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差不多也只是这个数值吧,换句话说,那个女人单手就能将自己举起来?
想到这里,谢安只感觉自己的眼皮挑了挑。
他依稀记得,以前他有几个朋友向他抱怨过,说什么老婆太优秀,做丈夫的压力太大,当时谢安一笑而过,还落井下石调侃对方,然而如今当他自己遇到这种事时,他终于理会到了这种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眼前那个女人,早已已经超过那什么优秀的标准了吧?
长长吐了口气,谢安忍不住问道,“她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为什么我叫她,她没反应?”
伊伊闻言笑了笑,摇摇头解释道,“小姐是否还在为昨日的事生姑爷的气,奴婢不知,只不过,小姐习武时,向来是全神贯注,不受周围喧闹影响,是故,无论是奴婢,还是项副将他们,都不会在小姐习武时打扰……哦,对了,以后姑爷倘若一人前来,也千万不要在小姐习武时中途打扰。”
“为什么?难道打扰她,她会生气?”
“不是生气的问题,”伊伊摇了摇头,很严肃地说道,“前两年,奴婢有些日子不慎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当时,有一名府上侍女代奴婢伺候小姐,那名侍女不知小姐习武时的习惯,中途想替小姐擦擦汗,险些就被小姐错手杀死了……”
“不会吧?”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不过待他转头一瞧场中梁丘舞那全神贯注的眼神,心中已渐渐有些相信伊伊所说的话了。
“姑爷且稍等片刻吧,算算时辰,小姐应该也差不多了……”
“哦,好……”谢安茫然地点了点头。
平心而论,虽然只是短短两日的接触,但是谢安早前对梁丘舞的恐惧,却已渐渐缓解,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梁丘舞这个女人,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与其说谢安眼下还畏惧着梁丘舞,倒不如说他怕这个女人一旦发怒,错手间将他杀了而已,像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毕竟能自如挥舞重达几十斤兵器的女人,世上可不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估摸着过了一刻辰左右,场中的女人忽然收起招式,深吸一口气,调息着呼吸。
见此,侍女伊伊远远地喊道,“小姐!小姐!”
正如伊伊所说的,直到此刻,女人这才发现伊伊以及谢安这两位观摩她习武的客人,眼中隐约露出几分惊异。
她随手一顿,待听一声闷响,大刀尾端登时深深陷入青砖。
望着那青石砖铺成的地面竟然四下开裂,谢安倒抽一口冷气,与其说他吃惊于那块青石砖的惨状,倒不如他更在意梁丘舞脸上那自若的神色,仿佛根本就没有多用几分力般。
猴哥,搬救兵吧……
谢安一脸古怪地嘟囔着。
而另外一边,梁丘舞显然没有注意到谢安脸上的怪异,几步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伊伊早已准备好的干毛巾擦了擦汗,略有些意外地望着欲言又止的谢安,轻笑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只是随便看看,刚才见你全神贯注,所以没有打扰……”
“哦,”梁丘舞点了点头,继而歉意说道,“如此,我作为妻子确实是失职了,原以为你对武艺不敢兴趣,是故就没有叫上你……趁着时辰还早,不如我陪你过过招?”
对于东军神武营的将士而言,梁丘舞亲自与其过招,指点其武艺,那不止是一种福分,更是一种荣誉,而谢安哪里知道那么多,听到这句话,他当即面如土色,连连摆手回绝。
“算了算了,下次吧,下次……”
“下次?”梁丘舞似乎颇感遗憾。
“对对对,下次,你看,你也很累了……”说了半截,谢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梁丘舞,望着她此时身上的装束。
与平日的装束不同,此刻的梁丘舞,她那一头秀发都扎起竖在脑后,穿着一双牛皮质地的武靴,身上套着一条宽松的战袍,且战袍的上半身一直退到腰际,若不是腰带牢牢系着,恐怕早已滑落。
至于她**的前胸,则以大抵一根手指阔的白布条裹胸,自胸部以上、包括双肩都**在外,令谢安目眩不已,唯一遗憾的,便是她那因为布条紧紧裹住而略微显得有些失形的胸部。
但是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犹如初阳下尚沾着晨露的鲜花,富有朝气而充满爆发力。
尤其是当望见她脸上那一滴汗水从她的脸颊流经脖子,再经过鲜明的锁骨,最终流向胸口那两团被白布条紧紧包缠着的胸部时,谢安不禁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身体中,亦燃起一股莫名的邪火。
第一次见时,她与平日一样,身穿甲胄,目光冷淡,犹如一朵傲然而立的腊梅,给人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而昨日在后院的小祠里,身穿女装的她,又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恬静、优雅。
而眼下的她,却又仿佛是一匹奔腾的野马,狂野而不受约束,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野性美的魅力气息,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去征服她……
“那就下次吧!”想法单纯的梁丘舞显然没有注意到谢安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双肩看,从地上拿起水囊灌了几口,继而将水囊内水淋在身上,任凭那些水从她额头宣泄而下,流经脖颈、前胸,以及战报的下摆……
“咕!”望着她胸口的湿润布条渐渐渗透出她那古铜色的肤色,谢安瞪大了眼珠,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回,连梁丘舞也瞧出来了,她有些不悦地瞪了一眼谢安。
倒不是说她不悦谢安这样偷偷看她,毕竟谢安是她日后的夫婿,这种事也用不着避讳,只不过,谢安那暗咽唾沫、色心大起的模样,着实有些让梁丘舞不喜。
在她看来,男儿理当以事业为重,岂能过分贪恋女色?只不过此刻女色的对象是作为妻子的她,她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好看么?”女人淡淡说道。
“好看……”谢安忙不迭点头,忽然感觉她的语气有点不对,连忙又摇头,结果没摇几下,又意识到这样更容易叫面前的女人误会,只要装聋作哑不做声了。
见此,梁丘舞微微摇了摇头,岔开话题说道,“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怎么?
