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很烦躁,独自去看我的主治医师秦医生。这么多年每周的定期治疗,我、丈夫,还有她,在长时间的一周一会里,已经有了朋友的情谊,而最近两次丈夫的缺席、我的失落,她作为朋友,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做些苍白的安慰。

她带着我做例行检查,全程有些小心翼翼。整个检查过程中,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器械冰冷的触感,缺失了丈夫手掌心的温度,我有些无措,胸口闷闷的。

直到听到秦医生惊喜地告诉我,我的眼睛病理突然有了好转。

我有很大希望复明。

这一刻,我突然又充满了力量。

是谁说,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是有些心急的,我想要第一时间回家,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

更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他,请再给我一点点耐心,等我眼睛康复了,换我来照顾他。

迫不及待地和秦医生告别后,我才发现,习惯了丈夫牵着我的手走路,盲杖对于我是陌生的,大概是卡住了,我打不开它。我有些慌乱,试图循着光影摸索着往前走,可能我走错了方向,走错了位置,突然,周围一片混乱的车辆鸣笛声,刺得我耳朵发疼。

眼前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胳膊骤然一紧,没有意料中的疼,我被很好地保护在一个人的怀里,有种奇怪的味道,却透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我差点儿以为那是丈夫。

然而并不是,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流浪汉,又聋又哑,我能迷糊地看到他咿咿呀呀地在我的眼前比画着什么,可我看不清,更听不懂。我对着他说感谢,大概他也听不到,或许是有些着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有些粗糙,但是温暖又宽大,像极了丈夫的手。

也许是他和丈夫种种的相似,我并不反感他,甚至让他一路将我送到出租车上,我很想感谢他,他却突然转身,我挽留的手只摸到他破旧的衣襟。

我有些失落,越发想念我的丈夫,我很想马上回家看到他。

我向门口的保安求助时,他听起来很惊异,向来都是丈夫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不熟悉的人,很多不知道我是看不见的。

很快我被送回了家,摸索着打开房门,我直奔书房,这段时间,丈夫总喜欢待在书房。

我有些急,大概是被地毯绊了一下,我踉跄着冲了出去,慌乱中我似乎抓到了什么,却被人一把夺走,我失去了倚仗。

这次没有人再来护着我,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书桌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应该是酒瓶,因为我听到玻璃的碎裂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酒味,我躺在地上不敢动,因为不清楚玻璃碎片的位置,我怕割伤自己。

“老公!老公!”我大声喊着,一双手毫不客气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有冰冷的碎片划过我的小腿,我感觉到疼。

“疼!”

我喊了出来,可是来不及委屈,我被粗暴地拉起来,甩进沙发里,丈夫不耐烦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

“走路不会看着点儿!差点儿打碎我的雕像。”

雕像?心念电转间,我想起那个人鱼雕像,我刚才是抓到了它吗?

在他的眼里,现在的我,竟然都不如一个雕像了。

那种急着回家告诉他我的眼睛有可能复明的心情,瞬间**然无存。

丈夫没有理我,踢踢踏踏地走开。我听到阳台门打开,听到地上的玻璃碎片被扫把归拢在一起,听到碎片倒进垃圾桶的声音。

“你不用纸包起来吗?会划伤别人的。”

我试探着出声询问,我的丈夫是个温柔的人,往常但凡有破碎的可能划伤人的垃圾,他都会细心地用报纸包起来,单独扔在玻璃制品的垃圾里,他怕划伤清洁工的手。

可是今天,他没有那样做,我听到他重重地把扫把扔在地上,看到他的影子冲着我过来,他指着我,怒吼:“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长双眼睛当摆设吗?”

一瞬间,我的心凉得透透的。

我确信,我的丈夫,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