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阿基米德 70、糖果屋历险记
风雨飘摇的夜,古堡里一片静谧。
卧室内温暖而安静,偶尔有紫白色的闪电从厚厚的窗帘漏下来。甄爱躺在言溯熨烫的怀抱里,内心安宁。
她其实怕冷,以为暴风雨的夜,独自睡在清冷孤僻的古堡里,会瑟瑟地蜷成一团。可此刻他在她枕边,呼吸浅浅,平稳而宁淡,透着男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柔弱,
身旁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怀抱安全又熨帖,充满了她喜欢的味道,暖进她的四肢百骸,暖得她浑身发烫,想骄傲又得瑟地把手伸到被子外边去凉快;又想整个人缩到他的心里,暖暖地做个窝,再不出来。
她忍不住,轻轻地弯弯唇角。
“睡不着吗?”
他的唇原就贴着她的耳朵,甫一开口,嗓音朦胧又低沉,从甄爱耳朵吹到心尖,她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她很快放松下来,动了动身子。
黑暗中,她抬手摸上他轮廓分明的脸,手感干净而清爽。她拇指还大胆地轻轻蹭蹭他的嘴唇,小声嘀咕,像偷偷讲小话的孩子:“阿溯,我觉得你的身体好热乎,像靠着一个大暖炉。”
“骗人。”他薄而柔的唇一张一翕,在她指尖摩挲,“如果我是暖炉,你为什么不抱我?”
甄爱悄悄地脸红了,哼一声,扭过去拿背对他:“谁叫你不穿衣服的?”
“**有益身心健康!”他轻而易举地把她翻转过来,认真又诚恳地说,“我以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
谁要和你一起**啊!!!
甄爱瘪嘴:“那是你一厢情愿。”
他沉默地笑了,环她更紧,黑暗中,语气里也带了笑意:“哦,这样啊!”
半晌,又收敛了,重复之前的问题:“睡不着吗?”
甄爱望天,认真地想了想。
这一想,几秒又过去了……
但这次言溯没有嫌弃她反应慢,而是自己接话:“那就是睡不着了。”末了,又带着极淡的懊恼,加了句,“我以为抱着你,会让你觉得安稳。”
甄爱一愣。下一秒,枕边的人不甘心地继续:“科学研究表示,睡眠不好的女人如果睡在一个安逸又温暖的怀抱里,感到舒适安全,她的睡眠质量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
甄爱哑口,糟了,该不会挫伤他的自尊心了吧?
果然,她还来不及说话,他灰溜溜地说:
“试验证明,我的怀抱对你没有任何安抚的作用。我是一个失责的男朋友。”他几乎沮丧又灰心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临了还不忘骄傲作祟,徒劳地挽回一下,“当然,只是在这一方面。其他方面,我自认为很称职。”
这番话把甄爱的心情说得跟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
她扑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软软地说:“因为你,我感到很温暖,很安全呢!只不过因为在想哥哥的密码,所以睡不着啊!”
怀中的男人僵了一下,尴尬又气恼,气自己:“切!我居然又忘了全面分析。”
“分析那么全面干什么?反正你今天没有逻辑。”她挨着他的脸颊,轻声嘟哝,唇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
刚才他的一番科学论证,于她来说,就是好听的情话啊。
黑暗让普通的对话染上了缠绵而亲昵的色彩,黑暗让彼此的触感也愈发明晰而清澈。
她的身子柔柔地盈在他怀里,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一贯克己有度,此刻却无比依恋她身体的馨香。天,他真喜欢这一晚的亲昵。
但他终究是知分寸的,且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困扰她睡眠的问题:
“对了。你说你转换了哥哥的密码,还有一首小诗?”
“嗯。”她点点头,“艾米丽勃朗特的,The Sun Has Set太阳落下去了。……要我去把记录的纸条找给你看吗?”
“不用,我看过那首诗,所以记得它的内容。”言溯毫不费力地在脑中调出那首诗的影像。
太阳落下去了,如今,长长的草
在晚风中凄凉地摇摆;
野鸟从古老的灰石边飞开,
到温暖的角落去寻觅一个安身所在。
这四周景色寂寞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有远方来的风
叹息着吹过这片荒原。
这首诗表达的意思,和这座城堡有什么关联?
言溯揉揉她的腰肢:“既然睡不着,去探秘吧!”
整座古堡都是砖石结构,夜晚走在弯弯曲曲的石头走廊里,难免有种厚重的清冷。外面的暴风雨仿佛总是从哪个看不见的缝隙里吹来阴风,走廊上的灯光摇摇晃晃的。
甄爱时不时回头看看,就见灯光朦胧中,无数间房间紧闭着门,像一排排的眼睛。
要是一般人在这里行走,估计得吓得魂飞魄散。
言溯见她连连回头,轻笑:“害怕?”
“嗯?”她仰头看他,愣了愣,又摇摇头,“一点都不怕。”她向来神经粗。
他从她平常的声音和肢体语言判断出,她真的不害怕。他望向前边无止境的路,意味深长道:“你不怕,我倒是挺怕的。”
“诶?怕什么?”