我找你就是有事?
谢安眼眉扬了扬,他怎么听都感觉这话有点不太对劲,仿佛他就是一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孩子,而面前的这个女人,便是他的监护人……
“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来看看你嘛,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梁丘舞喃喃念叨了几句,有些欣慰又有些意外地望着谢安。
终于长大了呢……
你个笨女人是不是想说这句话啊!
谢安无可奈何地回望着女人。
“原来如此!——原来你已有了这份觉悟,如此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梁丘舞歉意地望向谢安,平静说道,“既然你没什么事,正好,我倒是有件事要与你说!”说着,她面色一冷,望着谢安皱眉说道,“身为我梁丘舞日后夫婿,你昨日竟与项青二人出入青楼,还叫了数名娼妓饮酒作陪,还喝至烂醉如泥,倘若此事传扬出去……”她的神色,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几乎已是满脸怒容。
从始至终,谢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听着,倒不是说他不敢还嘴,只不是昨天的事,他实在不好意思多做解释。
难道把一切的错误都推到项青头上?
向来重义气的谢安可做不出这种无耻的事,要怪,只能怪他还没有适应自己身份的转变,毕竟他已与梁丘舞有了婚约,背着妻子在外胡混,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实在是,对不住……”谢安低头道歉。
梁丘舞深深望着谢安的眼睛,半响之后,这才点了点头,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知晓就好,日后牢记心中。——项三哥是自己人,不会多嘴,但你日后也少不得要与外人应酬,倘若举止**不堪,难免叫人看轻……”
“嗯!”谢安乖乖地点了点头。
“念你初犯,姑且扰你一次,此事暂且放下不提,”说着,梁丘舞犹豫了一下,望着谢安压低声音说道,“实言告知我,你当真要助九殿下成为皇储?”
一时间,谢安的双目瞪大,很是不可思议地望着梁丘舞,愕然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是项三哥告诉我的,昨日你酒醉失言,事后,他将此事告诉了我,”说着,梁丘舞望了一眼谢安,见他一脸的不安之色,不悦说道,“我乃你妻,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反过来说,你作为丈夫,且瞒着我这等要事,实在不该!——还是说,你并不信任我?”
望着梁丘舞眼中的几分失望,谢安心中一软,连忙辩解道,“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吧?你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随随便便说……”
“你也知道?知道还酒后胡言乱语?”梁丘舞气恼地望着谢安,继而双眉舒展,平静说道,“好在那些青楼女子不曾听到,否则真是……日后,你这话不可再说,叫有心人听到,恐有杀生之祸!”
听着梁丘舞话中几分担忧之色,谢安心中一暖,半玩笑地说道,“我已答应了伊伊,日后吃酒,叫她陪我……”
“唔,如此倒也合适,”梁丘舞愣了愣,继而微笑说道,“倘若只是小酌几杯,我自也可陪你……总之,莫要再去那胭脂红粉之地!”
吃醋了?
还是单纯地看不惯青楼的那些女子?
谢安歪着头打量了梁丘舞半响,还没看出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话说回来,既然你打算要助九殿下成事,此事可不易,九殿下身旁有多少心腹之人?”
谢安闻言满脸尴尬,半响这才举起两根手指。
“仅仅二人?”梁丘舞愣了愣,喃喃说道,“加你也才三人,如此人手……”
“是包括我,二人……”谢安汗颜说道。
“……”梁丘舞微微张了张嘴唇,呆呆地望着谢安,模样倒是可爱,可是她那仿佛看待傻子一般的目光,着实令谢安有些汗颜。
“我还是替你安排仕途吧!”虽然似乎是商量的话,可是从梁丘舞的话中,却听不出任何要与谢安商量的意思,很显然,她并不看好谢安要相助的九皇子。
对于梁丘舞说一不二的性格,谢安这几日已了解许多,见此,连忙解释道,“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你想啊,眼下朝中众皇子,实力最为庞大的,无非是那个混蛋太子李炜,北境的四皇子李茂,以及身在江南的八皇子李贤三人,此三人呈鼎足之势,犹如当空皓月,相比之下,其余皇子却只是米粒之光,难放光彩,更别说李寿那小子,但正因为如此,才有机会!”
