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额不足

(注:口吞三世,佛教用语。谓忘记过去,现在,未来)

我听着老唐的声音,心中暗想,你少来这套吧!如果不是有人吩咐过伙计们守着门口‘闲人’免进,他们又怎么会执意阻拦?在这长白山上人迹罕至的地方,所谓‘闲人’也就只有我们了吧?老唐是个懂得分寸,心思缜密之人,刚才是看小哥要出手,怕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这才扯了个幌子给自己个台阶下。当然了,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让我见小花,今天我都必须得进去!

我们三个就在这不太和谐的气愤之下进了帐篷。进来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倚靠在**闭着眼睛的小花,还有守在床边的老唐。看到我们,老唐起身颔首行礼,但是并没有说话。那疲惫的倦容使他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想来从找到小花到现在,他应该是一刻不得闲。

我赶紧扑到了床边,坐在小花的身旁,忧心的看着他。只见他无力的倚着背后的靠背,好像是睡着了。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苍白憔悴的脸庞,紧闭的薄唇毫无血色。那羽扇般的睫毛毫无生气的垂于眼睑,仿佛折了翼的蝴蝶。细看他的身上,有很多细小的擦伤,大概是顺着水流一路被山石磕碰造成的。一只胳膊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吊在胸前。身上一件白色的衬衣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虚弱单薄。单单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我就几乎能想象到他所经历的一切。那一定是如同梦靥一般的经历!但是..也许我永远都无法了解真相了。因为...他所承受的,从来不会让我知道。

就这么凝眉看着他,心中思绪翻涌。记得新月饭店初见小花,那时候的他清狂骄傲,一件娇艳的粉红衬衫灼灼其华。而今天,他不见了所有张扬的风采,他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剩下的,除了苍白,还是苍白。我深知,他今天所有的伤痛,所有的苦楚,所有的悲伤,都是拜我所赐。但是,他却说他不后悔...呵..这个傻瓜...

小哥始终站在我的身后,一如既往的沉默着。胖子这时候走到了我身边,伸手推了推正在出神的我,压着声音说道“喂!你楞什么玩意呢?别光傻看了!花儿爷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欸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我看他也没什么大伤啊,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啧..他这状况我感觉不太对劲呢...”我被他的一通分析拉回了心神,瞪了他一眼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别胡说八道。什么就不太对劲啊..”说完,我站起身看向老唐,礼貌谦和的说“唐医生...还得麻烦您告诉我们,小花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老唐则是一脸深沉,好像在挣扎着什么。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了一句“小九爷他...没什么大碍..”我诧异的看着老唐,他明显在说谎!没什么大碍?那你纠结个什么劲儿啊?看来,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是不太容易了。旁边单细胞的胖子都发现了老唐嘴里没实话,就瞪了他一眼,索性趴到床边,冲着小花小声的说“喂..花儿爷..花儿爷!醒醒嘿!欸,你给个面子行不?睁眼看看我。我有个大秘密要告诉你...”

不等他继续胡闹,我就拦住了他“胖子!别闹!他现在这样,你怎么还喊他呢?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胖子不以为意的说“你懂什么呀!就因为他这样,所以我才得喊他!我告诉你,我的叫魂大法可是十分的有效!你都亲身体会过了啊,没有效果的话,你怎么活过来的?”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刚想把他从床边拉走,身旁的小哥却伸手拉住了我,我不解的回头看他,他却只是对我缓缓的摇了摇头。那意思...竟然是让胖子继续。

我十分的诧异,胖子却一撇嘴得意的说“看吧,还是小哥慧眼识英雄!”说完,他索性把我扒拉开,他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小花,像聊天一样的说“花儿爷,欸欸,睡差不多得了嘿!可想死我们了!你这一失踪,可把我们急坏了,我们真的差点没翻遍了整个天池啊!从你离开到现在,我都感觉如隔好几秋了!”胖子说完,凑近了一些观察着小花,看没什么反应,就再接再厉的说道“你看啊,这外面的景色老漂亮了!你不是就喜欢坐在山尖上,摆高空造型耍帅么?你赶紧起来,咱们一块去,咱们是长白山四皓...”我崩溃的翻了个白眼,苍天,又来了!我真担心他再这么不着调下去,小花即使没事也会被他烦死!

他自己倒是好像并不太介意这种自言自语神经病一样的局面。毫不气馁的继续絮絮叨叨“花儿爷,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啊,其实你也挺不够意思的。你是不是总觉着你那自我牺牲的精神挺伟大?我告诉你,其实不是!你这纯属是在折磨关心你的人。当然,我得承认,你本事不小,和我差不多..上天伏魔,入海擒龙...咳咳,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肆无忌惮,目无王法不是么?你甩了我们,自己去见那老王八,擅自脱离组织。我们有多着急你不在乎也就罢了,但是可苦了天真了!他差点没死了,你知道吗?”这句话刚说完,小花那羽扇般的眼睫似乎颤动了两下!我都怀疑我会不会是看错了!胖子这烦死人的‘大法’竟然成功了?我转头看到身边小哥的表情之后,大概可以肯定了..我没看错...