他只是笑笑,却不解释清楚。他怕那个藏在白布下的甄爱的蜡像,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隔一秒,他问:“不害怕为什么总是往后看?”
“我在记路线呢!”
他听言,又笑了:“你放心,有我在,是不会迷路的。”
甄爱忽然就想起那次走错路睡到他**,他对人脑记忆路线的那番歪论,于是问:“这么说,你刚才走过的路线都在你的脑袋里绘成图像了?”
他嗯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走过的路,很像海螺的壳?”
他一愣,一回想,的确很像海螺壳上的花纹。一条连续的线,一圈一圈地环绕,无限接近中(终)点。每一圈线之间又有无数的细纹交叉,错综复杂。
“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的。”甄爱耸耸肩,“哥哥以前送过我一个逃出封闭城堡的游戏。那个城堡里有无数条像海螺纹一样的走廊,有的中途相交,有的最终汇集,有的始终绝缘。”
哥哥的游戏?会不会和这座城堡有关?
“游戏城堡的出口在哪里?”
“主堡中央最高的塔楼上。不过只有一条走廊可以去那里!”
言溯微微蹙眉,他虽然可以记住他走过的路,可城堡里那么多条路,如果他走的没有一条是正确的,那该怎么办?或许那个游戏是钥匙?
“你还记得游戏里正确的路吗?”
甄爱抓着头发,思索了半晌:“那条路的起点不在主堡里,而在某栋副楼的第13个走廊上。时间过得太久,我记不清了。”
他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还是会找到的。”
话说完,脑子里闪过那首诗“太阳落下,长长的草,古老的灰石,去温暖的地方”,这些意象指的是?
方形的城堡里,四条边上坐落着一栋主楼和12栋副楼,究竟哪一栋楼可以看到落日凄草、岛上岩石,而且那个方位比较冷清?
如果把这座正方形的城堡放在地图上,它其实倾斜了45度,尖端朝正上方。正门和主堡在左下角东南方向,面对悬崖,看不到岩石。
能够看到落日凄草和岛上岩石的,是西南方向。最清冷的,是最西角。
言溯停住脚步:“我知道在哪里了。餐厅旁边有一道通往中心花园的走廊,我们先去西边的那座楼。”
甄爱愣了愣,一下子也想明白了。
他拥着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无意扫过走廊墙壁上的烛台。这才意识到,那个图案似乎见过好几次了。繁复的圆形花纹,画着荆棘和紫露草,中央有两个较大的L和C形字母,以及一行小字。
原来是家族的族徽。
言溯细细看过,收回目光,随意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姓Lancelot兰斯洛特。”
甄爱蓦然顿了一下,而言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怎么了?”
她不想隐瞒,便实话实说:“亚瑟王的故事里,最英勇的骑士兰斯洛特不是拐走了王后桂尼薇儿吗?这也是亚瑟王国走向覆灭的起点。我小时候总是听这个故事,而组织里一直有一句话,凡如兰斯洛特之叛徒,必被铲除。”
言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心疼地握紧她的肩膀,半晌道:“难怪管家转达城堡主人的这句话时,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甄爱摸了摸额头,略显惆怅:“我和哥哥都算是组织里的叛徒。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我来这个地方!”
为什么要叫她来这个地方?
言溯的心再次闪过那个不祥的预感,又看了一眼城堡随处可见的族徽,大写的L和C。这个家族真奇怪,连C字母也要大写……城堡似是而非的传说,凯撒密码的密钥,古老的族徽,奇怪的姓氏,哥哥密码的所指……
他心里猛地一个咯噔,好像蓦然明白甄爱的哥哥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了?这下就说得通了。她的哥哥没有不顾她的安危把钱藏在这里,那个密码的意义或许是……
他的脑中陡然一片空白,不肯相信自己的猜测。其实想要证实,很简单。只要问甄爱一个问题,就可以核实他心中的猜疑。
可到了这一刻,为什么他居然不敢问了。
他不知所措时,却听见甄爱轻呼:“咦,拳击手的蜡像怎么回事?”
言溯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大厅。13条走廊入口有的空空如也,有的摆着蜡像。拳击手住在第一个房间,他的蜡像摆在第一条走廊入口。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唯独头上砸了一个西红柿,脸上覆满了红色的汁液。
两人对视一眼,顿感不妙,立刻沿着第一条走廊跑进去。和管家说的一样,走廊里果然有数不清的岔路,好在言溯方向感极强。
走廊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长,很快,他们看到了尽头拳击手的房门,可那里骤然传来一声男子嘶吼的惨叫“啊!!!!”
言溯冷着脸,不自禁握紧了拳头,甄爱陡然一痛,觉得自己的手快被他捏碎了。
她也慌了,这样再死一个人,言溯要气死的。
终于跑到尽头,拳击手的房间在第一个。他们赶到时,其余房间的人纷纷惊讶地打开房门,探出身子来。
甄爱扫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包括最远端的管家和女仆小姐。
大家很快聚拢在拳击手房门前,噼里啪啦地敲门:“拳击手先生!拳击手先生!”好几人上去拧门锁,没有反应,里面也没有半点动静。
幼师朝管家先生喊:“钥匙啊!”