“怎么说?”
“你也应该知道,那个混蛋太子平日里嚣张跋扈,视其余众皇子如无物,但一听说四皇子要返朝,就吓得跟什么似的,这就说明,他也畏惧四皇子李茂……”
“这个自然!”梁丘舞微微颔首,说道,“李茂殿下手握北疆十余万兵马,乃我军方众望所归,而那太……而那太子,虽在冀京有诸多势力,但说到底不过是一干朝中老臣以及皇室宗亲拥护,还有那八皇子李贤,他在江南等地的威望,甚至要比朝中陛下更胜一筹,江南乃龙蛇混杂之地,草莽豪杰屡禁不绝,数年来朝廷都对江南变故无可奈何,然而那八皇子,却能从容漫步于各方势力,令黑白两道皆对他心服口服……你说这些,与九殿下又有何干?”
“呵呵,”谢安装模作样地笑了笑,继而压低声音,正色说道,“烛台的光,可照不到烛台之下啊,太子李炜的注意力,毋庸置疑是四皇子以及八皇子,岂会在意其余人?甚至是,毫无势力的九皇子?”
“……”梁丘舞红唇微启,继而却又合拢,望向谢安的目光中,隐隐露出几分惊讶。
而谢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犹自说道,“说句不好听的,眼下四皇子与八皇子,恰恰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吸引着太子李炜所有的注意力,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周旋于这三股势力之中,韬晦养光,暗暗积聚实力,必要之时,还可联络处于弱势的皇子们,将最强的对手先打倒……”
“打倒李茂殿下?”梁丘舞的表情,有些为难。
谢安愣了愣,古怪说道,“怎么看现在也是那个太子李炜更强吧?四皇子手中兵权再多,也只是人臣,而那个太子,是储君!”
“唔,是我失却计较了,继续说!”梁丘舞点点头,眼中的为难之色,渐渐退去。
“据我猜测,四皇子与八皇子,多半也是这个打算,是故,他们很有可能联合起来,一起对付太子,待太子倒台之后,他们便是双雄并立,而其余众皇子,也在同一个起跑线了,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夺嫡之争!”
“原来如此!”梁丘舞点了点头,由衷赞道,“我再一次低估你了,很好,很好……这便是你对九殿下的进身之策么?”
岂料谢安闻言尴尬地饶了饶头,讪讪说道,“我很想说是,不过,是一个叫王旦的家伙说的……”
“王旦?”
“啊,以前是太子李炜的幕僚,有一次我与李寿二人去赴宴,那个混蛋太子出言奚落李寿,我瞧不惯,暗讽了对方几句,那个太子为了挽回颜面,叫府上的幕僚与我比试才学,叫我侥幸胜出。我与李寿自是逃过一劫,可怜了那些幕僚,被恼羞成怒的太子驱逐出府,还断了他们的仕途,永不录用,其中就有王旦……
我记得是今年的正月里的吧,我与李寿出城打猎,回府的时候,在路边遇到了无颜返乡,打算就此饿死冀京的王旦,于是就把他带回了府上……”
“原来如此,”梁丘舞释然地点了点头,继而摇头叹息说道,“堂堂太子,一过储君,器量却如此狭隘,仅为一次失利便如此苛刻对待手下心腹幕僚,迫害饱学之士,实非明主所为……”说着,她语气一转,望着谢安正色说道,“能担任太子的幕僚,想必是有真才实学,但即便如此,你等人手也是不足……罢了,既然你有志向,我作为妻室,也不好泼你凉水,你且照你心中所想去做,只不过,万事需留有退路,莫要做绝,以便我暗中保你……”
“呃,谢谢……”谢安牵了牵嘴角肌肉,汗颜感谢。
“你乃我日后夫婿,理所应当!”女人还要再说,忽然远处匆匆走来一名侍女,行礼禀告道,“小姐,长孙小姐来府上拜会……”
谢安清楚地注意到,梁丘舞的面色突然沉了下来。
“她来做什么?”嘀咕一句,梁丘舞点了点头,回顾那位侍女说道,“请她到前院偏厅,奉上香茶,不可怠慢!”
“是,小姐!”那侍女一颔首,离开了。
趁着梁丘舞皱眉思忖的时间,谢安小声询问身旁的伊伊。
“伊伊,那什么长孙小姐是谁啊?”
“乃小姐闺密……”伊伊低声解释道。
闺蜜?
闺中蜜友?
怎么看也不太像吧?
谢安暗自打量着梁丘舞的面色,就在这时,却见梁丘舞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伊伊,随我前去偏厅!”说着,他转头望向谢安,语气不容反驳地说道,“你回房,不许出来!”
诶?
什么意思?
见梁丘舞一反常态,用严厉的语气让自己回房,谢安莫名其妙之余,隐约也有几分不满。
方才还说什么丈夫妻子,这会儿就变了?
瞧瞧又怎么了?
还是说,嫌我会给你丢人?不想让你的朋友知道你打算嫁给一个平民?
谢安越想越不是滋味。
哼!
不叫我去,我偏偏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