胖子扭过头来,冲我们挤眉弄眼的表示着,看,有戏吧?然后又煞有介事的说“花儿爷,我认识天真那么多年了,也不想看他如此短命。你快起来救救他吧...你们家那大夫根本就不说实话,其实天真他...他...”说着,还紧抽了两下鼻子,真跟那么回事儿似的!我咬着牙恨恨的在心里骂道,死胖子!看来我没死,你很失望啊!这么咒我!

听完胖子的一顿胡诌,老唐的表情更是难看。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奇迹却在这时候发生了。小花他...他竟然真的睁开了眼!他皱着眉看了看胖子,然后马上看向了我,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目光略微停留了一刹那。但是,那瞬间的停留一扫而过,然后他就回过头冲老唐说了一句对我而言犹如九天霹雳的话!“他们是谁?”

我震惊的看着小花,差点没站住!一个踉跄,幸好身后的小哥扶住了我。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但是他却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虽然...我早就知道那玄武之地摄取命魂的事,可是事实没有在眼前,我一直都不太相信。然而现在...我却真的不知所措了!他在与我们分开的那段期间,究竟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我实在是没法接受他突然失忆的事实,就这么楞住了!胖子也张大了嘴看着小花,完全傻了眼!只有小哥,此时的目光,平静深邃,深深的看着小花。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这不是真的!不可能!!一股浑劲儿上来,我一把拉开了胖子,过去抓起了小花没受伤的那只手,迫切的看着他说“花儿..花儿!来,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伤时间太久,神智还不清楚?你醒醒啊!”小花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冰冷漠然的说了一句“你是谁?”我的心狠狠的一沉!他那空洞陌生的眼神,不是装的...他好像真的不认识我...我再也冷静不了了!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摇晃,嘶吼着“解雨臣!!!你他妈混蛋!!你怎么能问我这句话?啊?你他妈怎么能问我是谁!!!”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我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胖子和小哥急忙上来拉开了我。胖子一边拽着我,一边说道“天真!你怎么回事啊!这好不容易找到人了,刚醒过来,你是打算再把他给晃死?!你冷静点啊!没准花儿爷是在那老王八那受了什么刺激,暂时脑子不太好使,过过就能想起来了。小哥不是也失忆过吗?现在不也想起来了吗?再说...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我被胖子说的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才知道,说的永远比做的好听。说什么只要活着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全他妈扯淡!当事实真的摆在了眼前,想做到谈何容易?我努力平静了下自己的情绪,转身拉着老唐走出了帐篷。然后喘着粗气指着他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能认识你,竟然不认识我???别说我,这事儿你信吗?”这才是我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胖子赶紧连拉带拽的把我拖到了一边,并嘱咐小哥看住了我。之后才小声的跟我说“欸,天真,我刚发现,你他娘的这一犯起浑来,怎么比我还畜生?你现在是在求人问事,有你这么问的吗?懂不懂为人处事啊?看你胖爷我的吧,多学着点..”说着,他就转身嬉皮笑脸的走向了老唐,说道“那个..唐医生啊,吴邪这孩子吧..比较天真..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啊。尤其吧..他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一个要娶一个要...”刚说到这,他自己就下意识的回过头,心虚的看了看小哥。好在小哥并没有什么表情。他这才放心的接着说“那个...所以呢,一沾到花儿爷的事儿啊,天真就比较反常,这您得多理解。我们也都是好意,您就给我们说说呗,花儿爷他现在是怎么个状况?怎么就不认识我们了呢?”

老唐始终低垂着眼,并没有看胖子。当他听胖子说到‘青梅竹马,一个要娶一个要嫁’的时候,似乎是轻笑了一下。直到听胖子说完了这一大通,才淡漠的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说道“状况正如几位爷所见,小九爷失忆了。”

看着老唐那副漠然的表情,和那不卑不亢的语气,胖子呆呆的眨了眨眼,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的说“嘿!我这暴脾气!怎么说都不行了是不是?”我赶紧拦住了他,小声提醒道“为人处事,为人处事...”说着,就把他拉到了我的身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对老唐说道“抱歉...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希望您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对不起他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他!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小花的情况..还请您如实告诉我..”说完,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小哥看着我这样,在身后皱起了眉。

老唐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小三爷,您今儿就是让身后那位张爷打死我,也不会出现其它的结果。小九爷确实是失忆了,我也想弄清楚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可我甚至找不到他失忆的原因!如果想了解他的情况,至少要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受创的位置是哪里。这些...是不是几位爷会比我更清楚一些?还有,他并不是认识我。而是我给他讲了很多他过去的事情,包括他的家族,他的身份。我也给他看了很多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不管想的起来还是想不起来,至少现在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至于其它的...恐怕已经记不得了...”

我呆呆的听完,平静的抬眼问道“还...有希望能恢复吗...”老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回去了。