管家先生摇摇头:“城堡里那么多房间,要是每个房间都有两把钥匙的话,你知道那得废多少铁吗?”
“让开!”言溯冷面罩霜地命令。
众人愣了一秒,立刻移开。
言溯走过去摇了一下门锁,真的锁住了。他阴着脸,后退一步,突然一脚,踹开了古老的木门。
门板轰地一声砸倒在地。
室内灯火明亮,拳击手双脚朝门,头部朝窗地倒在地上。头上破开一大大洞,鲜血淋漓。
门外的人一阵惊呼,刚要往里面涌,言溯冷声呵斥:“谁都不许进来!”众人又立刻止步。
他蹲下来摁了一下拳击手的脉搏,死了,身体还热着。又去检查了窗子,全部是锁着的。
甄爱立在门口,不可置信。房间里传出惨叫声时,她从走廊那边看得清清楚楚,门一直都没开过。
现在门窗都从里面锁了,那凶手在哪里?
屋外的人也都看出了问题,全部面面相觑。
作家盯着拳击手仰面躺着的尸体,诧异:“难道是密室杀人?”
模特翻白眼:“你是小说写多了吧?一定是有人杀了他,然后在我们大家都没出房门前跑回自己的房里,装作是听见声音才出来的样子!”
幼师举手,提出异议:“可听见惨叫时,我刚从浴室出来,离门近,不到一秒钟我就打开房门了。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对门的律师就开门了。”
大家开房门的时间相差不过几秒,所以都纷纷作证。
甄爱也说:“是的。我和言溯从走廊那边跑过来。拳击手惨叫之后,他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过,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律师推测:“难道是翻窗子?可外面是悬崖啊!”
言溯从窗子边走过来,脸色不好:“窗子是从里面锁着,不可能翻窗!”
演员是刚刚洗澡了出来的,还裹着浴巾,浴巾系得很低,胸前圆鼓鼓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想勾引谁。在场好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薄薄浴巾下起伏的曲线,很是诱人。
她故作羞赧地摸了摸脸:“因为听到叫声担心,我就立刻跑出来了,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女人都没反应,男人都很宽容。
演员说完,摆着S形往言溯那边扭,道:“哪有什么密室杀人?或许是拳击手他自杀呢!”
言溯不看她,也丝毫不掩饰鄙夷她智商的语气:“麻烦你用大脑思考。拳击手的头被非常有力量的东西砸了,头骨碎裂,一击致命。请问他自杀的凶器在哪儿?”
演员一梗,不说话了。不太开心地把浴巾往上拉了些,这下什么也看不到了。
周围的人再度看向屋子,死体周围干干净净的,除了脑袋旁边打量的血迹,没有任何别的异样痕迹。别说锤子之类的重物,连小刀片都没有。
主持人给演员帮腔:“拳击手自杀的凶器就是……他自己的拳头!他……”
“请你不要再暴露你的智商!”言溯冷而迅速地打断他的话,仿佛再多听一个字他就耳朵疼,“他的拳头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血迹!”
主持人憋得面红耳赤,也说不出话来。
甄爱微微讶异,言溯至始至终音量不高,语速也不快,甚至说的话不徐不疾的。可她还是从他不紧不慢却冷到冰点的话语里听出来了狠狠隐忍的怒气。
她知道他是气又有一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杀死,竟然还是密室杀人。
可,这不是他的错啊?
该怎么安慰他?
周围的人都鸦雀无声,警惕又胆怯地看着言溯,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怒自威。
言溯谁都不理,目光冷静地落在拳击手仰卧的身体上。太干净了,现场太干净了!丝毫不凌乱,一击致命。高效迅速,绝非临时起意!
凶手是正面袭击死者,非常大胆;可谁能一拳打得过拳击手?
更奇怪的是,他看上去不仅没有反击,甚至都没有机会挣扎。
还想着,听见甄爱淡淡地开口了,是对其他人:“这下你们同意剩下的人都一起待在起居室了吗?不久前,你们都说各自回屋锁上房门是最安全的,可现在呢?呵,如果你们一开始不那么固执,或许现在就不会死人!”
言溯一愣,突然明白了,她说这些,全是为他。
他的心骤然一暖。
“Ai……”他去拉她,但她心里也憋着气,不仅为死去的人,更为言溯天性的自责,她心痛,实在忍不住,咬牙狠狠道:
“如果现在还有谁不愿意,非要自己待在房间里,我认为这个人不是勇敢,而是因为他是凶手,想要杀人!”
这话一出,没有人提出异议了。
女仆说:“那我们都换衣服了去起居室吧!”
“等一下!”甄爱缓缓地,笑了,“我们先有必要去各个房间里搜一下杀死拳击手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